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突然之间，东边一望无际的雪原上，一阵寒风由远而近咆哮着，它裹挟着暴风雪迎面而来。

其排山倒海之势让穆云平和完颜鸣鸾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毕竟他们二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辽东的地界，不知道如何去抵御白毛风的侵袭。

“怎……怎么办？”完颜鸣鸾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恐怖的飓风，裹挟着万千雪花，叱诧在峻岭之上，滚动于万里平原之上。

就是临闾关所在的群山峻岭之间，也有顷刻之间被其碾碎的趋势。

穆云平六神无主地结巴道：“我去！哪……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风雪？恐怖如斯啊！”

“所以才问你怎么办啊。”完颜鸣鸾紧紧攥着穆云平的青袖，心中害怕得要死。

她面对死亡都没有如此害怕过，但是遇到如此巨大的白毛风，却第一次感觉在天地之力面前，人力真的太过于渺小了。

那白毛风之中，隐约有些牲畜被席卷其中，久久落不到地面上来。如此巨大的力量，只怕是他们也无力对抗。

穆云平使劲儿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一处幽暗的洞穴正好映入眼帘，穆云平心中一舒，终究是老天爷保佑，让他们有一次死里逃生。他指着那个幽暗的洞穴道：“这个洞穴背离白毛风来的方向，应该比咱们站在原地等死安全些，咱们进去先躲一躲。”

完颜鸣鸾点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二人下了马，然后牵着马儿来到了洞穴旁边，却发现不能把马儿牵入到洞穴之中。因为马儿的身体远远比洞穴的入口要大得多。而且山洞和地面上的陡坡斜度较大，马儿也无法落蹄，故而不能够爬上去。

“算了吧！也许这就是它的命。”完颜鸣鸾看着为了把马儿拉入洞穴之中的穆云平满头大汗，劝解道。

穆云平试着各种姿势，终究是拉不动，便将缰绳紧紧地捆在洞穴之中的一块巨石之上，希望它不要被白毛风裹挟了去。

一切完毕之后，穆云平才扶着完颜鸣鸾小心翼翼地进入了洞穴之中。

适才他们一心顾着拉马匹和他们一同进入其中，没有注意山洞内的环境。现在抬头望去，发现山洞乃是一个跌水洞的出水口，因为时值严冬，上游河水结冰，所以洞穴之中没有水流，这才露出一个可以容身的石洞。

石洞并不是很大，只能够容纳那么两个人且显得拥挤而已。穆云平将完颜鸣鸾往里面挤，然后把自己的背后抵挡在了山口处。

完颜鸣鸾脸色一红，心中紧张得不得了，穆云平几乎是把她抱在了怀中，四目相对，只在尺寸之间，举止十分的亲昵。“你……你占我便宜。”完颜鸣鸾有些气恼，又有些羞涩地说道。

穆云平无所谓一笑，他才不想占这女人的便宜，然后说：“拜托，这周围就这么一个可以容纳我们的小石洞，虽然拥挤了些，但是为了咱们的小命，你还是将就一下吧！”

完颜鸣鸾心想，此番遭此大难，幸亏有穆云平机紧果决，不然二人早已经不知道死多少次了。但是想到要和这个浪荡无迹的家伙共处一室，她终究是女儿心作祟，有些浑身不自在。

索性便不去看穆云平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不知道多少江湖好手，都栽在了这双诡计多端的眼睛里面了。

她看着四周被河水冲刷得光滑的石壁，然后细数上面的纹路，希望可以了解上面的所有东西，只要不要和穆云平的眼光对视在一起。

此刻，呼啸着的白毛风滚滚而来，石洞外的马儿嘶鸣着，声音极为凄厉，片刻之后，便再也听不见一点声音。

穆云平面色凝重，浑身颤抖了一下，完颜鸣鸾有些不好的预感，便连忙问道：“怎么了？”

穆云平强忍着寒风刺骨，这无疑把他丢到了冰窟窿里面去还要寒冷许多。他勉强自己挤出来一丝微笑，然后说道：“区区小风，不足挂齿。”

“嘴硬。”完颜鸣鸾看着穆云平瑟瑟发抖的后背，心中恻隐不已，但是刀子嘴却是不饶人。

过了一刻钟之后。

白毛风就此过去了，穆云平全身哆嗦了一下，然后抖去全身的冰霜，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块。

完颜鸣鸾道：“看吧！逞强的下场就是这样。”

“喂！我说你这女人还真是铁石心肠，我为了你免受寒风之苦才以己身挡住了这个洞口，你却说些风凉话，真是气死人不偿命。”穆云平埋怨道。

完颜鸣鸾别过头去，没有理睬穆云平的苦逼倾诉。她心中自然是十分感激穆云平的了，但是她素来不善于表达，所以只能以责怪的口吻来感激穆云平的恩情，说来也是千古最怪的感激之情了。

穆云平叹了一口气，自己认识完颜鸣鸾这个性情古怪的女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了。

他抖掉背上的雪块，然后从洞穴之中跳了出来，刚刚凄厉嘶鸣的马匹已经不翼而飞，看着那断得粉碎的缰绳，就知道它已经被白毛风给刮了去了。

穆云平叹息一声，看来那匹马真的如完颜鸣鸾所言，时也命也。

他再次返回洞穴之中，然后把完颜鸣鸾给扶了出来，然后安排她坐在一块青岩石上。

完颜鸣鸾看着空空如也的四周，除了白毛风席卷而来的漫天风雪便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她问道：“那马被卷走了吗？”

穆云平点点头，然后说道：“是啊！它的命就此终结了。”看着寸步难行的完颜鸣鸾，穆云平左右为难起来。

要是没有马匹，这女人怎么走？难道要自己背着她一个月之内到达长白山天池地区吗？再找什么冰火玄龟来医治完颜鸣鸾的命，那岂不是比登天还难吗？

但是要重新回到临闾关去购买马匹，那岂不是自投罗网吗？为今之计，只有先背着完颜鸣鸾前进，然后再找关外的牧民买马，然后快速抵达长白山才好。

完颜鸣鸾看着一袭青袍临风猎猎的穆云平，此人虽然长相没有其他年轻俊杰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但是一腔孤勇倒是千古罕见。所以那个归雪派的大弟子谢令姜才会如此倾心于他吧！

古人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来所言不虚，穆云平长相一般，但是才智却是人中龙凤，无怪乎河南王府之中那个老头每次谈到穆云平，都会由衷地赞叹其才不下于河南王扩廓帖木儿。

要是真的被王保保拉到了元蒙的阵营之中去，自己复国非凡无望，天下百姓苦蒙之灾，只怕是也也没有再见天日之时了。

穆云平不知道完颜鸣鸾此刻的所思所想，他此刻唯一在想的是他们要往何处而去，今夜应该到哪里去歇脚。歇脚之后，又要到哪里去寻找马匹来做脚力。

“穆云平，你在想什么？”完颜鸣鸾吃疼地摸了一下自己小腹的伤口，然后问道。

穆云平道：“我在想，咱们这次要去长白山，只怕是要背着你过去了，男女授受不亲，你可不要太害羞。”

完颜鸣鸾一怔，此番马匹被白毛风卷走了，只能由穆云平背着她前进了。

穆云平进前，然后拉起地上的完颜鸣鸾，完颜鸣鸾顿时感觉一头大象在拉着自己往穆云平的背上而去。她斥骂道：“你是畜牲吗？这么粗鲁！”

穆云平才不管她要这要那的，而是将她扔在自己的背上，然后启程。他的脚印比之前更深了些，雪地上也多了一道前往辽东的脚印。

完颜鸣鸾看着这个不解风情的男子，迈着步子，一步一个脚印地踏在越发厚实的雪地里，心中不是滋味。

不过穆云平的肩头和后背却是十分的宽广与结实，给人一种极为放心的感觉。

穆云平看着四野茫茫一片，南方的雪基本上都融化得差不多了，而北方的雪则是比南方初雪时的积雪还要深厚许多。一脚踏下去，那种刺骨的冰冷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唉！那匹马兄被暴风雪刮走了，还是一种福气，不用再受这刺骨积雪的迫害了。我就倒霉了，不仅要一脚一脚走过无际的雪原，还要背着这么一个扫把星。”穆云平心中暗自骂着完颜鸣鸾。

他知道完颜鸣鸾性子刚烈，要是听到自己口头上如此骂她，只怕是情愿自己死在雪地里，也不愿意被穆云平背着走。

雪地里，缓坡开始向上走，四处的积雪一样高，穆云平不知道哪处是道路，哪处是深坑。所以只能试探性地走着，希望不要一脚踏空，落入万劫不复的深坑之中去。

看着一向潇洒不羁的穆云平此刻居然畏首畏尾的模样，完颜鸣鸾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笑什么？”

“你不觉得你现在的举动像极了一只在试探着过河的猫吗？”完颜鸣鸾笑道。

穆云平撅着嘴巴表示不屑，自己怎么可能像一只猫呢？真是女人的心思永远也琢磨不透。穆云平道：“老子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却说像一只猫，岂有此理？”

完颜鸣鸾道：“你看你伸脚试探积雪的举动，和猫儿试探落脚点的模样不是一样的吗？你说不像猫像什么？”

穆云平一时语塞，经完颜鸣鸾如此点拨，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像猫儿过河的样子了。不由得呵呵一笑，洒脱地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是猫儿过河吧！那猫儿衔着的耗子，想必就是阁下了吧？”

完颜鸣鸾这算是听明白了，穆云平这是拐着弯的说自己是耗子呢！不过自古耗子就是猫儿的食物，穆云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就不得而知了。

“胡扯！”完颜鸣鸾憋了半天，也才憋出来这么两个字出来。

她虽然生气穆云平把自己比作耗子，但是对于穆云平的机智还是十分欣赏的。穆云平能瞬间想出来这么一个巧妙的说辞，那也是人中龙凤了。

“平日里看你风流潇洒，虽然相貌不及你师父白玉道长，但是也算是一方人物了，却不想这挖苦人的本事也一点也不弱于他。”完颜鸣鸾道。

穆云平哈哈一笑，他向来知道，师父白玉执意收自己为弟子，并不是因为自己身怀绝技，也不是因为自己习武天赋多么的了不起，而是因为他们是一路人。

“听水镜师叔说，我师父白玉道长年轻的时候经常把一句诗挂在嘴边：一笑出门去，千里落花风。我每每想到，都觉得此诗甚合我师父的品性，意境又美，听着还特别潇洒。”穆云平一脸的十分崇拜，可见他是如此的喜欢白玉道长。

虽然他们这一对师徒，不过是一天的事情，但是在穆云平心中，白玉道长是自己一辈子的师父。

他也只认定白玉道长这个师父。

“这是南宋的辛弃疾写的词，叫《水调歌头》，我自小就会背诵了。”完颜鸣鸾有些骄傲地说道。她虽然常年在江湖上游荡，但是爷爷和父亲都一直重视她的文韬涵养，所以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都有所涉猎。

“我饮不须劝，正怕酒尊空。别离亦复何恨，此别恨匆匆。头上貂蝉贵客，花外麒麟高冢，人世竟谁雄。一笑出门去，千里落花风。孙刘辈，能使我，不为公。余发种种如是，此事付渠侬。但觉平生湖海，除了醉吟风月，此外百无功。毫发皆帝力，更乞鉴湖东。”完颜鸣鸾悠闲地皓齿玉贝一开一合，便已经把那首词念了出来。

穆云平啧啧称赞道：“不得了，了不得，得不了。我还以为完颜姑娘只是江湖一草莽，却想不到还是一位精通辛稼轩词章的才女啊！失敬失敬。”

“你也不用挖苦我，虽然我们女真人痛恨辛弃疾，但是骨子里还是很佩服这位一生不得志的老英雄的，虽然他是我们金国的敌人。”完颜鸣鸾说道。

穆云平一头雾水，在他的印象里，辛弃疾不过是一个闲来写写词，会会友的文人，怎么又惹着他们金国人了？

不过完颜鸣鸾一脸的认真，不像是假的，他好奇地问道：“哦？我记得南宋仇视你们金国的文人不止辛弃疾一个吧？就是陆放翁也是及其主张北伐讨金的，你们怎么只把辛弃疾认为是心腹大患呢？”

完颜鸣鸾像看着一类一样看着穆云平，穆云平有时候懂的东西很多，有时候又连一些基本的往事都不知道。

她冷笑一声，然后说：“我劝你啊！还是要多读一读史书。这辛弃疾是出生在山东的，那时候，我金国早已经占据了中原，也就是淮河以北了。而辛弃疾的父亲去世得早，辛弃疾则是他爷爷辛赞抚养长大。那时候辛赞还是我大金的在山东的官吏，不过他一向仇视我们女真人，认为我们女真是胡夷，配不上汉人的锦绣山河。”

穆云平右手捏着下巴，点点头，那时候有识之士哪个不是以驱逐鞑虏为己任？辛赞饱读诗书，又是北方汉子，一腔热血自然急于报国。

“辛赞从小教辛弃疾军阵和兵法，还委派他四处游历，那我大金的地形、军阵和布防都画了个遍，自此，辛弃疾便立志要推翻我大金对中原的统治。”完颜鸣鸾脸上表情极为复杂，即痛恨辛弃疾，又十分佩服他。

穆云平道：“原来这位词宗，从小立志做一个岳武穆那样的大将军啊！佩服佩服！”

完颜鸣鸾点点头，然后说道：“不错，辛弃疾不但自己从小立志做一个像岳飞那样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他的英勇其实丝毫不弱于岳飞打破朱仙镇。”

穆云平刚刚还在想，自古文人哪个还不想做一回骑马抡刀的大将军了？不过大多数都只是想一想，并没有做过，这个辛弃疾估计也不例外。但是完颜鸣鸾的一番话，使得他突然对这位号称“词中之龙”的辛稼轩感兴趣起来。

“哦？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穆云平讨好地笑了笑，眼巴巴地问道。

完颜鸣鸾笑了笑，穆云平居然这么好奇，却不知道是想做一个知之者还是好知者，亦或是乐知者？

看在穆云平不嫌弃自己是一个累赘，背着自己到了这地方的份上，便与他说一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全当给做枯燥的路上解闷儿了。

“好吧！我说与你听。”完颜鸣鸾清了清嗓子，如同一只即将开唱的黄鹂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