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匠

《大明宫匠》

第三十二集 谋身后病帝费心机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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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祥在工部衙署里向田铎交代工作。“有个活,交给别人,师父不放心,只好让你去干了。”

“什么活?师父您尽管交代,俺田铎一定做好!”

“你去宫里,把奉先殿的偏殿改造一下,改成适合居住的宫室。”

“改成宫室?”田铎大惑。“奉先殿是宫内的皇家家庙,为何它的偏殿要改住人呢?宫里那么多的院落,那么多的宫室,还不够住的么?何必还打这地方的主意?这究竟是改给谁住?”

蒯祥道:“这话师父都不好意思说。可既然你问到了,又是你主持此次施工,还是给你交个底吧。”

“师父请讲。”

“自从怀献太子薨世后,群臣便吵吵着要复立沂王。”

“是啊,这事闹好久了,”田铎道。“皇帝气得不行,打了不少大臣的屁股。不过话说回来,大臣们的意见也不是一点儿道理都没有。皇帝就这么一儿子,翘了,把原来的太子请回来,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可是圣上不甘心啊,他刚刚二十七岁,还惦记着生一个自己的亲骨肉呢。”

田铎道:“那就生呗,三宫六院,那么多女人,哪个不能给他再生一个?”

“说说容易,”蒯祥道。“可天老爷偏偏不肯再赏他一个。废后汪氏倒是给他生过两个公主,公主不管用啊,继承不了大统。”

“所以皇帝有点儿着急?”

“没错。钟鼓司内官陈义看出眉目,将教坊司的一个叫李惜儿的女孩献给了圣上。这李惜儿本是江南女/优,千妖百魅,弄得圣上神魂颠倒,对她百般宠爱,连她弟弟伶人李谙都被安排进了锦衣卫,当上了百户。圣上对李惜儿期许甚高,指望她能生出个龙子来。”

田铎恍然大悟:“莫非这奉先殿偏殿就是改造了给李惜儿住的?”

“你说对了。改造完后,叫‘御花房’。”

“这有点儿过分了啊!”田铎嚷嚷。“把个风尘女子弄到皇家家庙,荒唐啊!”

“该你管的事你管,不该你管的休要多嘴。干好你的活就是了。”蒯祥告诫。

“师父教训的对,这当然不是俺该过问的。家花不如野花香嘛。风流天子古来有,宋徽宗还嫖李师师呢!”

“有完没完了?祸从口出你不晓得吗?你如今大小也是个正七品的朝廷命官了,怎就不知道管好自己的嘴呢?”

田铎吐吐舌头。

蒯祥道:“这个活就交给你了,只管干活,不要多问。回头师父把施工图纸给你。”

“是,师父。”

于谦躺在家中寝室的病榻上。他的痰症旧疾犯了,告假在家歇息。痰症虽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可一狂咳起来,也昏天黑地,十分痛苦。

养子于康走进屋:“爹,蒯大人来看您了。”

“快快有请!”

于康退出。于谦从病榻上爬起。

过了一会儿,于康引领蒯祥走进寝室。蒯祥手里拎着些水果和补品。

“听说廷益兄病了,我过来看看。怎么样,好些了吗?”

“老病根了,每遇天寒便要发作。”于谦道。

蒯祥道:“那你还不知爱惜身体,仍每三日至少去一次校场,督导团营操练。”

“圣上责成于谦总督军务,这团营提督也仍旧是我。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你呀,就是受累的命!”

于谦见蒯祥手中拎着东西,道:“廷瑞,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太见外了!”

“廷益兄痰症,我带来的都是些止咳化痰的水果和补品什么的。”

于康接过蒯祥手中的东西。

“对了,我还没给你介绍呢,”于谦指指于康。“这是我的养子,叫于康,字永享。康儿,见过你蒯叔叔!”

于康朝蒯祥施礼:“小侄于康有礼了!”

蒯祥道:“文文雅雅,深得廷益兄神传啊!”

于谦道:“你还别说,康儿在书画方面很有造诣,这点比冕儿强。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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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不知,二老在世时,多蒙康儿在老家悉心照料,我才能安下心来在河南、山西公干。”

于康道:“照顾爷爷奶奶,不是康儿一个人的功劳,还有我景瞻哥哥。”

蒯祥道:“好!懂得孝道!照顾完了老家的爷爷奶奶,又来照顾养父。廷益兄,你有这样的螟蛉,是你的福气啊!”

于康道:“蒯叔叔请坐。你们先聊着,我去叫人沏茶。”

蒯祥坐下。于康退出。

使女端来茶水,放到蒯祥身边的案子上。

蒯祥端起茶杯,瞥见案子上有首诗,显然是刚刚抄写下来的。他细细端详:

元日述怀

锡宴归来静掩扉,

卧看初日转斜晖。

避喧不欲轮蹄驻,

得食从教鸟雀飞。

远道冰霜情脉脉,

故园梅柳思依依。

新年祝愿无他事,

惟乞皇恩早赐归。

蒯祥一脸惊讶:“怎么,廷益兄,心生退意了?”

“不好意思,”于谦道。“让你见笑了。这些天躺在病榻上,想了很多,想通了。有道是无官一身轻,于谦不想做文种,只想做范蠡。明朝散发弄扁舟,那样的闲散日子有多好啊!”

“可是廷益兄你是国之栋梁,朝廷离不开你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当朝群臣担得起横渠先生这四句话的,唯有廷益兄你啊!你可不能撂挑子!”蒯祥的这番话虽有过誉之嫌,却发自肺腑。他就是这样看自己这位智勇兼备、大忠大义的朋友的。

“可不敢这么说,廷瑞兄太高看于谦了,”于谦道。“莫说于谦远达不到圣贤境界,就说效力朝廷,于谦也深感力有不逮。你说朝廷离不开于谦,其实朝廷离开了谁,都还是那个朝廷。于谦已经感觉到了自己权势过重,引起了同僚的嫉妒,圣上的猜忌。”

“不会吧?圣上会猜忌廷益兄?谁不知道圣上最信任的就是你于少保啊!”

于谦叹息道:“圣上信任,也许有过,可那也是权宜。其实,任何大臣权势过重,都会引起上位的猜忌,这一点哪朝哪代都一样,丝毫不奇怪。”

“能讲具体些么?”

“好吧,既然只有你我两个,又是关起门来说话,我就说说吧。前些时日我对圣上说了武清侯石亨的贪腐与结党营私行径,请圣上对他多加约束。放在以往,圣上会马上处分他。可是这回,圣上只是轻描淡写地打哈哈,反嘱我要与他搞好团结。这明明是在敷衍。”

蒯祥道:“圣上有圣上的难处,他在边镇事务上很倚重武清侯叔侄,可能是不愿管束过严而挫伤他们的积极性吧。”

“圣上的意思我当然明白,”于谦道。“处分了武清侯,军令与军政就全都落在我这个总督军务的兵部尚书手里了。现如今文臣集团的话语权过重,圣上担心会失去制衡。”

聪明如于谦,怎会没有意识到,景泰帝最初对他的感激与信任,随着边境的安宁与朝堂事务的平稳运行,已经逐渐转化为防范与忌惮。其实这也怪不得景泰帝,历代君王莫不如此。

“你的意思是,圣上是在搞平衡?”蒯祥惊讶。

“是的,这无可厚非。唐肃宗与郭子仪君臣相合,打金枝什么的,那只是戏文里的故事。”

“于是廷益兄便心生退意了?”

“倒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你我再过两年就都年满六十了,人生能有几个甲子啊!”

“是啊,嫂子过世一晃十年了,廷益兄一心扑在国事上,再未续弦,也不曾纳妾,日子过得实在清苦。早些退下来也好,做点儿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含饴弄孙,享享天伦之乐。可是,圣上舍得放你走吗?”

“找机会吧。如今瓦剌威胁已除,我的作用不那么重要了。”

“我看未必,”蒯祥道。“大明还有很多大事未决,满朝文武都在看着廷益兄,等着廷益兄拿主意呢。”

“你说的是什么大事?”于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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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储君空缺。朝中主张复立沂王的大臣不在少数,却都遭到了圣上的廷杖。你可能还不知道,御史钟同已在狱中被皇帝新设计的巨杖生生打死了,郎中章纶也被打成了残废。”

“这我倒是听骥儿说了。皇帝做的确实有些过分。”

“朝臣们需要一位领袖人物,出面带领大家,定下储君。依蒯祥看,此事非廷益兄莫属。”

于谦道:“皇帝正值盛年,还在努力,倘若他能再生出一个皇子来,储君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圣上尽管春秋鼎盛,身体却似乎不大行了。他慌不择路,甚至把教坊司的李惜儿都弄进了宫,已经有些时日了,仍未见动静。生得出来生不出来,还真不好说。”在老朋友面前,蒯祥毫无忌讳,想起什么说什么。

“这种事急不得,还是再多给皇帝些时间吧。”于谦道,他显然对这种事不愿多言。

徐有贞和文友马士权在酒楼雅间里喝酒。马士权与徐有贞同乡,他学问好,不屑做官,是京城里徐有贞看得上眼的不多几个青年才俊之一。

马士权道:“大人不惮劳苦,屡赴山东,成功治理了黄河。今年山东再次发生洪灾,境内河堤多有毁坏,唯独大人您督建的河堤依然完好如故。”

徐有贞道:“有贞感到欣慰的是,圣上对有贞的所有成见,终于通过有贞自己的努力,而被彻底消除了。”

马士权道:“圣上不光消除了成见,还表彰了大人,晋升大人为左副都御史,大人如今是正三品的股肱之臣了!有道是,运去金成铁,时来铁成金。大人可谓时来运转。来,为大人大展宏图,干一杯!”

徐有贞多喝了两杯,不免志得意满,夸口道:“有贞的志向岂在这正三品的副都御史!”

“是啊,大人乃宰辅之才!”马士权顺着他说。

“说到宰辅,”徐有贞道。“依你看,何等样人可做宰辅?”

“晚生不知,还望大人赐教。”

“左边堆积数十万两黄金,右边杀人流血,还能目不转睛,这样的人才是真宰相!”徐有贞豪言。

“喜怒不形于色!晚生只知道东晋大都督谢安接到淝水之战的捷报,仍然不动声色地下完棋,但送客人出门,竟在跨门槛时不小心碰折了脚上木屐的屐齿。英雄如谢安者尚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何况他人?世上若真有这等泰山崩于前而目不转睛者,就是大人自己吧?”

“哈哈哈哈!”徐有贞大笑。“公子懂我!”

“来,敬真宰相!”马士权举起酒杯。

二人再度碰杯。

太后吴莹坐在景阳宫中喝茶。

外边传来太监的呼喊声:“皇-上-驾-到!”

景泰帝朱祁钰在宫女的引领下,走进景阳宫。

“儿子给母后请安!”

“儿啊,坐下吧。”

朱祁钰在母亲对面坐下。

吴太后问:“你好几天没来景阳宫了,在忙些什么?”

朱祁钰道:“大臣们天天吵吵着复立沂王,儿子烦死了,整日忙着弹压他们,平息舆论。”

吴太后道:“按说呢,这龙椅本来就是你哥哥的。怀献太子殁了,恢复你大侄子的太子身份,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可娘也知道,你是担心沂王日后一旦登基,会对我们母子的身后不利。既如此,娘想,你的目光能不能放得再大一些,跳出你与哥哥的子嗣范围?”

朱祁钰心中若有所动,试探着问:“跳出儿子与哥哥的子嗣范围?母后莫不是说从藩王中挑选?”

“别忘了,你父皇可是有八个御弟呢。”吴太后提示。

“对呀,儿子怎么早没想到这一层呢?母后觉得哪一家藩王最为合适?”

吴太后道:“这话本轮不到我说,娘只是提醒你一句,八个皇叔中,只有两个是张太皇太后的嫡出。越靖王朱瞻墉早早薨逝,剩下的是谁,你自己心里还没个数么?”

“儿子明白了。”朱祁钰如醍醐灌顶,脑洞大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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