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匠

《大明宫匠》

第三十四章 践承诺重拾南行路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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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有贞率都察院右都御史萧维祯、大理寺少卿李宾、刑部郎中陆昶等一众三司官员,在都察院衙署中开审于谦和王文。

徐有贞咄咄逼人地望着坐于下方的两位曾经呼风唤雨的庙堂重臣,不禁心中暗自得意。当年你于谦不是当众呵斥我,弄得我好几年抬不起头来么?好了,今日终于风水轮流转了!我徐有贞可不像你,瘦驴拉硬屎,充什么君子。我徐有贞一旦得罪谁,便索性得罪到底,让你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主审官萧维祯请示:“徐大人,开始吧?”

徐有贞点点头。

萧维祯宣布:“今日奉旨讯问于谦、王文迎立外藩案。经查,兵部尚书、太子少保于谦与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王文,伙同团营副总兵官、都督同知范广,勾结内廷,更立东宫,密谋迎立襄王之子。于大人,王大人,你们有何辩解吗?”

“于谦无话可说。”于谦坦坦荡荡,他不想争辩,因为他知道,争辩无益。

王文则高喊:“王文冤枉!”

萧维祯:“说吧,你有何冤!”

“王文确实曾经私底下议论过,不妨将襄王世子朱祁镛作为储君的一个考虑选项。不过,那也仅仅是议论而已,并未付诸实施,望诸公明查!”他恐惧了,一天前他还不遗余力地力主拥立藩王,如今是能撇清多少就撇清多少。

萧维祯看看徐有贞。

徐有贞道:“内廷太监张永、王诚、王勤皆已供认,说你们密召襄王携子进京,你还在此狡辩不成?”

“冤枉啊!”王文高喊,他抓住任何一个机会为自己辩护。“召藩王进京须有金牌信符,遣人必用马牌,两者皆分别存于内府和兵部。究竟有无此事,可前往两处查验,真伪立知。你们不能无故冤枉人啊!”

徐有贞不为所动:“事尚未成,自无实迹。但心已可诛,应当定罪!”

王文辩道:“犯罪必须有证据。天下有逆揣人心,不分虚实,就随便陷人于死地的吗?”

徐有贞的嘴角抹过一丝嘲讽,就像是在兴致勃勃地观看屠宰场上徒劳挣扎的牲畜。“那就去尚宝司看看襄王的金牌信符是否还在吧。来人!”

一名锦衣卫校尉上前。

“去尚宝司查验!”

“喏!”

休庭后再审时,锦衣卫校尉返回,禀报:“尚宝司未查到襄王的金牌信符。”

“这不可能!”王文声嘶力竭。

徐有贞冷笑:“说没有就是没有。三堂会审,当着这些大人的面,谁还敢说谎不成?”

王文无奈:“好吧,就算没找到襄王的金牌信符,那你们去兵部车驾司,问问我王文是否动过马牌?”

于谦在一旁苦笑着对他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是在报复私仇,欲使我等速死,虽辩何益?”

萧维祯道:“还是于公明白。事出朝廷,承认是死,不承认也是死。”

八年前身为大理寺丞的萧维祯曾随正统帝朱祁镇出征,在土木堡死里逃生,从心底里,他对保卫过北/京城的于谦还是充满敬佩与同情的。不过,既然这个棘手案子交到自己手里时已然定了性,他也别无选择,只好违心地按着程序一步步走下去了。

王文捶胸顿足:“冤啊!冤枉啊!”

朱祁镇在便殿召见徐有贞和石亨。

朱祁镇道:“徐爱卿,朕让你与礼部商议的新朝年号,议出来了吗?”

徐有贞奏答:“回陛下的话,议出来了。大家的意见是,新朝的年号应为天顺。”

“天顺,嗯,这个年号好,吉利!就用它吧。景泰八年直接改为天顺元年,无缝对接!”

“遵旨!”

朱祁镇道:“定襄伯郭登上疏,建议朕释放并旌表景泰易太子案中受冤屈的臣子,朕深以为然。”

郭登镇守大同时曾将受也先胁迫前去叫门的太上皇朱祁镇拒之城外。夺门迎复后,他深为恐惧,乃上此奏疏,以逢迎朱祁镇心意。不过无论如何,他的建议是对的,给易太子案受冤屈者平反,时不我待,不管这个建议是谁提出来的。至于郭登的那笔账,今后有的是时间与他慢慢算。

朱祁镇继续说:“钟同、章纶、廖庄等直言进谏,钟同竟遭廷杖惨死,廖庄贬谪,章纶至今仍关在狱中。此案系景泰构筑的大冤狱。如今朕已复位,宜立即予以纠正。速将章纶从狱中释出;将廖庄从定羌召回;死者予以旌表、追封,生者量其才任用!”

“遵旨,臣立刻去办!”徐有贞呈上一份奏疏。“陛下嘱臣组阁,这是新内阁的人选。”

朱祁镇看奏疏。“景泰内阁只留下了一个次辅高谷?陈循、江渊、商辂、萧镃都不用了么?”

徐有贞奏答:“陈循等人皆为景泰亲信,不宜继续参与机务。至于高谷,留下他,臣的考虑是,总要有人承前启后。”

朱祁镇道:“三位新入阁的阁臣,许彬、薛瑄,还有李贤。许彬曾到宣府接朕回京,此次又在夺门迎复中立功,忠心可鉴;薛瑄五朝老臣,是有名的理学家,这两个都没得说。至于这个李贤,徐爱卿为何选他呢?”

“李贤办事沉稳,且很有骨气。”徐有贞奏答。

“哦?”

“宣德年间,李贤奉命在河南治蝗,少师杨士奇当时权力正如日中天,想见他一面,他都不肯去,足见其骨气。景泰年间,众臣对景泰之奢靡皆视若罔闻,唯唯诺诺,唯李贤给景泰上疏《正本十册》,告诫他要勤于圣人之学,戒除声色,崇尚节俭,敬畏天命,勉励近臣,振作士风,团结民心,条条都切中时弊。”

朱祁镇边听边点头。

徐有贞继续奏言:“更重要的是,李贤虽为景泰臣子,却对南宫里的上皇十分惦念,常为上皇在南宫的待遇发不平之鸣。他对陛下的忠心,昭然可见。”

“好!徐爱卿举荐的好!朕就是要用这样的人!”朱祁镇最中意的就是最后这一条,能力如何且放在其次,新朝的阁臣首先要忠于自己。“准予李贤参预机务。新内阁人选,朕准了!”

石亨上前,呈上一份名单。“陛下,这是夺门迎复有功人员的补充名单,请陛下论功行赏。”

朱祁镇道:“你们上回拿来的名单,朕已经一一给予了封赏,这又是什么?”

石亨奏答:“上回呈上的名单只是一部分有功者,不免挂一漏万。有功必赏,方显陛下慷慨大度。譬如靖远伯王骥的儿子王祥,上回就给漏掉了。”

“你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朱祁镇道。“王骥专门为此给朕上了个奏本,说他儿子王祥进入南城,被诸将所挤,跌倒在地,几被踩死,论功却没他的份,王骥怀疑有人把他儿子压了下来。”

石亨奏答:“是啊,像王祥这样被漏掉的有功人员,不在少数。夺门迎复,许多人出谋划策,还有人在外围警戒,都应算作有功。这正是臣给陛下拿来这份名单的用意。”

石亨如此积极推荐,一是想借机培植党羽,二也是因为他在这份名单中夹了不少自己的私货。

“好吧,朕会按照你的名单,继续论功行赏的。王骥的儿子王祥,就给他个指挥佥事吧。”

“谢陛下!”

“石爱卿,你在夺门迎复中居功至伟。朕要特别赏赐你一座新宅邸,着工部建造。你对这座宅邸有何要求,可以直接向工部提出。”

早前坐过十四年龙椅的朱祁镇深深明白,有功重赏,方可邀买人心。况且,石亨这样的悍勇武将正是自己将来需要依赖之人。

“谢陛下隆恩!”石亨喜形于色。

朱祁镇转向徐有贞:“迎立外藩一案,审得如何了?”

徐有贞奏答:“正在加紧审讯。”

“好,这个案子,要做成铁案。不要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要冤枉了任何好人。”

徐有贞心领神会:“臣遵旨!”他在心中早有打算。

徐有贞来到都察院衙署,听取萧维祯、陆昶、李宾汇报案情。

徐有贞道:“有贞这两日忙于组阁,没顾上过问于谦、王文他们。迎立外藩的案子,有什么进展?”

主审官萧维祯答道:“数度提审,可犯罪证据始终无法坐实。”

陆昶道:“王文说的马牌,我们也逮捕了车驾主事沈敬,加以审问。沈敬作证说,他们确实没索要过马牌。”

“缺少实锤证据,不好定罪啊。”李宾为难地说。

徐有贞道:“这种案子,有没有实锤证据,都要结案。”

萧维祯道:“正因为如此,才要由首辅大人您来亲自定夺。这个判词怎么写呢?”

徐有贞道:“虽无显迹,意有之!”

“明白了,”萧维祯会意。“可是,处置于谦、王文这样的重臣,必须有皇帝的御批吧?”责任重大,他不想独自承担。

“皇帝那里,有贞去说。”徐有贞大包大揽。

“那好,那我们就等着听徐大人的信儿了。”

天顺帝朱祁镇在便殿单独召见徐有贞。

朱祁镇道:“爱卿给朕上疏,说于谦、王文一案已有结论。如何处置他们,爱卿说说吧。”

徐有贞奏道:“土木之变后于谦反对与瓦剌和谈,他拥立景泰,置陛下于不顾。尔后的易立东宫,没有他的默许,景泰也是做不成的。他又勾结王文,意欲迎立外藩。这样的人,不杀不足以正人心!”

“你所说的拥立景泰,当时的形势,于谦也是为了我大明着想。”朱祁镇假惺惺地说,他不想让此案的判决看上去参杂了过多的私人恩怨。

徐有贞奏辩:“可是,北/京保卫战时,也先把陛下弄去土城,于谦就是不肯亲自去与也先谈判,竟说什么:‘今日只知有军旅!’他那是置陛下于死地呀!”

朱祁镇仍然念叨:“无论如何,于谦还是有功劳的。他毕竟保卫了北/京城,护住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

“陛下,夺门迎复颠覆了景泰朝,不惩处几个景泰朝的红人,我们如何向世人交代呢?”

“爱卿的话有道理。可是,北/京保卫战有目共睹,没有确切证据便行诛心之事,诛杀忠臣良将,你让朕如何应对普天下的悠悠之口呢?证据,你还是要找到过硬的证据。”

朱祁镇太清楚了,于谦威望高,影响大,如何处理,都必须理由充分。他唯恐污损了自己的名声。

徐有贞有些慌,留下于谦,将来一旦他东山再起,我徐有贞便性命堪忧了!情急之下,他对朱祁镇道:“陛下,做大事不可心慈手软!不杀于谦,此举无名啊!”

朱祁镇心中一惊,他说的对呀,夺门迎复其实就是政/变,把景泰赶下台,并无正当名义。倘若不揪出一个阴谋集团,复位的合法性就不存在了!如此看来,于谦是非杀不可了!

“皇上!”徐有贞力促。

“既如此,那就听你的,杀了吧。”朱祁镇叹息着说,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臣建议用磔刑。”徐有贞趁机进言。

“磔刑就算了,”朱祁镇于心不忍。“去其手足吧。”

“是。不如将王文、范广一并处死,”徐有贞建议。“斩草要除根!”

“好,你看着办吧。”

“还有那几个内廷宦官呢,如何处置?”徐有贞问。

“舒良、张永、王诚、王勤怂恿景泰易太子、立外藩,斩立决!卢忠、高平诬构金刀案,罪不容恕,一押回北/京,立刻凌迟处死!”对这几位直接伤害过自己的宦官,朱祁镇毫不手软。

“臣领旨!那兴安公公呢?”徐有贞又问。

朱祁镇犹豫了片刻,道:“兴安已老,念他服侍过五朝皇帝,饶他一死,放他回家去吧。”

“遵旨!”

公元一千四百五十七年,大明天顺元年正月二十三,兵部尚书于谦、大学士王文、都督同知范广,内廷宦官舒良、张永、王诚、王勤在北/京崇文门外东市处斩。

京城街头上,无数的百姓妇孺跪在地上,恸哭。

“于大人冤啊!”“苍天啊,睁睁眼吧!”“于大人是大明朝的忠臣良将啊!”

忽然间,天昏地暗,不一会儿,天边雷声滚滚。

百姓纷纷道:“老天爷终于睁眼了!”“正月打雷,老天爷发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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