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雨。

那个世界在下雨。

夜雨从天而降，颇有节奏地打在狭窄的石板街道上。

雨落在地面的凹陷处，积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洼，倒映出这个城市的绚烂和孤寂。

街道两侧，陈列着低矮而错落无致的楼房——

对于人口暴增的现代化都市来说，这种楼房，显然已经是上一个世纪的风格了。

楼房镶嵌着各式各样的霓虹灯，霓虹灯上的招牌花枝招展地突出门店的主题：藤椒鸡，KTV，街头篮球，赌……

霓虹灯，夜的轮廓，城市的剪影。

街上很热闹，行人皆打扮得极具视觉冲击力：

有将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有露着纹着大片纹身的肌肤的，有戴着夸张的鼻环耳钉的；

而他们的穿着，也多是奇特形状且印着各种图腾的上衣，和洞破得很大、甚至开始拉丝的牛仔裤。

这些行人的打扮，如果用一个过时的网络词汇来形容，便是“杀马特”。

王锚从这些行人衣服的图案上，认出了钢铁侠，美国队长，海贼王，奥特曼，樱桃小丸子……

路过的人，有的在街上大吵大叫，有的打架斗殴，有的骑着喷满彩绘的机车呼啸而过。

街边也有落寞的乞丐，在冷雨中衣不蔽体，啃着垃圾桶里刚翻出的残羹冷炙。

这便是“蓝宝石大厦”的里世界周边的环境：

永远是夜晚，永远下雨，霓虹灯永远闪烁，街道上，永远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时间，也永远定格在了某一天。

在这里，可能会有一个衣着性感的妙龄女郎为你撑一把伞，热情地邀请你去她打工的歌厅消费；

可能会有一群打扮得像过万圣节一样的青年拦着你，让你和他们切磋切磋球技；

可能垃圾桶边会忽然蹿出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抱住你的大腿让你施舍点零钱，说自己的小狗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

王锚的目光看向了街边一个小卖部的日历：

2012年5月12日。

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这些人应该只是NPC”，罗杰指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

“据我们观察，这些人目前的表现都还很程序化，没有形成自我意识。”

表里世界，果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在这灯红酒绿的另一端，谁能想到，它的表世界，竟然是一个人烟罕至的机械坟场。

“我认为，主使人将里世界建在机械坟场附近，是有道理的”，佐伊分析道：

“机械坟场里有太多零件可以利用，以方便数据幽灵就地取材，完成实体化。”

“佐伊少将的推断很对”，罗茜略加思索，后说道：

“而且，一旦一其中一只数据幽灵实体化成功，它便可以承担起工程师的角色，帮助更多的幽灵完成实体化，就像流感病毒的复制一样。”

这时候，石板街道东边的尽头，正逐渐走来一个年轻男子。

这个男子没有穿皮肤。他有着坚硬的黑发，红色眸子，且手执双刀，面罩遮住了鼻子以下的部分。

而他的额头上，刻着一个“十”字形的疤痕。

暗影双刀。

王锚一下就认出了，这个男子，是他小时候玩过的经典网游《冒险岛Online》中的一个角色。

只是在元宇宙普及的2122年，这个角色早已不是以横轴2D的形式出现了：

它的三维建模，可以精细到皮肤纹理；身材也早已摒弃了二头身的大头娃娃风，摇身一变九头身的大帅哥；走路的姿势也十分利落，流畅，完全没有三维动画的难以避免的僵硬感。

就这制作，放起技能来有多帅？

在2012年时，王锚玩《冒险岛online》最喜欢的角色就是暗影双刀。他当时满满地说要把自己的双刀号，练到满级250级。

可后来，在王锚练到96级时便放弃了。游戏里开外挂太多，怪抢不到，升级越来越困难。

出乎意料，这个被称网友戏称为“外挂岛”的网游，竟然还活到了2122年？难道是中途换代理了？

“这是从《冒险岛Metaverse》客户端，误入这个闭环的玩家”，罗杰解释道，“这个角色不是一个普通的角色，因为我们调出了它在客户端中的录像，发现它并不完全服从玩家。”

“什么意思？”王锚有些听不懂。

“因为这个角色已经有了自我意识”，罗茜补充道：

“相关录像显示，玩家对该角色的命令经常失灵。比如，玩家明明是输入'流云斩'技能的快捷键，但角色放出的技能却是'双刀风暴'。”

“可能这个角色觉得双刀风暴更酷吧。”

因为玩过暗影双刀，双刀风暴这个技能瞬间让王锚产生了画面感。

“你说对了，只有有意识的角色，才会觉得某一个技能很酷，从而偏爱上这个技能”，罗茜点点头：

“除了不听玩家命令之外，这个角色，还经常在玩家挂机时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自言自语，物理攻击路边的箱子，撩NPC……”

“那它，也是数据幽灵吗？”王锚问出了一个一听就很外行的问题。

“不是的，并不是所有有意识的虚拟人物都能称作幽灵”，给王锚解围的，只有“亲妹”佐伊：

“数据幽灵凭两点来定义：1.有自我意识 2.将实体化作为终极目标。显然，这个角色仅仅是有自我意识，却没有被实体化洗脑，所以算不上数据幽灵。”

屏幕上，只见这个名叫“坐看灬云起”的暗影双刀，一路避开了找他搭讪的俊男靓女，径直来到街道尽头的一座楼房前。

在一众低矮的楼房附近，这座楼房无疑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这座400多米高的楼房，便是以“蓝宝石大厦”为原型，建的酒店。然而这个酒店，完全和那个墙皮脱落、阴风阵阵的废楼不同。

在元宇宙空间，显然，这个酒店在正常营业，而且看起来生意还很好：

只见酒店附近的行人络绎不绝，这些行人有NPC，也有像“坐看灬云起”一样被暗网找到的目标客户。

酒店的每层楼都镶嵌有霓虹灯，在大楼的最顶端，赫然有几个大字：

风月阁酒店。

“后面的情节，便是坐看灬云起进了酒店，我们就一直没有看到他出来了”，罗茜说道：

“介于坐看灬云起是第三方的用户，我们也只能用第三视角，来拷贝相关录像。进了闭环之后发生的事，我们就没有权限查看了。”

“如果要知道第一视角所发生的一切，我认为，坐看灬云起的遭遇，应该和牲口699差不多。”罗杰分析道。

肢解？分尸？

这个吃人的酒店，将目标客户召集进去，仅仅是为了满足主使人的恶趣味吗？

“牲口699，是否和坐看灬云起一样，形成了自我意识？”佐伊问道罗杰。

“有的，牲口699曾经经常在我挂机时，去小卖部买热狗。他好像很喜欢吃热狗”，罗杰回复道：

“但是这个角色比较听话，在打斗的时候，还是会听我的命令放技能。”

只见此时佐伊的蓝眸忽然一亮，露出恍然大悟的的表情：

“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