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桂兰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眼睛肿的几乎睁不开，她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借着窗口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看见杨成林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睡着了，鼾声雷动。

邢桂兰看到这个情景，心中的怒火消了一半。这么多年了，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守着自己！就连新婚之夜，他也是和一帮朋友出去喝酒，直到天亮烂醉而归！但此刻他就在自己身边，没把自己扔在这晦气的病房里一走了之。

第二天，诊所梁大夫又给输了液，告知没什么问题，让回家静养。杨成林找了个平板车，把邢桂兰拉回了家。安置好邢桂兰之后，又连忙跑到二姐家去接孩子。

杨成林到二姐杨彩玲家的时候，杨彩玲正在给自己小儿子沏奶粉，雨菲站在一边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正在小心翼翼的吃着。“我来接娃！”杨成林闷声说了一句，不敢看杨彩玲的眼睛，他这次在家人面前把脸都丢尽了，不知如何面对。

杨彩玲半天没说话，手上的动作却一刻没停，试好温度抱起儿子，把奶瓶嘴小心的放进他的嘴巴里。

“行了，弄成这个样子，娃接回去你咋带？雨霏先留我这吧！”杨彩玲叹着气说道。

“我不回去！”还没等杨成林开口，雨霏在一边小声说。

“咋不回呢？”杨成林转过头去看着雨霏。雨霏低着头搓着衣角，不敢抬头看爸爸。

“雨霏，你给姑姑说为啥不想回家？”看雨霏半天不说话，杨彩玲问道。

雨霏看看爸爸，又看看姑姑，说：“姑姑家有饭吃，姑姑还不骂人......”

杨彩玲听到这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们两个人啊，不知道想干啥！孩子这么小，天天就知道打仗！你们到底能不能过？不能过赶紧离了！”

稍微停了一会，杨彩玲又说：“雨霏就先留这，你走吧。连饭都不给娃做，当初生娃干啥？”

对于二姐说的话，杨成林从来不敢反驳半句，何况他也没脸反驳。

杨成林悻悻地回到家，刚要关院门，看见虹姐匆匆忙忙的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冲杨成林招手。等到走近，虹姐喘着气埋怨道：“走那么快，从我店门口我就喊你，愣是听不见！”

“哦，我没听见，咋了这是？”

“昨天你家出那么大事，我来看看你家那口子。”虹姐说着提着东西就进了院门，杨成林刚想提醒点什么，但是看虹姐已经进来了便不再作声，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走近正屋，挑开卧房的门帘朝里喊了一句：“虹姐看你来了！”

虹姐人热情，提着十几个苹果和一兜鸡蛋走了进去，满眼含笑的说：“桂兰啊，没事吧？我来看看你。”

邢桂兰半躺着，看见虹姐眼泪就下来了：“虹姐姐你来了......妹妹我命苦啊！”说完嚎啕大哭。

虹姐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坐在床边安慰道：“好了好了，人没事就好！这叔侄姑嫂的，打打闹闹常有的事，别放心上。”

谁知邢桂兰越哭越伤心，到最后哭天抢地的骂起人来：“老杨家这一家子没一个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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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那两个老不死的从来都看不起我，现在还让他的小儿子打我，我是没法活了！我的亲娘啊......你们都看见了，这么多年我活的是猪狗不如啊，月亮山没人瞧得起我，你们都欺负外地人啊......”。

邢桂兰越骂越不像话，连带着把全镇的人都骂了。虹姐刚开始还在劝阻，但到后来邢桂兰一点都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僵下来。

杨成林在外屋听她骂的不像话，满脸不悦的闯进来，喊了一句：“虹姐来看你，你看你说的啥话？”杨成林不说还好，话音刚落，邢桂兰更加变本加厉：“你个废物，要不是你，老娘能受这样的窝囊气！自己婆姨受了欺负，你屁都不敢放一个，你还算是站着撒尿的爷们吗？滚！”说着把虹姐带来的苹果和鸡蛋一股脑的砸向杨成林，骂完还不解气，指着虹姐喊道：“你也滚，没一个好东西，你来就是看老娘的笑话，现在看见了吧？滚！”

虹姐一脸错愕，尴尬的不知如何才好！杨成林一把把虹姐拉出来，边往外走边冲里屋骂：“你个烂婊子，死了都没人管你！”此话一出口，邢桂兰像疯了一样想爬起来，无奈伤势不轻，体力还没恢复，几次想起身都无法动弹，但嘴上可是愈加刻薄：“哼哼，你就整天盼着老娘死呢，死了你好找那些脏婊子去！狗杂种，连寡妇你都不放过！”

此刻被杨成林拖到院中的虹姐满顿时脸涨的通红，杨成林赶紧拉着虹姐走出了院子。到门口杨成林忙不迭的给虹姐道歉：“虹姐，你看她就是那么个东西，对不住你，你可千万别生气！回去我撕烂她的嘴！”

“行了，唉......”虹姐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踉跄着朝巷口走去。

......

虹姐就是邢桂兰嘴里说的寡妇！

10年前虹姐的男人死在矿井里，直到十几天以后尸体才从塌方的井道里挖出来。那时虹姐的女儿不满两岁，孤儿寡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知道多少个日夜都是以泪洗面，带着女儿艰难度日。那时虹姐年方二十二三岁，模样俊俏，又加上家里父母早亡、亲朋疏远，自是有那些不三不四的小流氓整天不怀好意的在她家附近流窜。杨成林那时血气方刚，好勇斗狠。每每见到这些二流子骚扰虹姐，免不了就是一顿拳脚打将出去。时间久了，镇上就传了不少的闲话出去，把杨成林也看成了扒寡妇门的好色之徒。闲话归闲话，虹姐对这个小不了几岁的小兄弟确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日常也对杨成林颇为照顾，时不时的做了好吃的就在杨成林上班的路上等着。但那时的杨成林一心在苏小琴身上，帮虹姐赶走那些小流氓纯粹出于仗义，几年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男人的抚恤金下来以后，虹姐也从矿上辞了工。娃没了爹，万一自己有个什么闪失，不想让孩子连妈都没了！好在矿上给了一笔钱，虹姐利用自家院子临街的优势，把一间外屋的墙上凿开一个窗口，开了一间小卖部。那时偏远乡镇的零售业尚属空白，虹姐的小卖部一开就生意红火的不得了，各式的吃食和糖醋烟酒一应俱全，每天从早到晚窗口前都不断有人光顾。几年下来虹姐的性情也大变，从前内敛寡语的虹姐越来越开朗活泼，变得能说会道、左右逢源，碰上那些村野鳏夫调侃，也能荤素不惧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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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应对。

由于此前的渊源，虹姐和杨成林的关系在月亮山是个特殊的存在。杨成林一心要追苏小琴，虹姐自知无法干预，所以心也就放的宽了，但他喜欢杨成林来她这，只要人一出现，各种牌子的香烟和新鲜吃食都早早备下了。杨成林在虹姐这也是无话不谈，包括苏小琴的事情也是和虹姐说的最多。他们俩之间维持了看似姐弟，但又超越亲情的男女关系。也正因为如此，邢桂兰对杨成林和虹姐的关系一直存在怀疑态度，结婚以后她对虹姐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直到后来虹姐招了个上门女婿，邢桂兰才把心慢慢放回了肚子里。

有一天月亮山来了个游医叫孙大成，自称中医世家、包治百病。那几年老杨书记的老伴得了眼疾，四处求医也不见好转，恰巧碰见孙大成在镇上转悠就给请回了家。这孙大成医术稀松平常，但哄人的本事可是不小，几天来吃住在杨书记家里，把杨书记老伴哄得喜笑颜开。杨书记本来不信这些游医的把戏，但老伴的眼病是她的心事，见这孙大成能哄着老伴开心，开的几服药虽然不见明显的功效，但也没吃出什么毛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孙大成无牵无挂、漂泊四方，无非是混一口饭吃，见这月亮山人大多是矿上职工，人际关系简单，也不排斥外乡人，便萌生了留下来的想法。外地人脑筋活，在老书记的帮助下在镇上租了房子，正儿八经的当起了坐诊医生。孙大成能说会道，没过多久就和镇上的乡邻处的不错，人也热心肠，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也腿脚勤快的跑前跑后，靠着几个常用的方子，倒也勉强糊口度日。

人一旦衣食无忧，就开始琢磨点其他事，孙大成也不例外。孙大成常常在晚饭后到虹姐的小卖部坐坐，刚开始是借故去买烟酒，后来熟络了就纯粹是过去闲聊。孙大成嘴甜，常常哄得虹姐哈哈大笑，有时候看虹姐忙，还帮着虹姐带带女儿。一来二去，虹姐也动了心思。想想自己一个人带孩子这几年的不易，又加上杨成林已经和邢桂兰结了婚，自己那点见不得人也说不出口的心思只能自己咽下去了。见这孙大成人高马大，懂事乖巧，也想往前再走一步，免得母女俩孤苦无依。后来在老书记的撮合下俩人一拍即合，孙大成也就搬进了虹姐的小院。

孙大成不像本地老爷们那么轴，凡事也不和虹姐争执，日子过得不咸不淡。几年来虹姐的小卖部生意依旧红火，慢慢的规模扩大，把相邻的一间房子打通，全都铺满了货。倒是孙大成婚后找他问诊的病人越来越少，原因是镇上开了一个正儿八经的诊所，医生都是医学院毕业的，护士也都年轻漂亮，病房宽敞明亮。孙大成眼看维持不下去，也就退掉了租的房子，暂且在家给虹姐帮忙。但毕竟孙大成游历颇多，脑子里总能琢磨点门道出来，没过过久他就操持起了另一档买卖——做废品回收，本地人瞧不起的营生，恰恰是赚钱的门路，这门生意在月亮山是头一个。

......

时过境迁，转眼这么多年过去，日子总算是熬过来了。以至于虹姐现在都快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个寡妇，忘记了自己和杨成林还有过那些隐秘的过往，今天邢桂兰的一番话仿佛一个炸雷，一下子把她轰懵了。她强忍着委屈，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一头栽在床上，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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