流沙西夏

《流沙西夏》

163遮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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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楚王这一段意外插曲,玳席已近尾声。

这时,只听一阵风旋雾凝,殿外原本湛蓝的晴空骤时黑压压一片,只见空中有东西盘旋着铺天盖地而来,待靠近一点,才见是一群喙如利剑的老鹰,它们像敌军攻城的蒺藜,重重地落在案桌上,抢食着桌上的饭菜,足有上百只!

使者们有的瞠目结舌,有的吓得躲到一旁,有的挥手撵着,有的赤手空拳搏着,官家想把身前的食盘往前推,好让它们吃得尽兴,蓝公公见状一把抬起官家的手腕,“官家,你平时对这些东西好,但它们可不会仓廪实而知礼节,如果伤了你的手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旁边的小太监一脸淡定,见琬繘一脸惊异,他挑眉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宫中有很多老鹰,一般官家摆酒设宴之前都有人专门喂食的,兴许今天太忙了有些仓促,没喂饱这些冤家。”

“这些鹰都让惯坏了!”

边说着边拿起手上的玉如意赶着,“勿、走开!勿、走开!”

突然,噗通一声,琬繘见侧殿那边有一人摔倒在地。

那小太监连忙催促道,“你快去收拾收拾!”

琬繘跑了过去,只见一个英气勃发的高个姑娘一边赶着老鹰一边去扶地上那人,哪知,那人正要起身,老鹰又朝他扑了过去,他旁边的人帮他挡住,可挡住了这只那只又飞向他。

一个契丹使者见状在旁边笑道,“你们弥雅不是鹰狼的后代吗?如今一个堂堂使臣却怕这区区老鹰,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关你们什么事,闭上你们的臭嘴!”

那姑娘斜斜的丹凤眼,说不出的伶俐,她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帮那男子整理着衣襟,只见他穿着白衣靛蓝窄袍,老鹰锋利的爪子已经在他手上留下了许多抓痕。

琬繘拿起手上的玉如意,学着小太监的样子撵着老鹰,“勿、走开!勿、走开!”

说也奇怪,它们还真就乖乖飞走了。

这时,一个浓眉大眼的异族姑娘跑了过来,“元天哥哥,你没事吧?”

那人惊魂未定,浓黑的睫毛一翕一合,慢慢的睁开了眼,那是一双深邃而又神秘的眼睛,好似深潭刚起微澜。

“琬娘!”

是临湘的声音。

琬繘急忙扭头,只见临湘和小五在一起,他们拉着她来到一处荫蔽的小角门后,小五小心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低声道,“趁今天出入宫里的人多,你们出宫去吧!”

琬繘一听,“我正有此意,可我们怎么出宫?”

小五从背后拿了一包东西,指着后面的小灌木丛,小声说道,“快去把衣服换上,现在各国使节都准备出宫了,他们大多第一次来大宋,所带的属眷也形形色色,你们可以混在人群中出去。”

琬繘点点头,“我正想着呢,城北今天有一场女子角抵大赛,我们出去还赶得上!”

临湘白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已经一整天没回家了,老爷夫人肯定都急疯了,你还想着看角抵。”

她们换好衣服便跟着小五一路疾走,当又见到了那鎏金浮瓯的大门时,各国使者也正鱼贯而出,琬繘有些不舍,“小五,你以后出宫一定要找我玩!”

“那是自然!”

他们随着人流往外走,突然,宫卫拦住了她俩,“你们是跟哪国使节的?”

琬繘和临湘目瞪口呆,没想到浑水摸鱼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们跟我一起来的!”

突然,一个说着撇脚官话的人映入眼帘,琬繘一眼看出他就是那个穿红披风送大象的遮娄王子。琬繘和临湘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捣蒜似的点头,这时,那男子身边的一个僧人叽里咕噜说了一段话,她们也听不懂,但感觉是催促之意,虽然守卫半信半疑,可各国使节也不好得罪,于是放行。

她俩一路跟在后面,等出了宫门,大气一吐,“多谢兄台!”

“你不用谢我,佛渡有缘人,你让我帮你,是我的福分。”

琬繘这才盯着他打量了一番,他有点黝黑,但是相当俊朗,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耳朵上戴着大大的金镶黄玉,帽子和袍子上都镶着黄金,就连身边的随侍都戴着金色的臂训,脚腕上的脚环叮当作响,只是这么大冬天的,他们穿得还真是单薄。

“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我叫琬繘她是临湘,我们就住在汴京!”

“我叫罗阇.那烂陀罗!来自天竺遮娄国!”

琬繘点点头,指着他身旁的僧人,“他呢?”

“他叫特立帕,是我们的国师!”

“国师?可他看起来是个出家人!”

“他是个出家人!”

琬繘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特立帕,“我们佛教虽源于天竺,但与你们却大相径庭,我们融合了老庄道家之说,出家人云游四方,并未曾高居庙堂,所以在我们看来,他不是出家人!”

“不是离开了世俗的家,遵守一堆清规戒律就叫出家。”

说话的却是那僧人,原来他也会大宋的官话,“出家是出尘世,而我们在尘世生活的时候是不可能出尘世的,只有打坐入定的时候才算暂时‘出家’!没有‘出家’的时候就是一俗人,也喜欢追求功名利禄,也爱去没去过的地方,看没看过的景象!好吃好玩,图个尽兴。”

琬繘惊诧得说不出话来,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但他好像有自己的道理,最关键是,他很诚实,不故作清高。

琬繘突然一拍脑袋,“说到好玩的,城北今天有一场女子角抵大赛,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

临湘急忙扯了扯琬繘的袖脚,挤眉弄眼的,罗阇即刻来了兴趣,“什么女子角抵大赛?在哪里?”

“角抵也叫相扑!就是俩人拼角力,宣德门广场每天都有。”

那男子又转头向他身边那中年男子道,“特立帕,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那和尚没有拒绝,而是随着他们上了马车直接往宣德门广场赶去,一路市井繁华让人目不暇接,有卖墨旱莲、草木果竹的,还有南越人在表演生吃蛇。

到了宣德门,却见人潮人涌,琬繘让临湘买了最好的位置,随着人群中一阵欢呼尖叫,只见两个肥硕的女人缓缓出场来,她们都半袒露着,大腿、小腹、肚脐都一一能见。鼓声响起,就如催促着心跳一样令人振奋,人群中叫喊、嬉笑声一浪高过一浪,有的两眼直勾勾的,有的则掩面遮羞,连连称这不成体统,可又忍不住从指缝中偷觑,看了又看,像是在矛盾中打破自己的成见一般。

只见角抵角逐的两人虽胖,但是身法却疾速如风,一连翻腾了数十个筋斗,两侧的人群纷纷如撒豆般散开。

琬繘已经不能控制自己,兴奋地大喊道,“厉害啊,果然是蒙万赢的后代!”

“蒙万赢是谁?”罗阇问道。

“角抵大师啊!”

“临湘!”琬繘突然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快看,那不是调露子吗?”

临湘点点头。

“调露子又是谁?很厉害吗?”

“是写《角力记》的人,他可厉害了!”

罗阇望去,只见那是一个瘦削矮小的男子,他在台侧有一个单独的位置,还有一张桌子,正执笔写着什么,只见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郎君。他一袭白衣裹身,长长的双眼,白皙的皮肤,倾长的身材,浓稀有致的长眉,玉雕的脸蛋儿。

一场罢去,她们意犹未尽,罗阇道,“没想到她们这么灵活,我们国家也有很多胖女子,特立帕,我们回国后也可以举行角抵比赛!”

琬繘笑道,“还有更灵活的呢!我带你去看!”

接着他们又驱车来到一个更北的地方,只见地上满是玄冰,罗阇他们国家常年温暖,哪里见过这冰场,行走都困难,等他们好不容易稳住站立,却见有一群人在上面舞蹈,偶尔金鸡独立,偶尔猴子摘桃。

“你想试试吗?”琬繘问道。

罗阇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细瞧去,又见他们脚下穿着一种木鞋,“他们鞋下面绑的什么?”

“牛骨!”

“牛骨?”他一听,随即满脸苍白,一声不吭地走开了,只有特立帕还站在原地。

琬繘迷惑地问特立帕,“他怎么了?”

“牛在我们天竺是神圣的,没想到你们竟然用它的骨头做鞋底!”

罗阇这番反应令琬繘大愕,她此刻有千万个反驳他的理由,可又什么都不想说,因为说不清楚。她们也跟着离开了冰场,来到马车前,这时罗阇也平静了下来,他微微一笑,有些腼腆,“刚才失礼了!”

“没事儿,一方一俗嘛!”

“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

罗阇从马车上拿出一包东西打开来,“这是我父亲身前尝读的,佛教虽然源于天竺,可如今在天竺信奉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们大多数人信奉的是婆罗门教,这些是本教的经典。”

琬繘接过,只见是几本书,《梨俱吠陀》、《奥义书》和《森林书》,光是名字读起来就相当拗口。

“梵天、毗湿奴和湿婆是我们的三大神,湿婆的坐骑是一头白色的公牛,所以本教信徒都不吃牛,自然也不会杀牛取骨,这也就是我方才为什么失态的原因。”

琬繘点点头,“谢谢!”

“是我要谢你,带我玩这么多好玩的!”

她狡黠一笑,摇了摇手中的书,“我带你玩乐,你却送我智慧,我赚了!”

她说着摇了摇手中的书,突然,一张皮纸掉了出来,罗阇躬身捡了起来,琬繘瞥了一眼,只见是一些歪歪扭扭的文字,罗阇笑道,“这是我妹妹放的,她叫泽佤!”

琬繘点点头,忽又觉得有些尴尬,忙道,“我家就在城南王家巷,你要有空可以来我家玩啊!”

罗阇看着她浅浅一笑,“我明天就走了!”

“这么快!”

他忽然看着她,问道,“你愿意跟我回天竺吗?”

啊?琬繘惊诧到哑口无言,一时不知怎么应答。

罗阇见状笑了笑,“算了吧!”

“怎么,我还没回答呢!”琬繘逗他。

“如果你真的想,就不会犹豫了!”

“决定是需要思考的,可不是冲动之举!”

罗阇道,“如果一开始都没有冲动,以后漫长的陪伴会更折磨!”

“那后会有期咯!”

“后会有期!”

琬繘她们雇了辆马车,正要往回走,正在这时,一个肥头大耳的人跟了上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琬繘,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琬繘张开一看,却是一张银票。

“这人可真是奇怪,平白无故为什么送我银票?”

“他兴许是看上你啦!”

“胡说!”

“我怎么胡说?不然为什么要送你银票嘛!”

“算了,我们走吧!”

她们刚要上车,突然,那人又跑了过来,又递给她一张纸,琬繘不接,她正想问他刚才怎么回事,可他却不由分说地把那纸塞到她手里,一脸漠然,“何郎给你的!”

琬繘一脸迷惑,“何郎?”

哪知那人也不答,“你把银票还我!”

琬繘像是被人下了降头一样乖乖地把刚才那银票还给他,他接过头也不回地走了,再看手中的那张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临湘凑过头去慢吞吞地读着:

亥时明湖畔尾生之约

-----一箭钟情的何郎

“何郎?”

“琬娘、琬娘,我想起来了,昨天晌午那个射风流箭的不就是何郎么?”

“不会吧!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琬繘警惕地望着四周。

临湘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地,“这种无赖,不用理他!”

抢过信来揉成一团,又扔到地上使劲踩着。

琬繘见临湘抓狂的样态,突然双眼一转、双手一击,嘴角划过一丝笑意,“我们去赴约!”

“琬娘,你疯了吧!”临湘惊诧地看着她。

“你想想,这个人神秘兮兮的,我们刚出皇宫一会儿,他就能找到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说明他在京城的眼线之多,如果我们今晚不去,他指不定还会送多少这种无聊的书信,那就更是难缠了。”

“可是,去见他,他要是……”

“放心吧!”琬繘狡邪地一笑,“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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