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落叶

《河中落叶》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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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学

那个学年第一学期开始好长时间后,他才听说,他们同学中大多数都转到隔壁镇的高中部上学,读高二去了。于是他与最后一批仍然愿意读书的同学,在慢了几拍之后,也一起转到那里继续上学去了。

那个镇是当地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个集镇。平时只有在重要的日子,周边的农民才会“上街”去见见世面,买一些东西。那也是附近唯一有一个丁字路街道的地方,而街道两边则有一些卖商品的店铺。附近也只有在那个集镇上,才能有照相馆可以照相。他们家仅有的一张早年的合影,就是在那里照的(他当时只有一、两岁,被他妈妈抱在怀里)。高中的时候,他也曾经自己和同学们去照过像。

有一次不知为什么他自己一人“上街”去了。那时流行穿军装、戴军帽。弄不到正式的,仿冒的也会有人穿戴。他由于有个当兵的哥哥,所以专门写信给他三哥,要了一顶军帽。当时在同学中,他是很少的几个有正式军帽的人。军帽戴在头上,感觉很是威风得意。那次上街时,他也是戴着那个军帽的。走到一个胡同区域时,遇到了两个想要合伙抢他军帽的小流氓。一个人从他背后抢下军帽就跑,另一个则想阻拦住他,使得他不能去追。但是他当时全身心紧急调动起来了,全神贯注地就是要夺回帽子。所以他以不可抗拒之力,视若无睹地一下子就冲破了第二个小流氓对他的堵截,并拼命地紧紧追赶着那个手持军帽仓惶逃跑的贼。那个小子显然是本镇上的人,熟门熟路,在各个胡同中快速的流窜。但是无论如何,却怎么也摆脱不了他的紧紧追赶。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之后,那个贼大概知道遇到了强劲的对手,逃不脱了。所以最后只好在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情形下,扔下他的军帽,灰溜溜地自己空手慌慌张张地跑走了。他捡起军帽后,才开始后怕,并擦着满头和满身的大汗。

由于他转去的学校离家有十多里不太好走的路,他也和很多同学一起住校了。当时是几十个人住在一个教室改成的宿舍里。晚上有时还会有镇上的小流氓来寻衅滋事,欺负他们,并拿走一些他们吃的东西。不过他当时是比较低调的,在各方面都不引人注意,所以他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当时住校的学生,三顿饭都是在学校食堂吃。好像他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养成了一个习惯,即尽量避开高峰时间,不愿与人拥挤、争强着打饭菜,而是等别人都结束了之后才去。这样做尽管坏处是可能没有好的饭菜剩下了,以及饭菜会比较凉了,但好处是,炊事员很快就会记得并认识他,因此有时就会比他买的份量多给他一点饭菜。

这个学校高中的生源很广,包括了附近好几个公社原高中部的学生。他也接识了几个在当时关系比较好的新朋友。其中几个要好的都比他大至少一两岁。有的同学家里他也去住、玩过。有一个同学,在几十年后他得知其由于养两个女儿家境困难时,他还用那次他出资举办毕业几十年后大聚会时剩下的一万多元接济过。

当时好像还有几个同学考特别专业的,主要是画画,好像也有考别的体育等专业的。但最后没有一个人能成功地考上任何相关的学校。

当时的班上,也有几个镇上的显得比较洋气的男同学和漂亮的女同学,其中包括一些老师们的孩子。那个学校的同学后来举办高中毕业三十周年聚会的时候,他机缘巧合地收到了邀请,也回去参加了那一次的聚会。他当场按同学中个人捐款最高的比例,捐了大概五千元钱。因此被当成贵宾,与会议组织者一起,参加了一些除了大范围的活动之外的小范围活动,包括唱卡拉ok、跳舞之类。不过他参加那些活动都比较被动,并不太积极。他看到,那些同学,包括当年的一些曾经很出风头的同学,都已经饱经风霜,显现出的都是典型农民或小城镇居民的样子。那批同学中,有几个后来做生意,好像还是赚了一些钱的。

他和很多同学一样,尽管高中毕业证是那个学校发的,但他们毕竟是半路上插班加入进去的,只在那个学校呆了一个多学期,不到两个学期。他后来又是从另一个学校直接考上大学走的,所以对那个学校的归属感并不太强。别人也不太掌握他的信息。所以除了那一次外,他没有得到过其它毕业周年聚会的邀请,也没有参加过那个学校的其它年份的毕业聚会活动。不过他受到那次聚会的启发,在五年后出资举办了他们那些在一起同学至少三年以上的初中毕业班的那个大聚会。

这些同学中,有几个人玩单杠和双杠比较好。他在初中时就接触过单杠和双杠,但是开始真正学会玩并玩得比较好,好像是这段时间。

这个学校当时已经有一点考大学的意识和气氛了,同学们大家也知道应该努力学习。但是毕竟是处在那种青春年少对一切未知的东西及其好奇的年龄段,所以他们有过十来个同学一起,夜间徒步来回走几十里路,去看当时流行的一个日本关于失足妇女的电影《望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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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过晚上走好多路,集体去找瞎子算命。

由于当时是好几个学校汇总来的,学生很多。学校把高中毕业班的学生分成了三个大班。其中一个是挑选的数理化成绩比较好的,组成了理科班,算是最好的班。当时社会上流行一种说法,“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另外两个,就是由剩下的大多数人组成的文科班。他来的比较迟,直接进了其中一个文科班。好像不久之后,学校对两个文科班又进行了一次重新排列组合。他和一部分成绩比较好的同学。组成了文科一班,另一个是文科二班。学校则将比较好的师资分派到了文科一班。

由于他读过一些文言和半文言的小说,所以他的古文水平在班级里是比较高的。当时给他们上课的语文老师,是一个上过师范的、颇为自负的人。对学生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也许是这个老师也那样对待过他,使他心中埋有不服之气。不管怎样,有一次,那个老师解释了一段文言,他挑战并公开说老师讲错了。因此与那个老师结下了梁子,以至于一直到高考之前,他与这个老师的关系都有点紧张。

再后来,由于班级的整体水平太低,学校又在他们班,挑出包括他在内的三个学生,重点培养他们三人向高考发起冲击。其中一个就是他初中时的那位要好的同学。由于这位同学有个自己家没有孩子的姑姑住在镇上,所以这位同学很早就转到这个学校读高二了。这个同学的姑姑与学校里某些老师熟悉,关系较好,所以老师们也相对地对这个同学有一些特殊的关照。另一个同学来自家长很会搞关系的家庭,经常给那些老师送一些菜之类的东西。那个同学尤其是与那个语文老师,好像还有一些特殊的家庭亲戚关系。所以那个同学平时本来也能得到一些老师们的特别关照。应该只有他,是完全基于自己的实力,而被选入那个三人重点培养小组的。平时老师们会单独为他们三人开一些小灶,多讲、细讲一些课程内或课程外与高考有关的东西。那个语文老师给他们三人上小灶课时,他感觉上有一点别扭,但并没有再产生什么其它特别的矛盾。由此可见,那个老师还是比较正直的,他们之间的问题主要是由于他当时初生牛犊不怕虎,又不懂怎样与不同的人妥当地打交道。

后来高考后,理科班有几个同学分别考上了中专、大专和大学。其中有一个,是与他初中起就开始同学且比较要好的同学。那个同学母亲是当地人,当小学教师,父亲则是从上海下放到他们公社务农的知青。不知是后来上过工农兵大学学过医,还是本来就是学医的大学生被贬到他们那里。总之那是一家在当地算是有较高文化的家庭。当年他好像也从那个同学家里借过一些书看。这个同学应该是文理科都不错的,还常到上海探亲,属于见过大世面的。那次高考,那个同学应该是他们学校考上本科的极少数同学之一(如果不是唯一),尽管这个同学考上的学校很一般,而且在很偏远的地方。几十年后,那位同学的儿子在国内学法律毕业后想留学,向他咨询,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这位同学自己大学毕业后,职业生涯好像经历了很多波折。某个时间段,这个同学自己打破了当年不易得到的铁饭碗,再自己回到上海,参加社会上的招聘竞争。后来进入了投资银行的行业,与年轻人一起奋斗,使得其生活至少在物质上有了一定的实质性改善。从家乡人的角度来看,这个同学后来算是“混”出来了的。

读文科班的,只有那个与他当时最要好的同学,考上了当地的大专师范学校。他当时也过了录取分数线5分。但最终可能是因为他当时数学太差,只考了三十多分,被认定为综合素质不行,所以他没有被任何学校录取。他们三人小组的另一位同学,则从此走上多年的复读再考的道路,并坚持在那同一个学校复读。但是据说每年高考都是差若干分。他后来研究生毕业那年,在回家度假的一次访客的路上,偶遇了这个同学。得知这个同学当年在初考失利,被学校特殊照顾让其参加正式考试后,终于考上了一个中专。几十年后再重逢时,这个同学成了一个当地银行分支机构的副行长,比别的大多数同学混的都好。说明这位同学当年坚持复读高考的选择还是正确的。

当时准备高考时,绝大多数同学的普遍心理,好像都是自认为基本是不可能考上的。因此都不想被其他同学们认定为是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不自量力的人。所以大家都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看书学习。而当时很多人平时都是拥挤在狭小的空间,根本也没有隐秘的地方。所以实际的学习氛围是非常差的。也许那也是学校单独组织他们三个被认为是文科班最好的学生,组成他们那个三人学习小组的原因。那个与他要好的同学是住在其姑姑家,所以是有一个较好的学习环境的。另一个三人小组的同学,好像是住在一个老师的宿舍里,所以也是有比较安静的地方学习。只有他整天完全暴露在大家都以学习为耻的氛围中。有一段时间,他为了能够学习,拿着学习的书本,跑到很远的没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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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包括长满高高的庄稼(像油菜地之类)地方,偷偷地学习。别的同学也有同样那样干的,有时相互之间还会撞车,出现相见尴尬的局面。

有的时候大家也会一起出去玩。他记得有一次,他们跑到了一个水泥修的面积有几百平米的蓄水池的地方。他们几个比较调皮的同学,竟然都脱了衣服跳进蓄水池去游泳。那是个长方形的水深超过一人多深的蓄水池。他们零零星星的各人按自己的方向,自由地在里面游着。有一段时间他自己游到一个地方。他感觉累了,便游到边上,积蓄力量,以冲跃的方式,奋力将一只手往蓄水池边缘的池壁顶部上抓。池壁顶部离水面,大约有一尺左右的距离。如果抓住了,另一手再补上去,人就可以费不了多少力气地爬上去了。那也是大家从蓄水池出来的通常方式。但是他那一次大概是累了,不管怎样,就是手冲上去时,一下子没有抓到池壁顶部。因此他整个人一下子就滑落,往池下沉了下去。

那是他第一次突然意识到,他是有可能意外死去的。他的脑子里快速地闪过一个念头:“不得了,现在我可能要死了”。紧接着他就进入了慌张扑腾的状态,拼命想在原地冲抓上去。不知道他自己在那里做了几次努力,反正动静应该是蛮大的。但是别的游水的同学,都在自顾自地在别的地方游,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情况。好在有一个不知是之前就跟他关系不错,还是自此以后与他建立了比较好的友谊的同学,当时没有与他们一起游泳,而是坐在蓄水池边。这个同学发现到他的紧急情况后,赶紧跑过来,弯下身子,帮着把他拉着爬出了那个蓄水池。他上去后还后怕了好久。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去那个蓄水池游泳了。这个救他的同学,就是他在毕业几十年后大聚会那次单独资助了一笔钱的那个同学。

当年包括他在内的,好像有过一个三、五个同学的组成的非正式小群体,相互之间尝试过有一些小小的诗文往来。当时有两个同学好像关系就比较好一点,后来可能因为他们住的不远,联系方便,也保持了比较长期的联系。他则慢慢地和绝大多数当时的同学,都失去联系,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他好像也是在那段时间,和同学们一起学会骑自行车的。通常都是一帮同学一起,以每人学一会儿,轮流学,互相帮扶的方式,在学校附近农村空旷的稻场上学、练。谁借的自行车已经记不得了。当时骑自行车是很时兴的一个技能。几十年后他三哥还说,自己由于胆小,一直不太会骑自行车。

有一次,大家本来都正常地在学校。突然人传人地几乎所有人都一起跑到一两里以外的照相馆那里,人山人海地围观几个人。人群中心的那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打扮的无非是烫头发,花里胡哨的衣服,喇叭灯笼裤之类的东西。原来是他们公社附近矿厂工作的上海籍小青年,穿着从上海带来的奇装异服来照相。那些人确实在这个小镇上引起了一阵轰动,甚至吸引来了几个当地小地痞流氓。后者听到消息后赶紧奔跑了过来,努力想夺回当时意外被那几个人抢去的人们的关注点。经过一开始的一段紧张时间,以及紧跟着双方热烈的语言交流,两拨人和解了,变成了友好的熟人。因此没有发生流血打斗,使得旁观者意兴阑珊而逐渐散去了。他当时也挤在人群中看到了几眼那出戏的几个主角,心中也曾充满了不可思议。

另外一次他跟着大家一起跑出去看热闹,涉及的是一个公审宣判大会。当时有人被判了死刑。宣判大会后,站满持枪军警的车子,把人当场拉到行刑的地方去枪毙了。围观的人群跟着车子跑了很久,但结果也没有人能追上车子看到人被枪毙的场面。

他参加的那一年的高考,几十年之后当年的同学告诉他,他们是远赴县城去考的,应该在县城住了几天。但是他已经一点记忆也没有了。当时有的讲究的人家,是会有特殊的犒劳的,比如他的那个住在其姑姑家的那个同学,好像高考时就是吃了一点比平时好的伙食的。他有时好像也跟着那个同学去其姑姑家吃过饭,并且他当时与那位同学的姑姑也变得很熟悉。

他参加的那一年的高考后,他们农村的同学又各自回家劳动去了。成绩下来,尽管他过了分数线,但是没有被任何学校录取,所以他基本上是空高兴、忐忑了一番。一切又慢慢恢复了平静。当时他自己一点都没有什么其它想法,准备安心地正式开始自己的农民生涯了。有一段时间,他在田间地头劳动之余(以及之前也有过在不上学的日子里),他自己一个人会拉拉二胡,吹吹笛子,或简单地唱唱歌曲。日子就那样一天天地过去了。

那个学校,记忆中他后来再也没有回去看过。多年以后,有一次他从机场租车开回老家时,打算根据导航,去开到那个学校去看看。结果被导到一个周边空旷的新校区。原来学校整体搬迁,而且早就降格为初中学校了。据说原校址已经被彻底推平并消失了,改成路面和其它建筑,一点当年学校的痕迹也没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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