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笔墨难画。此去经年，沧海桑田。”
***
照片里的人正是苏陆安。
苏陆安穿着一袭白色过膝的蕾丝鱼尾礼服，手执婚礼捧花，脑后盘了个低矮的发髻，头上戴着点缀着零星小花朵的花环头饰。
天气似乎有些冷，或许就是近些日子的事情，她的肩上还披着白色的绒绒披肩。
身后是一个点缀着蔷薇花的半圆形拱门，两个花童手挽篮筐立在她的两旁。
不知夏谊何意，李默然扫了一眼屏幕，看清之后仍是不动声色。夏谊几度想揣摩他的表情，却徒劳无功。
总的来说，李默然的表现是“不悲不怒，波澜不惊”。
八点，飞机从巴黎戴高乐机场起飞。
李默然坐在机舱里难得清闲，也免不了感慨。八年的国外生活，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好几次回国，都是行色匆匆，来不及回忆，来不及感受。
他拖着行李走出机场的那一刻，正是凌晨。
空气裹挟着黑夜，弥漫在他的鼻子里，刺骨的寒风让他切身感受到了归国的真实。而这一次不再是往返，而是真正要长久的留下来。
而当他安顿好自己，踏踏实实地躺在公寓的大床上的时候，落寞却漫过了期望。
这种感觉从夏谊给他看了照片开始就一直在全身蔓延，让他无法真正的平静下来。
照片里的苏陆安似乎没怎么变样。笑容甜美，一如往昔。只是以前时不时把减肥挂在嘴边的她，如愿瘦了许多。脸部的线条更加分明，神情更显清秀。
李默然在心里揣摩着夏谊给他看照片的原因。
难道是想旁敲侧击地告诉自己苏陆安已经结婚的消息。她如何得知自己是否在意，而不会画蛇添足呢？
不过知道苏陆安如愿找到归宿，对李默然是好事一件。这符合他一直以来的预期。
他认同不得已要各奔东西的恋人，理应给予对方最好的祝福。
而他自己在真的要去面对的时候，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释然。
窗外的月亮已变成了凸月，夜空中唯一可见的星星与之遥遥对望。
不知道是不是新床垫的关系，对李默然来说似乎又是一个艰难入睡的夜晚。
过去两天的周末假期，苏陆安过得相当充实，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周六是在婚礼现场，周日则是在蛋糕店。
星期一的早上，她好不容易从床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最后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赶去了公司。
在公司大堂里等电梯的时候，一阵凉风袭来，吹动苏陆安披散的头发，扫荡着她的眼睛。她低下头在包里翻找起皮筋来。
李默然带着无框眼镜，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配着紫色浅金纹领带，被一众人引领着朝电梯的方向走来。
“肖副总好！”正在等电梯的公司同事们还不认识李默然，却认出了他身边的人力资源副总肖付强，于是不约而同地向领导问好。
另外两个陪在李默然身边的分别是设计部部长王立华和综合部的秘书陈冬。
苏陆安找到了皮筋，抬手捋了捋头发，将它们绑在了脑后。她站在等电梯人群的后面，听到肖副总正在介绍：“这位是新来的李副总。”
“李副总好！”又是一波颇有礼貌的问候。
李默然用目光一一掠过身边的诸位，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电梯来时，大家谦让着等领导们先进了电梯，才纷纷跟了进去。苏陆安如往常一般，不争不抢地走在了人群的最后。
直到瞥见了李默然转过身来，有些恍惚的她突然停住了脚步，任凭后来的同事与她擦肩而过，最后都挤进了电梯。
李默然站在电梯的最里面，身材高挑的他没有被前面三三两两的人挡住脸。他神色依然严肃。
苏陆安呆站在原地，看着曾经熟悉的面孔，此刻正冷峻着脸望向电梯门外，却又不像是在看自己。
耳边一缕柔顺的头发，倔强地挣脱出皮筋，滑落到苏陆安的脸颊。电梯在眼前慢慢地合上……
十年前，X大学的电梯里，学生们也是一个贴一个的挤着。苏陆安混迹在人群里，显得格外娇小，任人推嚷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她身后站着一个体型高大的男同学，为了能做好顺利挤出电梯的准备，正费力地调转身子。
他身后的书包重重地挤向苏陆安的脑袋，胁迫着把它推向耸立在她前面的胸膛上。
那人下意识要往后撤一步，无奈抬起了脚却没有落脚的地方，只得放回了原位。
如果不是电梯里面太吵，苏陆安应该能够听得到从胸膛里传出的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苏陆安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回避，脸颊有些微红，眼睑不自觉的耷拉下来。她一边嘴上说着对不起，一边努力维系着自己的脑袋和对方胸膛的距离。
等电梯再次打开，人群逐渐减少，电梯里面的空间才变得宽松起来。
苏陆安退回到了室友林品言的身边，和她并排站在一起。
“李默然？”林品言认出了刚才那个让苏陆安觉得尴尬的人，还热情地同他打了招呼。
没想到同样的尴尬再次在电梯里蔓延。李默然只是朝她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回避，让气氛顿时凝固起来。
苏陆安感觉到空气中“李默然”三个字也随之固化，字字落在她的心里，敲打出了声响。
出了电梯，苏陆安一直拉着林品言走在人群的后面。她望着李默然的背影走向另外的教室。
李默然在走廊上走着，忍了很久才决意回头。等他想要再次确认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踪迹。
昨日是大一新生入校报道的第一天。酷暑还未消散，阳光依旧灼人，树荫下稍微感到凉快一点。
太阳透过两旁行道树的茂密枝叶，在道路上映出斑驳的光影。阵阵微风吹过，光斑也跟着摇晃起来，仿若精灵在舞蹈。
主干道两旁的行道树，树干粗壮、身姿挺拔而高大，野蛮的生长让枝丫在道路中心相互叠重交合，形成巨大拱形屏障，是校园里绝佳的美景。
苏陆安扎着马尾，头戴一顶黑色棒球帽，拖着拉杆行李箱，在人行道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她时而捡来树枝挑起路上快要被晒干的蚯蚓，送回泥土里；时而蹲下扶起路边倾倒的花盆，整理花叶摆放整齐。
一辆大众捷达路过，慢速地行驶在校园里。司机东张西望的从枝丫丛生的绿地中寻找指路牌，仔细辨认去向。
李默然坐在车的后排，一路目不转睛盯着新校园。
“哧——”突然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划破宁静校园的上空。一个女学生应声倒地。李默然坐的捷达也停了下来。
正等着过马路的苏陆安看见捷达车停下，便快速地从它面前经过，走到对面的车道查看倒地的女生。
“怎么了？”李默然问自家司机。
“估计是开太快撞到学生了。”司机刚才在仔细辨认方向，并没有注意到旁边车道的情况。确认了接下来的去向后，司机又缓慢启动向前开去。
李默然透过车后的挡风玻璃，看到被“撞到”的女生已经被刚才带着黑色棒球帽扶花盆的女生扶起。
乐于助人是李默然对苏陆安的第一印象。
被“撞到”的女生坐在路边的花坛上，查看自己手上蹭破的皮肤。
“你没事吧？”苏陆安放好行李问。
“没事。差点忘了我的行李。谢谢你。”女生的个性看起来很开朗。
“被车撞了是很严重的事情。你恐怕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苏陆安关心的问。惊恐的“肇事”司机也站在一旁，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
“我没有被撞到，”她说着朝司机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担心，“我只是被吓了一跳自己摔倒了。刚才想事情去了，没注意看车，对不起。”说完她怀着歉意看着司机。
“那你下次过马路可要注意点了。”司机临走时不忘叮嘱到。
女生点着头，转而向苏陆安问道：“对了同学，你知道新生报道的地方怎么走吗？”
苏陆安这才仔细打量起她来：身材高挑、衣着时髦，感觉不当模特都可惜了。
“我也正要去。”苏陆安不好意思说她自己正犯着迷糊找不到路。
“那我们一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