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波利斯山。

撒卡里阿斯孤独地站在山石间眺望远方，仿佛想在无尽的黑暗中寻找什么。天地间他孤独的身影孑然而立，天色暗淡无光，大地寂静无声。不知这样茫然地伫立了多久，他忽然转过身，嘴边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刚铎出现在他身后，在黑暗中缓缓向他走来。

或者说，这只是刚铎的灵魂，他的身躯已经在决战中化为灰烬。

“你这样牺牲自己，值得吗？”他问撒卡里阿斯。

对方收起笑容，脸上却不见悲伤，只有黯然。

“自从我对抗众神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用王子的身份度过一生，难道不好吗？”

“王子，只是我在人世间暂时的称谓，我原本就属于冥界，这是我逃脱不掉的使命。”

“不惜永远牺牲自己？”刚铎痛惜地问。

撒卡里阿斯没有回答，只是关切地对他说：“去转世吧，不要枉费了自己上千年的修行。”

刚铎还想再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自己该走了，于是不舍地转过身，缓缓地迈步离开，却又忽然停下，最后一次回首，看着那个孤独的身影。

撒卡里阿斯对这个曾经的战友报以微笑。那笑容清澈，仿佛还是那个善良英俊的王子。

“再见了，我的公主！”

这是刚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撒卡里阿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突然明白了，这个曾经跟随自己征战四方的挚友，真正追随的并不是自己。

他真正用生命去守护的，其实一直是自己的另一个灵魂。

他的眼里，他的心中，其实一直都是她。

通往冥界大门的路似乎无比漫长，为了不让被困的亡灵逃出冥王的领地，神像距离石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但大门关闭的速度显然没有给渴望逃离的亡灵太多时间。即便如此，对自由的渴望还是会让他们拼尽全力。

不用回头去看，身后的声音已经告诉他们，那些如潮水般涌来的怨灵已经追得很近了，如果他们跑不出去，瞬间就会被淹没在无数的冤魂中，被它们拖入地狱，被火海烧成灰烬！

令人绝望的是，即使他们拼尽全力，恐怕也赶不上大门闭合的速度。巨大的石门正自上而下缓缓沉落，他们的希望已经极其渺茫。只有跑在前面的卡戎，大概还有一线生机！绝望瞬间吞噬了他们，却没有使他们放慢脚步。或许人们在面对绝境的时候就是不甘心。

他们绝望地看着前面的卡戎已经跑到巨门跟前，就在他们以为他跑出去后石门会随即关闭的时候，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卡戎站在巨石门下，举起双臂用力顶住正在下沉的大门，用尽全力阻止它继续沉落！

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顶住石门，但他的举动却为身后的两人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幸好他们始终没有放缓速度，不然他的这一举动也是无济于事。巨大的石门极其沉重，拼尽全力的卡戎发出竭力的嘶吼声，整个身体都因无法承受巨大的压力而剧烈颤抖、青筋暴起！就在他的力气即将用尽的时候，全力奔跑的塞雷斯和厄科已行至门下。当他们快速跑过大门的那一瞬间，与卡戎擦肩而过的时候，厄科转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的面容异常坚定，与厄科惊讶而不舍的目光做了最后的一刻对视，用沉默激励她继续勇敢前行！

待两人奔跑着通过冥界之门，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卡戎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说了一句不会再被人听到的话：“去吧，我的公主！”

跑出冥界之门的厄科已经热泪盈眶，她没有再回头去看那个给了他们最后希望的人，因为就在跑出来后不久，她就听到了背后传来骨骼断裂的声音，随后是沉重的石门落地声，震耳欲聋，仿佛砸落在她的心上！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睁大眼睛，任凭泪水滴落，眼中却充满坚毅。她已不再是那个脆弱的女孩，有人将生的希望给了她，同时也交付给她活下去的勇气！她将背负起这沉重的希冀！

“太可惜了，”塞雷斯说，“其实他们都是好人，奥维迪亚斯、艾欧尼丝，还有卡戎，虽然我们到现在还不知到他叫什么名字。”

“你好像知道很多，”厄科说，“为什么不尽早去救他们？”

塞雷斯叹了口气：“他们注定无法逃脱自身的宿命。或是一意孤行，或是执迷不悟，他们都无法逃脱各自的地狱。”

“那艾欧尼丝呢？”厄科问，“她也有罪吗？”

塞雷斯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

“优柔寡断，”他说，“刚才我们看到的是冤魂沼泽，优柔寡断者的地狱。原本是为那些即将渡过冥河、临门一脚却放不下执念之人打造的踌躇地狱，后来也惩罚那些生前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从而误了大事、甚至酿成大祸的人。”

“那艾欧尼丝到底做了什么？”厄科不解，“她可是天神啊！”

“女武神只是天神的使者，奉命行事。”塞雷斯说，“有一次她奉命去将一个人的灵魂带回天界，却没能做到，因为她看到那个人只是个将死的孩子，实在不忍心，所以只能违背众神的旨意，没有将他的灵魂带回天国。原本以为只是放过了一个无辜的可怜之人，却不想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可怕灾难。那个孩子不甘就此死去，在临死前用自己的灵魂作为交换，立下血誓，成为拥有无穷力量的冥界之子，召唤出冥界神兵，从此以愤怒为食，点燃死亡之火，燃尽了整片大地。他出卖自己的灵魂，同时也将黑暗的诅咒带入凡世，吞没了世间无数生灵，湮灭苍生。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艾欧尼丝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优柔寡断、滥用善心，只因一时的怜悯，错失良机，最终酿成大祸。”

“而这一切，都是你想看到的。”厄科说。

“什么？”塞雷斯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会……”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想承认，”厄科看着他的眼睛说，“冥界之子的诞生，都是你一手策划的！我说得没错吧，大祭司！”

“我……我只是为国王效力……”

“是为冥王效力！”厄科说，“你串通冥界使者，利用王后的恶疾，引诱国王夫妇去往希拉波利斯山，将冥界神石的灵魂带回，以王子的身份降生，并扶养成人，从而达到你接近冥界势力的野心！即便王子身上与生俱来的诅咒使其不断招致灾祸，你也从不告知国王，而是任由事态恶化，最终酿成灾难！”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塞雷斯说，“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也在那场灾难中身亡，且葬身火海，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来这里的原因。”

“你是通晓一切的祭司，早就算到了自己的殒命。”厄科说，“因为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祭献自己的生命，来到冥界，从而效忠冥神，成为他忠实的奴仆！”

塞雷斯谦卑地笑笑：“我哪有什么野心，我只是个神职人员，当然要为神效力。”

“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们在冥界将要经历的一切，”厄科依旧不依不饶，“为什么不去挽救我们的那些同伴，而是任凭他们去送死？难道这就是你效忠冥神的方式吗？为他祭献灵魂？”

“他们都有罪在身，”塞雷斯继续为自己辩解，“一路走来你也看到了，每个人都注定留在各自的地狱，我也无能为力。”

面对这个早有预谋却深不可测之人，厄科说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偏偏要救我？”

“很明显，”塞雷斯说，“只有你的血能打开冥界之门，所以在那一刻，我就猜到了你的身份。”说着他低头向对方致敬，“你就是冥界之子的另一个灵魂——寒翎柏！”

厄科大吃一惊，显然不敢相信。

“当然，你自己或许已经不记得了。”塞雷斯接着说，“在这之前，你作为一个灵魂与王子的本体共生，但为了替他守护冥界之门，你自愿献身，因为没有实体，所以死后直接魂飞魄散。但你的灵魂极其强大，所以能在冥界得以重塑，只是因为损耗严重从而丧失了记忆。”

“所以你肯救我，只是因为在最后一刻知晓了我的身份？”

“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塞雷斯说，“因为你是灵魂，没有肉身，所以你之前看到的那个幻影，那个你呼唤它‘妈妈’的人，其实并不是你的母亲，因为你没有母亲。你始终放不下的那个人，就是你的宿主——撒卡里阿斯！”

厄科睁大的眼睛已经噙满泪水。“你知道的太多了，”她激动地说，“只是肯定不会想到，卡戎会在最后一刻为我挺身而出，若不是他牺牲自己，你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

“他和我都是为了保护你平安无事。因为你才是我们之中最重要的人！别太伤感了，我的公主，我们即将抵达冥河，你将见到真正的卡戎。”

厄科不再多言，沉默不语地跟着塞雷斯继续走。通往冥河的路途空旷而幽暗，只有远处能看到一点幽微的暗光，许是冥界中最昏暗的地方，且极其荒凉，远处黑色山脉的轮廓若隐若现，映衬着暗红的天光。此时的他们已经没有了惧怕，因为接下来就是往生之路，他们已经通过了层层审判，可以被允许转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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