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西夏

《流沙西夏》

167章望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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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何南子从噩梦中惊醒,梦中柳三变竟然当街向他挑战作词,他手足无措,提笔时手抖个不停,把墨汁也打翻了,人群中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讪笑。醒来后,那笑声还环绕在耳边,眼前却一片模糊,只觉得视线剧烈颤抖着,眼前有无数的小黑跳跃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睁开眼时,像有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写词,写诗!

可何南子是何南子,柳三变是柳三变,他写他的词,他怎么能写出跟他相似的词,那样的话他又还是他吗?一长串的疑问塞得他满脑子都是浆糊,都快爆炸了!

无奈,想起了石学士那句‘做,去做’,是啊,想法再多也无用,不行动一切都是枉然。

“笑笑!”

“公子你醒了!”

“备纸笔!”

“公子,书房里的纸笔每天都是备好的,只是你从来没有动过!”

“啰嗦!墨磨好了吗?”

“公子,你先起床洗漱洗漱,用些早点,我这就让人去磨!”

“不,我现在就要写!”

“公子……”

何南子来到书房,题了几笔,又觉得字迹潦草了些,耐心地写完第二遍,还是有些不妥,笑笑见他无处着手,把脸凑到他面前,笑嘻嘻道,“公子,这哪能你亲自动手哇,叫胡先生帮忙?”

南子拿着毛笔在笑笑肥嘟嘟的脸上嗖嗖挥就两笔,“这事儿能让别人帮忙吗?你娶媳妇儿别人去帮你入洞房?”

笑笑哈腰媚笑,连连说是。看着何南子这认真的样子,实在少有,年轻人猎偶时那种小心翼翼的姿态,犹如流蝶眷恋于花丛间,却不忍心触碰花儿一样。

待南子扔了一大堆故纸之后,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把它交给笑笑。

笑笑一看,

“他是柳三变

我是何南子

他会作词

两个字

可耻!”

笑笑笑到肚子抽筋,“公、公子,你太有才了!”

“那可不是!我饿了,走,去吃早点!”

笑笑忍住笑意给他倒了洗脸水,准备梳洗完毕就去望沙楼吃早点。

望沙楼在城南,是一座古楼,在此处登高瞭望,可以看见远方浩瀚的河滩,蔚为壮观。

今日望沙楼里热闹非凡,人满为患,笑笑一时找不到座位,怕南子责备,哪知南子正诗意大发,

“店家的凳子

容不下南子

吃的人多

屁股也多。”

笑笑极力想忍住笑意,到底没忍住,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引得众人眼光齐刷刷瞄过来,堂倌见是大主顾来了,连忙过来张罗空位,“何大官人,快请坐!”

何南子一屁股坐下,又诗兴大发,

“清晨到小店

肚子叫三遍

肉油肉油

吱溜一口

不用白肉不用糕

不用锅葵不用馕

来一碗

不带水的豆腐汤。”

堂倌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解地看着笑笑,笑笑又看着何南子,南子反问道,“笑笑,你觉得我这首诗作得如何?”

笑笑屏住那一口气,簇簇地说了一声,“好!”

“哪里好?”

笑笑的脸都快成青紫色,抠着嗓子眼道,“这,写的都是实话!”

“原来何大官人在写诗啊!”

堂倌突然接道,“我也觉得大官人这首诗写得好,我半字不识也能明白。”

他边擦着桌子,疑惑道,“只是官人,这为什么来一碗不带水的豆腐汤啊,这不带水,还叫汤吗?”

“你明不明白不要紧,公子的肚子饿了才要紧!”

“哎呀,光顾着说话,把正事给忘了!何官人你要吃点啥,一切还是照旧吗?”

笑笑怼道,“博士买驴,全是废话!当然要弄点新鲜了啦!”

“好嘞,我这就去准备,稍等。”

堂倌不多时便端上来一大碗汤,南子喝了一口,顿感脾胃舒爽,不禁问道,“这汤都加了什么,看起来平淡无奇,实则味道鲜美,回味无穷哇!”

堂倌笑嘻嘻道:

“鸡毛菜二三两,

再拍四五片姜,

就煮成了这一大碗汤!”

何南子听完,長眼一瞪,“哟,你小子也满腹诗才嘛!”说着示意笑笑打赏,堂倌乐得合不拢嘴,也侍奉得更为殷勤。

饭饱以后,南子又开始吟唱了,

“我们年纪说大也不大,

说小也不小,

我们两家说近也不近,

说远也不远。”

“哎哟,何郎填词呢!”坐在邻桌的绯衣女子笑道。

何南子闭着眼睛,轻嗅着:

“这无名的香气在哪里?

在你如水的眼波里。”

那绯衣女子掩面嗔道,“讨厌!”

何南子接着又吟诵道:

“这无名的香气在哪里?

在你夹着芫荽的牙缝里。”

那绯衣女子赶紧摸摸自己的牙缝,那憨态可掬,就连堂倌也哈哈大笑起来,她双颊一红,“讨厌!”

“公子,佩服,佩服!”

笑笑一脸膜拜的神情,“就靠两句诗就让一个女子消失,好生佩服!”

何南子嘴角一瞥,“你看着吧,我也要用我的诗才把那王琬繘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们正准备下楼,低头却见两个翩翩佳公子从楼下上来,擦身而过,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南子不禁回头,却见那两人也正回头望着自己。南子站在原地,呆了半晌,突然一个劲儿地跺脚大喊,“笑笑!笑笑!快备纸笔,我灵感来了!”

如此一来,一首不知道叫做诗还是词的东西应运而生,而且如奔腾的黄河水抑制不住地东流入海,挥毫即就:

“偶遇望沙楼,

我在楼上头,你在楼下头,

我低头看你,你抬头看我,

刹时间,擦身而过,

再回首,

我在楼下头,你在楼上头。”

落笔后,何南子满意地看了又看,觉得没有可以修改的地方,每个句子都堪称完美,每个字都不嫌累赘。不禁感觉自己的诗才已经发挥到了极致,自言自语道,“我真是天才啊!怎么样笑笑,本公子的才情是不是超越了那柳三变?”

“你们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嗯,曹操诸葛亮,脾气秉性不一样!”

何南子又望着自己的杰作,“如此佳作,应该起个什么名字呢?”

他卷起刚刚的佳作,卷到一半,忽又张开,提笔落下几个字---望沙楼偶遇。

写罢又拿起来欣赏!

“公子!”

“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两位公子有些面熟?”

何南子迷惑,看着笑笑,突然一拍脑袋,“是她俩没错!”

“何郎,可找到你了!”却是回凤楼的妙玉,只见她满面红扑扑的,娇喘微微。

笑笑挤眉弄眼,“妙玉姑娘,现在还这么早你就来找我家郎君了?”

妙玉佯啜他一口,对何南子道,“何郎,回凤楼出事了!”她面容疲惫,满面愁容。

何南子一听,拍桌而起,即刻随妙玉往回凤楼赶去。

走近忽闻人声熙攘,只见一队官兵气势汹汹在回凤楼四处张牙舞爪地找寻着什么,一群姑娘聚集在一旁交头接耳却又不敢阻挠,这个时候,回凤楼还没有客人。

鸨儿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哎呀,官爷,你们可不能乱来!”可那些官兵哪里管她。

何南子上前,突然大叫一声,“哎呀,这群强盗怎么穿上官府的衣服啦!”

这时,那官兵听到有人污蔑他们是强盗,走到他跟前,用鼻孔对着他道,“什么强盗!我们是官府的!”

“官府要搜查民宅总得给个理由吧!你们这般二话不说就翻箱倒柜,不是强盗又是什么?”

“我们在天香码头下七里发现一具男尸,有人说,见他身前在回凤楼出入,我们怀疑,跟你们回凤楼有关系!”

“官爷这是什么话,情深有意,水深无情,兴许他就是撞到了水鬼,跟我们回凤楼有什么干系!”

刚才还一脸无助的鸨儿突然正色道,“我经营回凤楼二十多年了,什么事没见过,当年那个解普四十多岁了在京城候官,欠了一身债,与我们这儿的姑娘李芸娘相识,花言巧语、骗财骗色,还把芸娘劝醉后推入汴河里淹死了。”

“还有呢,一个举子骗香儿说以后当了官就把她赎出来娶她,香儿为了他从此以后再不接客,怎料那人考中进士后,要前往外地赴任,怕香儿拖累他,便暗地里准备了毒酒,香儿饮后,他却恬不知耻地说香儿要害他!”

这些故事她说起来毫不煽情,可平白的语气却令人生出一丝寒意,“我回凤楼的姑娘,向来都是受害者,官爷今天说她们杀了人,可是故意欺负我们?”

自古红颜多薄命,不管是痴情燕子楼里的关盼盼还是望江楼边制粉笺的薛涛,不管是玲珑剔透的张好好还是难免迟暮的杜秋娘,哪一个是善始善终?或许,是人们喜欢听悲情的故事,这样显得自己没那么苦而已。

大宋是文人的天堂,可有时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也能致人死地,他们使用花言巧语行软暴力,跟一个暴徒使用刀枪一样,都能伤人,不同的是,一个伤害别人的身体,一个伤害别人的灵魂。

“我哪里有说你们杀了人,只是事关案情,所以前来查看查看。诶,她是谁?”

只见一个女人大着肚子端着一盘甜食正准备上楼,那官爷大步上前拦住她,“我问你,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哪知那姑娘只会摇头,嘴里发着声音却说不出整话。

“诶,你是哑巴啊!”

原本教坊妓院的姑娘们最忌讳的就是怀孕,现在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在一群纤腰楚楚的姑娘中大摇大摆地出入,难免令人生疑。

“她不是哑巴,不过也和哑巴差不多,因为她不会说中原话!”

“不会说中原话?”

“她是扶桑人,叫藤原宸藻。”

“那她在这里干什么,还大着肚子?”

“官爷你有所不知,我大宋国威远扬,扶桑人这是渡种来了!”

“渡种?”

“是啊,扶桑小国,认为我们宋人是上等人种,所以一些大族派女人过来渡种,她们在大宋随便找个男子,有了孩子就回扶桑生下来……”

等她说完,那官爷双眉一耸,“无稽之谈!”

“官爷,我说的句句属实!”

“官爷,小女子也可以作证,妈妈说的句句属实,这个宸藻,一来就死活不肯喝大败汤,妈妈不让她接客她就偷偷的......”

说到一半,妙玉瞄了一眼宸藻隆起的小腹,心头一阵酸涩划过,她猛地一怵,自己是在嫉妒吗?嫉妒可以做妈妈的女人?有什么可嫉妒的,兴许她上辈子已经做过母亲了,或是她下一辈子才会做母亲,谁知道呢,人啊,不该太贪心,在一生中想什么都体验个遍。

况且按照世俗的样子走一趟人生路,那多无趣,她选择了另一条路,风景不是不美,只是不一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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