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能不能跟我说说那天都看到了什么？”

刘闻许是年岁大了，语气越发的柔和起来。

陈不灵说：“那天我从口福来回家，路过我姑婆家的小巷子，看见黑漆麻乌的一团东西在动我就过去了，我一过去就看见谢盼盼躺着血泊里。我吓傻了，好半天缓过劲来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然后就有人贴着我的耳边低低的说了句：他死了。应该是凶手说的。”

“陈家丫头我们可能要问的细一点。”

陈不灵眨巴眼睛，笑着说：“没事，你们问吧！”

“那声音什么样的你还记得吗？”

“很粗很低，好像是男人说的话，咬字很生硬。”

陈不灵仔细回想那天的情景，她进去，但是好像并没有感受到人的气息。

见她有所思量，刘闻也不打扰，过了会，陈不灵才开口：“我记得我进去的时候里面并没有生人的气息，而那个男人说话是在我耳边说的，但我并没有感受到。”

她把自己的困惑说出来，周少奇一一记录，晋迟放下茶盏，淡淡的说了句：“隐去气息。”

刘闻跟着说：“我记着隐去气息好像是乌颐国的技法，而且只有他们的人能练。”

若是涉及到别国，那性质便完全不同了，厅里皆沉默了一会。

刘闻捋了捋胡子，好半天才问：“你那天怎么那么晚才回家？”

“李慕云在口福来设宴，我去参加了。”

刘闻翻了翻手上纸张：“据口福来的小二说，李慕云的宴会中午便开始了，怎么你晚上才回来呢？”

陈不灵下意识看了看晋迟，发觉他似乎在神游：“我和他们打牌来着。”

她有点尴尬，打牌这事她自己看来没什么，但在大众的眼光终究是不符她这个大家小姐的形象的。

她还没开口说话，晋迟那边重重放了茶盏，瓷器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陈不灵吓了一跳，水润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了他一眼，仿佛在问你干嘛？

刘闻看他一眼，视线转回到陈不灵身上：“最后一次见谢盼盼是什么时候？”

“就那天中午，我出门遛弯看见他了，闲聊了两句，本来想一起去打牌的，但那天他状态实在不好。”

刘闻的问题问完，转头看向晋迟：“晋将军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我们今天就先到这，改日……”

陈不灵默默举起了手：“我有一个问题。”

刘闻笑容和蔼，他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不怯场大大方方的小姑娘了。

“你说。”

“我能去看看谢盼盼吗？而且我也想参与断案，他毕竟是我在京中最好的朋友了。”

陈不灵说到这，隐隐红了眼圈，鼻翼翁动了两下，眼泪险些从那蓄满水意的眸子里掉下来。

“我从小便没朋友，数来数去也就只有谢盼盼最真心待我，如今他落得了这么个下场，我这心里实在是……”

陈不灵拿袖子掩住脸，小小的啜泣声从鹅黄的袖子后面传来，听的人忍不住泛起怜惜。

刘闻自然是同意，只是他年岁不济，就不跟着去存放尸体的冷库，只有晋迟和周少奇同她前去。

一路上有周少奇这个隐形话痨，气氛倒是没显得多诡异。

晋迟跟在两人后头，时不时扫一眼陈不灵哭红的眼皮，喉结滚动，没有言语。

陈不灵跟着他们到了地下存放尸体的地方，一推门，寒气扑面而来。

屋子正中放着口四方大鼎，一块冒着白气的坚冰在其中。那屋子里不是穿层衣服就能隔绝的寒，而是仿佛与阴气融合，钻进骨头缝，缠绕骨髓的阴冷，冷到人的心缝里，让人遍体生寒。

陈不灵一下顿住了脚步，往后跟在了晋迟后面，迟迟没敢进去。

周少奇已经率先进了屋，找到谢盼盼的尸体推了出来。

晋迟余光瞥着她的小动作，也不揭穿，倒是放慢了动作，高大的身子结结实实挡在她身前，替她隔绝了不少寒气。

人的害怕来源于未知，也来源于孤单，若是知道身旁有两个个高的，那矮子也就不怕天塌下来了。

陈不灵习惯了，便也没那么怕了，跟着晋迟的步伐走上前。

谢盼盼的尸体被周少奇放在一张寒玉床上，翻开盖在脸上的白布，那张清秀的脸就完完全全的露出来了。

陈不灵似有老友重逢的错觉，那张明月般俊秀的脸庞已经再无半点颜色，明明近在咫尺，却有如隔了万丈深渊。

她愣了愣，扭头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朋友是真的，难过也是真的。

她娘亲离开的那一年，也确确实实是这个鲜活的人带自己走了出去，他不学无术也好，醉生梦死也罢，对陈不灵却是真真的好。

谢盼盼的人安安静静的躺在那，白布盖在他身上，隆起一部分，却在腿那空了，显得空空荡荡。

陈不灵抬头看向周少奇：“他腿呢？”

被她看的人沉重的低下了头：“还没找到。”

陈不灵视线向上，到那张脸时，定定看了一会，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那种似是重逢的情绪是哪来的的了。

她忙问：“胡子呢？你们仵作验尸的时候也会把胡子剃了吗？”

晋迟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视线转回到谢盼盼那张白纸般的脸上。

周少奇唤来仵作，细细问了一番，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仵作没剃，是他自己剃的。”

“那天中午我碰见他，他还是一副胡子拉碴精神不济的模样，怎么一到晚上就把胡子剃了？”陈不灵陷入沉思，不禁问出声：“一个男人见什么人需要剃胡子？”

晋迟往前一步，与她身形站在同一条线上，低沉的嗓音道：“心上人。”

陈不灵猛的望向他，与他沉如大海般的眼睛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