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

乾坤道人白眉一挑。

“放心，等贫道做法时，你可随时跟着，倘若不合心意，尽可收回夺寿诡。”

显然，他不打算解释。

想想也对。

作为被重金请来的得道高人，肯定不屑跟一个‘小屁孩’聊天，更何况，他也不是出钱的雇主。

夏雨想的透彻，索性转身看向陈玫。

老道和他没交情，可这位不是。

至少，在寿命问题解决前，她有义务给出答案。

“陈玫，拉什么人？方便说一下吗？”

陈玫偷眼瞄了瞄母亲，见她没有反对的暗示，才拉着夏雨走到一边，小声解释起缘由。

有道是，天道好还。

想要让夺寿诡‘吐出’吃到嘴里的食物，必须想办法先喂饱他。

以新粮，换旧粮。

所以——

需要有人‘自愿’站出来，让夺寿诡吸走一部分寿命，再由乾坤道人进行换寿施法。

“这也行……”

夏雨相当无语。

甚至，他都有些同情自愿者。

“夏雨，我家可没害人，那些人是自愿的，给的钱很丰厚的……”陈玫小声解释着，“我爸托人问过你们诡管局的，他们说不违反管理条例。”

她一再强调这点，也是担心对方不同意，突然撒手不管。

再怎么说，夏雨是诡管局的人，从事的工作就是维持龙潭市的安全、处理相关的诡异事件。

这种事，对错不好判定。

属于灰色地带。

客厅，顿时安静下来。

陈母、乾坤道人暂时停下了交谈，好像竖着耳朵倾听这边的谈话。

有那么点儿紧张。

估计是在判断某人的态度。

夏雨听后耸耸肩。

人家都打听到这个份上，自己还真没理由担心。

“夏雨，这是给你的。”

“嗯？”

低下头。

只见陈玫拿着一张银行卡，正在往他的怀里送。

又是这招！

夏雨都觉得无语。

这是第三次送卡了吧。

难不成陈家喜欢这种以钱开路的方式，动不动就是给钱？

“这我不能收，如果你们做的一切合规，我只是帮个小忙，又不用把夺寿诡出售。”夏雨闪身让开。

有一说一。

目前来看，换寿对他没损失。

连这都收钱，说不过去。

唔，好奇银行卡里的钱数，是另一个回事。

陈玫又送了两次，都没成功。

最后，她只能收回去。

不过呢，在见夏雨表态后，客厅里的气氛变得平常起来。

陈母、乾坤道人继续聊天，有说有笑，没了之前的紧张忐忑；陈玫也变得开心，搜肠刮肚地说着两人同学时的往事。

哪怕交集不多。

过了半小时。

陈父匆匆返回客厅，一脸喜意。

“道长，事情谈妥了，李阿姨和刘叔都在外面等着呢。”

“那好，开始吧。”

乾坤道人站起身。

在陈母的张罗下，大家乘坐电梯，来到二楼的一间宽敞客房。

客房里，早已置办妥当。

墙壁，贴着黄纸符。

每面墙都有，歪歪扭扭，东一张西一张，瞧不出规律。

唯一的外窗，被一挂厚黑布遮挡得严严实实，漏不进丁点儿光线。

灯未开。

房间的四角，各有一截白蜡点燃，散发出醇厚的油脂味道。

味道……很怪。

也很香。

联想到论坛里某宝友的帖子，夏雨不由多看了两眼。

正是这两眼。

乾坤道人目光微闪，拎着金铃的右手蓦地攥紧，仿佛在担心什么。

还好，夏雨移走了视线。

陈父在走廊外忙碌，时不时招呼人手，往门口推着轮椅。

轮椅有人。

还是两个挂着吊瓶、行动不便的老人，估计是‘李阿姨和刘叔’。

陈母没有闲着。

她拉上神情紧张的女儿，躲进了卫生间，窸窸窣窣，不知在忙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

陈玫扭捏着走出。

墨镜，已经摘下。

眼角的皱纹、浑浊的眼白、松弛的眼袋，全都显露出来。

黑色长发不在。

花白的短发，软趴趴贴在头皮上，暮气沉沉。

身上裹着一件紫色睡袍。

领口、小腿、双脚皆袒露在外，皮肤灰暗松弛，有的地方还能看到浅浅褐斑。

宛若五旬老妇。

陈玫小心瞄了夏雨一眼，紧绷的脸庞浮现出一抹红晕。

她是在害羞。

毕竟，是被一个男生盯着看。

上学时不怎么在意，现在才发现，这个男生其实挺帅气。

“夏雨，我……”

夏雨赶忙移开视线。

刚刚他纯属好奇，倒忘记了男女有别。

乾坤道人绕客房转了转，煞有介事地晃动金铃，最后停在门旁。

“老陈，把他们推进来吧。”

“还有，你们夫妇在门外等着吧，除非是贫道传唤，不要贸然推门进来，也不能让其他人靠近。”

听到吩咐。

陈母拍拍女儿的手背，柔声安慰了两句，便转身出门，帮着丈夫把轮椅推进来。

夏雨也跑过去帮忙。

顺便，观察这两位老人。

他们的鼻腔里，都插着氧气管；嶙峋的手臂上，能看到清晰的针孔，其中大部分已经呈现黑褐色，好像久病缠身。

年龄嘛，勉强六十出头。

按照当下的用人标准，还算不上真正意义的老人。

一般情况下。

人越老，越畏惧死亡。

以两人现在的情形，真要被夺寿诡吸上几下，估计得直接老死。

可眼前的他们，看不出丁点儿害怕，反而有一种迫不及待。

好像，死亡是他们的夙愿。

上下打量一遍，夏雨隐隐明白了两人的选择。

疾病缠身的他们，由于久不走动，双腿已经出现了萎缩。

松垮垮的一张皮，裹住了纤细的腿骨，比麻杆儿粗不了多少。

在乾坤道人的指挥下，两张轮椅被推到墙角，与客房的双人床遥遥相对。

至于陈玫，则让她躺到床上。

一切准备就绪，陈玫父母结伴走出客房，小心关紧了房门。

没了门外投射的光线，客房更显得昏暗。

所有人都不说话。

只听见两股此起彼伏的喘息，艰难嘶哑，如同扯着破败的灶台风箱。

呼哧～～～

呼哧～～～

声音，分外压抑。

“好了，准备开始。”

乾坤道人突然迈着方步，来到轮椅前，垂低视线，一双眸子里闪过了金芒。

之后，恢复正常。

缓缓开口。

“贫道刚刚看过，两位都有二三十年可活。”

“所以，贫道再问一遍，你们是否真心愿意出让寿命？倘若不愿意，我就让老陈送你们回去。”

换做任何老人。

在听到自己还有二三十年寿命，恐怕都会欢喜无限。

可刘叔和李阿姨，齐齐扑棱脑袋，眼睛里满是恐惧。

还艰难地央求着。

“我愿意……”

“不要送我们……回去……”

似乎担心自己的诚意不够，刘叔索性颤抖抬起右手，一把将身上的氧气管拽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