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于临闾关的向往之情，就像是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涛涛河水。不过这一路还有两三天的路程要走，如今他们只是来到了大都，而这座傲视天地的巨城，又不是他们可以进入的。

完颜鸣鸾看着古朴的青砖城墙，墙角外那些颓败的枯柳枝，她有些迷惘。小时候常常听爷爷完颜淮枳说，中都城前，杨柳堆烟。到了月明星稀的夜晚之时，正好契合宋时词人柳三变“杨柳岸，晓风残月”的佳句。

可惜，她来到了爷爷怀念了一辈子的中都，却不能入内，心中的凄凉岂是一般人可以想见的？

那些枯柳枝上，仍然残留着一些雪白的积雪，就像是未随风而去的点点柳絮一样，给人一种“玉屑落满枝”的典雅感。

看着完颜鸣鸾眼底不胜留念的神情，穆云平安慰道：“咱们回来的时候，到里面去看一看吧！瞧一瞧你们金国的皇城，倒底有多辉煌。”

完颜鸣鸾沉声道：“哪里还有金国皇城，当年国破之时，皇城便被蒙古鞑子一把火就烧干净了。”

穆云平道：“那想必现在大都的皇城就是建立在你们金国的皇城之上的。对了，你们金国后来不是迁都到了开封吗？那里没有修建皇城吗？”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完颜鸣鸾摇摇头，说：“没有。那时候大金哪里还有能力修葺皇城？抵抗蒙古人的铁骑都没有钱粮，住的是北宋遗留下来的破败皇城。”

穆云平道：“那也没有办法，开封城的皇城破败，那也是你们金国焚烧的。”

完颜鸣鸾点点头，确实如此。有时候她在想，真的是天道好轮回啊！北宋在开封被灭国，逃了一个康王赵构；金国也是在开封被灭国，逃了一个鲁王完颜淮枳。

不过康王在南边称帝，挽救了大宋的半壁江山，自己的爷爷鲁王完颜淮枳，一生为复国东奔西走，除了留下了自己的父亲完颜府郭，便没有什么了。

可悲的是，完颜家族到了自己这一代，就只遗留下自己一个女子。她为了继承父亲完颜府郭的遗志，从小男扮女装，收买人心，最后还是竹篮打水。

看着故都一片盎然，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个安慰了。完颜鸣鸾道：“以后，我便留在辽东得了，中原人心险恶，还是守在祖先居住的地方，安心放牧打猎吧！”

穆云平见她似乎很憧憬辽东的原野，不由得笑了笑，然后说道：“那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江湖险恶，你一个女子，确实不太适合那样的江湖。说不定在辽东，还有你们最为古老的完颜家族的族人。不过经过蒙古人的洗劫，他们估计都改了姓了吧！”

完颜鸣鸾点点头，她也听闻爷爷说过，大金开国之后，有些保守的完颜家族的人留在了白山黑水之间，继续着打猎的生技。而锐意进取的完颜氏族则是率军南下，建立国都。完颜鸣鸾想，此番到辽东，要是能找到自己的亲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穆云平不去管完颜鸣鸾想什么找亲人不亲人的，到了关外，找到了她的祖先所在地，自己便会自行离开，他可不想和这个女人有太多的纠葛。

毕竟完颜鸣鸾曾经想杀掉自己夺取裴旻十八剑的剑谱，现在穆云平可不知道她是否还有这种心思。

“到了关外，找到你完颜家族的皇陵之后，咱们就分道扬镳吧！毕竟你想回白山黑水之间，我可不想去。”穆云平直截了当地说道。

完颜鸣鸾有些失落，但是旋即就恢复了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随便你吧！说到底，咱们也不是什么朋友。”

穆云平苦笑起来，确实，他们走了快要一个月了，居然连朋友都不是，只是两个暂时同路的行路人。他道：“是啊！咱们又不是什么朋友，只是两个暂时同路的行路者而已。你去白山黑水间游牧，我去漠北习武闭关，再好不过了。”

完颜鸣鸾点点头，然后说：“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唉！现在说这话还为时过早，毕竟到达你家祖坟还要好久的时间呢！”穆云平笑道。

完颜鸣鸾点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现在他们还算是同路人。

二人沿着大都的城郭一路向北，四周的地形地势他们都大致了解了。而且大都郊外也有一些形成的集市，比一般的小镇子都要大的多。所以二人在一处市集上，找了一家干净舒适的客栈，住了下来。毕竟此刻天也快要黑了，有一个住着舒心的地方度过严寒的夜晚才是最好的。

“客官，住店还是吃饭呐？”店小二甩着肩头的抹布，有点像青楼里招摇扔丝巾的风尘女子。

穆云平微微一笑，然后道：“即要吃饭，又要住店。”

完颜鸣鸾道：“你吃吧！”

说着，便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上了楼去。穆云平无所谓地哼了一声，然后自言自语道：“女人心海底针，真让人头痛。”

他当堂而坐，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上了四五个下酒菜和一壶酒，一碗米饭。穆云平风卷残云地刨完了米饭，然后自斟自酌起来。

“相州碎玉，还是那么的好喝啊！出了关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到如此甘醇的相州碎玉了。”穆云平嘀咕道。

在他自己的估计之中，他远遁关外，起码要闭关一年左右，到时候看一看自己把那《元真清经》练到什么地步了。要是足够撼动天师府、逍遥派那些人，便可以回归泰山派了，要是不能，那就要继续历练了。

毕竟自己还不能匹敌一品高手的话，那些人绝对不会放过泰山派的。到时候自己被他们戕害事小，连累泰山派被灭满门就事大了。

师父白玉道长交代自己要光大泰山派，穆云平没有一刻敢忘记的。虽然他不喜欢做什么掌门人，不过如今泰山派良莠不齐，他也只好勉为其难扛起了振兴泰山派的旗帜了。

日后有天赋异禀的人出现，再把这个责任推给别人。不过现在他也不能和谢令姜在一起，日后且看一看归雪派那边如何说吧！

三杯酒下腹，穆云平想起了洛阳城的江瑟，归雪派的谢令姜。这两个女人可以说是他此时此刻最为牵挂的人了。

“希望她们都好吧！”穆云平说道。

一杯酒下肚，隐约之间，一把折扇别在了他的手腕上，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哎！穆兄，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穆云平抬头一看，却是大理亡国皇孙段渔舟。穆云平大喜过望，这家伙不是说去钱塘江游玩，然后南下回黔中且兰谷吗，怎么就到了这大都了？

“段兄。你怎么到了这大都来了？”穆云平兴奋地站起来，拉着段渔舟的手。

“哼！还有我呢！”一旁的李鱼儿见穆云平如此热情地和段渔舟说话，却对自己视而不见，不由得有些气愤，撅着小嘴气嘟嘟地哼唧道。

“呵呵！小鱼儿，你好啊！”穆云平笑道。

段渔舟就势临桌而坐，然后洒脱地高声道：“小二，这边拿一个酒杯过来。”

“好嘞！”

穆云平见知己故友便在眼前，心中别提多高兴了，他抱七岁的李鱼儿坐于一边，然后潇洒地和文质彬彬的段渔舟喝了起来。

“穆兄，你可是大名鼎鼎了呀！这一路上我和李鱼儿都听着你的大名过来的。正派的人要杀你，魔教的人也要杀你。”段渔舟不管天气是否寒冷，依旧扇着扇子。大冷天的，倒是有些滑稽可笑。

“哦？魔教也要动手吗？”穆云平自然知道魔教不会放过自己，却不想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派人士要对自己赶尽杀绝，那些魔教的人也蠢蠢欲动起来。

“是啊！我家的探子报告，太阴教的长老，五毒教的教主，玄真派的那宋、齐、梁、陈四个长老都已经出动了。”段渔舟把自己所知道的讯息一一为穆云平说了出来。

穆云平心中有些担心起来，正派和魔教一同出手还真是千古难得一见啊！

穆云平向段渔舟抱拳答谢道：“那就多谢段兄为我报信了，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要北上的？你们怎么又来了？”

段渔舟笑道：“普天之下都在追杀你，你要么出海，要么出关。但是我素来了解你，所以知道你必定选择出关，所以临时调整了路线，一路北上。一个时辰前，我家的探子发现你的踪迹，便告知了我，我便带着李鱼儿过来和你叙叙旧。穆兄啊！此番你出关，只怕一年半载都不回来了，咱们得好好喝一顿啊！”

穆云平笑了笑，段渔舟心思之缜密，估计没有几个人是对手。还好他是自己的交心好友，不然自己可要倒霉了。

李鱼儿自顾自地吃着，夹完这个菜，又顾盼另外一个菜。吃相有些丑陋，但是丝毫不影响她可爱的气质。

“好，段兄，咱们一醉方休。日后穆某回到中原，再去且兰谷拜访。”穆云平端起酒杯，和段渔舟和了起来。

段渔舟点点头，然后欣赏地看着穆云平，二人当初一见如故，互相引为知己。一个要成为江湖上行侠仗义的大侠，一个势必要做新朝的第一位状元郎。

“穆兄啊！你可算是看清楚那些江湖人士的嘴脸吗？你师父白玉道长还在的时候，他们按兵不动，但是白玉道长仙逝之后，他们就开始蠢蠢欲动。说白了，江湖不是什么逍遥自在，而是弱肉强食。”段渔舟意味深长，感慨颇多。他虽然不在江湖，但是已经把江湖的本质看得清清楚楚了。

穆云平点点头，段渔舟说得不错。江湖不是什么逍遥自在的游乐场，而是弱肉强食的修罗界。

如今他经常在想，这个江湖，真的是自己想要进入的江湖吗？必定不是。

不过他不后悔，既然江湖上缺乏正义，那他穆云平来成为江湖第一个正义的侠客吧！

“江湖，就是因为罪行累累，所以才需要我辈去涤荡污秽，还人清明。要是江湖上事事完美，那又有何义呢？”穆云平说道。

“呵呵！老聃在《道德经》里面说：’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所以说，江湖有了那些罪恶，所以才显得穆兄这样的人弥足珍贵。”段渔舟摇着手中折扇，侃侃而谈，他引经据典的本事倒是叫穆云平望尘莫及。

穆云平道：“段兄说得是。”

“对了，听我那探子报告，不是说穆兄和一个长相娇美的女子同路吗？怎么不见其人？”段渔舟好奇地问道。

李鱼儿听到穆云平和一个女子同路，她气呼呼地说道：“我说我以身相许，你不愿意，别人要和你一道走，你倒是乐此不疲。”

穆云平尴尬不已，她一个七岁的小屁孩懂个毛。他道：“那女子不过是和我同路之人，到了关外，便要立时分开的。朋友也谈不上，所以她上楼休息去了。”

段渔舟大失所望地合上折扇，不住摇头，口中念念有词：“唉！可惜可惜，如此美人，穆兄何不眼疾手快，一举拿下？”

穆云平冷笑一下，喝下一杯相州碎玉，然后说道：“她是女真族，完颜家族，金国最后的皇孙。段兄，你们段家要恢复大理，她要恢复大金，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你们结合一下，恢复一个叫大理金的国家得了。”

段渔舟呵呵一笑，要是穆云平介绍，他倒是有些兴致，但是听说是金国遗种，便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他连恢复大理的使命都摒弃了，又何谈去帮别人恢复什么鬼大金？

“那还是算了，想要倒行逆施的女人，多半脑子不好使。”段渔舟用折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鄙夷地笑道。

穆云平“噗嗤”一声笑出来，段渔舟的动作别提有多搞笑了。完颜鸣鸾确实执念太重了，希望她回到辽东之后，真的可以放下使命，为自己活下去吧！

突然他想起刚刚段渔舟说起他们家的探子，且兰谷的探子居然可以打探到这么多江湖上的辛秘，倒是不可小觑啊！

“段兄，你们家的探子很厉害嘛！连魔教的行动都能打探得到。”

段渔舟笑笑说：“骇！我家老爷子为了恢复大理，连女儿都嫁给了她们不喜欢的人，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那些探子是播州杨家赠送过来的，全当做聘礼了。一共是三十六个熟知天下辛秘的顶尖探子。”

“哦？这个杨元鼎这么大方，一下子送了这么多顶尖的探子。”穆云平感叹不已。段智商作为亡国王子，自然一心为了恢复大理国，所以把女儿嫁给了杨家杨元鼎和星宿派的老祖。

这才发展起来且兰谷，使得段家离开云南之后，在黔中发展得很不错。

段渔舟道：“后来经过我段家几代人的训练，如今江湖上，密布着且兰谷密探起码三千人。每年为了这些密探，花销的银两可以说是十万两不止啊！”

“呵呵！十万两雪花银还不止，啧啧啧！段兄，你们段家还真是财大气粗。”穆云平听段渔舟说十万两银子，十分平淡，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突然想起完颜鸣鸾，这才像是要复国的样子，她一个人，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简直就是儿戏。

“和江湖上的势力相比，我们家确实算是有钱有人了，但是要和真正争霸天下的诸侯相比，那就是一头大象和一只蚂蚁的区别了。”段渔舟摇摇头，他清醒得很，段家想要靠这点钱和三千多密探再复大理国，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而且他也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做一个安安心心读书，认认真真填词的文人，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穆云平点点头，他之所以佩服段渔舟的就是这一点，他虽然坐拥整个且兰谷，但是他能把持自己的本性，一直坚守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样磊落的真君子，便是穆云平最为倾佩和喜欢的，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日后我要是没有了喝酒的钱，一定要到且兰谷去找段兄你要个几千上万两的银子来喝酒。哈哈！只怕这辈子的酒钱都不愁了。”穆云平爽快地笑道。

“行，只要穆兄来我且兰谷，我请穆兄喝便黔中的各种美酒。”段渔舟凑近穆云平的耳畔，然后道：“播州的酒最好，那儿的女子也最好，清澈动人，如春风拂柳，桃花灼灼。”

穆云平哭笑不得，原来这家伙这么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