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所有运动的事物静止了,构成宇宙的基本规则改写,造就了现在的情况。
聂华惊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在绝对的停止中,往日无法看清的事物,暗藏在运动中的蛛丝马迹也呈现了出来。
面前这幅绘卷足以震惊任何人,然而在这一片死寂的宁静中聂华还能保持着正常的行为活动。
无论是手指的弯曲还是眼皮的开合都没有收到丝毫影响,区别于平日所认知的世界,现在他所处的时空只是将时间正常流动的世界剖分的微小薄片,表象之中的内部。
半空中悬停着无数豆子大小的水珠,通过晶莹的表面,每一颗水珠都反射出了变形的世界,树枝上飘下的落叶保持着飘荡的姿态,混杂在雨水中,与雨水碰撞时水滴化成的水膜包裹着叶子的前端,这都是平时见不到的景象,明明时刻都在发生,但如此清晰地观察还是第一次。
难不成引发这怪异现象的是自己?聂华无比困惑,他明明没有产生前几次觉醒能力时的特殊感觉。
忽然在这绝对静寂的空间中,一个温顺的声音响起。
“抱歉让你误会了,会变成这样其实是因为我。”
聂华抬起头,一个假面骑士穿过雨帘来到了他的身前。那充满了钟表要素的外形立刻让聂华明白了他的身份。
“假面骑士时王……常磐庄吾!”
聂华的手扶住了假面骑士zio的脚腕,他仰起头看向那张写着平假名的假面。
“你终于来了!救救我啊,庄吾!”
聂华一边说着,一边畏怯地看向身后,体型巨大的水杉怪人投下的不祥阴影笼罩着他的身体,仿佛随时会把他碾压成灰。
“你不是拥有全骑士之力的王者吗?快去杀了它,就是它杀了人!快、快……”
聂华的声音迟疑了,因为常磐庄吾——假面骑士Zio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庄严而沉重地站立。
他的目光分毫不离那幅无法表现喜怒哀乐的面具,只希望能透过假面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失败了。
庄吾迟迟没有开口,更加令聂华惶恐不安。
终于,平静而低沉的嗓音响起。
“对不起。”
聂华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道歉,他挺起上半身,目光在庄吾与怪人间反复来回,寒冷的感觉侵袭了胸口。这一定是错觉,因为在时间停止的状态下,物体间的热传递也是无法进行的。
“你没法打倒它吗……?这怎么可能,你明明那么强!”
聂华捏住庄吾的小腿,拼命摇晃着。
“我能做的仅仅只有这个了。”
庄吾说着,抬起手臂,指向这片静止的天地。
“怎么会……”聂华跪伏在水潭中,被他推开的水波没有流回原本的位置,而是保持着悬空的状态。
“你胡说!为什么,打倒怪人保护世界不是假面骑士的责任吗?!”
他不甘地大声质问着。
“正因为这样,”庄吾点了点头,“所以你不能逃避。”
“你在说什么……这样啊,我也是假面骑士……不对!你要我去和那种怪物战斗吗!我可是快要被杀死了啊!再说了,为什么我非是假面骑士不可呢?!”
聂华的愤怒无以复加,他都快要被杀死了对方竟然还要阻止他逃跑,简直不可理喻。
“你不也是假面骑士吗?难道就光看着我去死吗!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庄吾摇了摇头,再次抬起了手臂,但这次没有指向天空或是地面,而是指向了聂华。
“我能做的仅仅只有这个了。”
“什么……?”
“创造出了身为骑士的你,拥有我的力量的假面骑士。”
“开什么玩笑……”聂华跪倒在庄吾面前,拼命抓住他的身体,支撑自己站了起来。
“凭什么把这种事都丢给我一个人!!!”他怒吼着,拥有着Zio一面的装甲与变身假面骑士的庄吾极其相似,宛如其在这个世界的投影一般。
“我很尊敬你,但我还不想死!给我让开!”
“你的同学和老师们还在山下等待着,如果你逃走,那怪人就会下山,他们的生命就危险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了他们的死活就要叫我去死吗!”
聂华无视庄吾的话,企图绕开他前行。
“杀光学校的人后,怪人应该会继续前进,这个市区保卫局的战力根本不足以奈何它,会有更多人死去哦。”
“关我什么事,保卫局也好军队也好,谁愿意和它战斗就去吧!保护市民的本来不就应该是他们吗?我根本没有必要去拼死拼活。”
这种几乎自暴自弃、不负责任的话从口中吐露出来,才让聂华有了一丝真实的感觉。他本就不是高尚到不惜舍己为人的好人,相反他只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差生,在学校整天混日子,逃课早退,丝毫不关心学习,用电脑游戏和娱乐来麻痹自己,把父母和老师的规劝都当做耳旁风,每天沉沦与堕落,长大后也不可能有出息。
这种人怎么可能当得好假面骑士!
他越过常磐庄吾走去,脚步踏进地面大小不一的水潭,水被推挤后悄无声息地向周围移动。
正是这种身为假面骑士必须要去怎样做的束缚,令聂华厌恶不已,他所做的一切都被那本不应该存在的虚无缥缈的教条限制,有时是出于自己的内心,有时是出于外界。他始终无法摆脱这种窘境,一旦拥有了力量,就会变得自大起来,觉得有些事情是非自己不可的。假面骑士这个名头不像是能够自由飞翔的翅膀,反而更像是禁锢的枷锁。
“我说……”
就在聂华这样想的时候,庄吾开口了,他似乎体会到了聂华的心情,声音格外安静平和,让人听了不禁感到舒适。
“我想成为王,这是我的梦想。”
聂华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回想起来当时这个梦想离我还真是遥远呢,在成为骑士之前的我实在是糟糕,一直没有努力,总是考倒数第一名,给身边的人添了很多麻烦,老师也很为我的将来担心,我说想要成为王的时候还被大家嘲笑了……但果然,我还是想成为王。”
聂华向前迈开的脚步开始拖沓起来,渐渐慢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感觉自己能行,虽然我是很糟啦……我一直被未来的自己压了一头,被断言了未来,无论做什么都受到阻碍,让我一度想要放弃当王。但是这时候有人在我身后推了一把,即使是这样的我,他们也依旧没有放弃我离开,被大家的期望照耀着,我才能不断地坚定向前。和同伴们一起相互扶持着,把大家的力量全部团聚在一起,让我拥有了足以超越命运的力量。你看,时钟的指针不也都是有着多个才能清晰地指明时间吗?我想成为王,因为王能够守护大家,给世界带来幸福。”
聂华停下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这双手应当是为了守护而生。
“山下的人里面,也有你珍视的人存在吧?就算你跌入低谷,他们也心系于你,会和你一同前行,这就是亲人和同伴吧。”
聂华转过头来,望着常磐庄吾。那如同表盘一般,写着平假名“骑士”的复眼中,似乎隐藏着淡然而坚定的笑意。
庄吾向他走来,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去吧,不是非赢不可的战斗吗?”
与聂华交错的一瞬间,庄吾的身体踏入了金色时钟组成的门中。
时间开始流动。
静寂的四周忽然响起嘈杂的声音,杂乱无章的雨声,呼啸的风声,阵阵轰响的雷鸣顷刻间涌来,一颗颗悬停的水珠连成了丝帘,凉意透过装甲,刺激着聂华作痛的手脚。
水杉怪人依旧如不久前一般,庞大的身躯压迫着地面,边移动边令大地震颤。
一切都没有丝毫变化,不禁令聂华怀疑起了刚才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
然而在静止的时间中,真正有了变化的是他自己。
“是啊……我也有想守护的人啊!”
聂华猛踩在地面上,一坨泥土飞出,他的身体化为残影,半俯身如同猎豹般飞驰冲向怪人。
水杉怪人照例抬起了粗壮的枝干,拍向聂华。
聂华抬起头,眼中的锋芒斩向怪人,周围多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他脚尖一轻点,然后立刻恢复了原速。
尽管已经疲惫到无以复加,手脚痛得几乎如同断裂,头也像是要爆炸了一般胀痛,但不赢的话就没法安心。
变成骑士后或许不能和从前一样自由自在,但却让他更加注重当下,曾经踽踽独行的他也终于和能够敞开心扉交谈的人相识了。
战斗很痛苦,也同样很累,但若是思考到战斗的意义,迷茫便会一扫而空。
“唔啊!”
腾跃到空中的聂华被巨枝抽中,飞速撞向一旁,将原本位于那里的大树撞断。
“果然力量还是……”
胸口被击中的地方疼痛难忍,聂华捂住伤处剧烈呼吸,希望疼痛能随着呼气离开。
但这疼痛也让聂华更加清醒了,眼前的敌人并非凭借意志就能击败,必须要找出一条合理的致胜之路。
他曾经用两次全力的骑士风雷电正面击中怪人,但两次攻击显然都没有奏效,虽然让其收到了一定损伤,但它很快便生长愈合了。
如果不一击对怪人造成足以致命的伤害恐怕很难击倒它,而这个怪人力大无穷而且防御奇高,移动也比较灵活,完全没有显著的弱点。
怪人再次向聂华冲了过来,风吹过树叶发出的空洞声音犹如荒野的哀嚎。
聂华钻进了一旁的灌木丛中,在布满树枝和木刺的地面翻滚躲闪,冲来的水杉怪人撞断了刚才位置的树木,那棵树倒下来,发出一声闷响。
在翻滚的过程中,聂华瞥见了那棵树断裂的界面中并非新鲜的颜色,而是如同枯死一般的棕红。周围的灌木也都无精打采,叶片萎缩。
还没等聂华仔细思索,攻击就来了。
巨树四分之三树干处的木纹歪曲着,虬结的树皮宛如面孔一般。
地面上蔓延的根须迅速卷来,与地面上的灌木混在一起无法分辨。聂华忽然感觉右腿被缠住无法移动,随后另一侧的手臂也被缠住了。
“糟了!要想办法才行!”他拼命扯动,但是已经没什么余力的他自然不可能敌过怪人的力量。
眼看怪人的树枝旋转盘亘在一起,形成一个螺旋的尖刺向他刺来,如果躲不开就要被贯穿了。
“就没有什么武器吗?真是的!”
聂华慌乱着在身体上摸索,不小心碰到了绝灭十字上的一个地方。
忽然间金光大作。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一把长剑出现在了聂华手中,那是一把造型无比奇特的剑,剑柄的长度足足占了全长的三分之一,同样长得过分的护木精确地垂直于剑身和剑柄,而剑身的形状就如同一根表针一般,镂空的剑刃体现出了绝妙而古典的设计。
来不及多想,万象之钟的时针的转动变得仿佛锈住一般,自身以外的所有事物都变慢了,聂华挥动长剑砍向束缚自己的树根。
那金光闪亮的剑锋无比锋利,在触碰到根须的一瞬间就将其切为两段,砍下去的时候甚至没感觉手上传来阻力。
断裂的树根中流出了枝叶,雨中散发独特腥气的空气中混入了清苦的气味。
“唰!”
聂华脱离「状态」的时候,正好赶上了闪电的到来,迅速的代名词的闪电似乎绝不会变慢,天空片刻亮如白昼。
因愤怒而高举树枝的怪人再次引发了电光的降下,电流肆虐着穿透树干,电流随着雨水向四处溅跃,聂华小心地躲避着地面上的水坑。
植物的怪人因为电击而抖动挣扎着,那与地面解除的根须上忽然迸发出阵阵的电火花,耀目不已。
看到那喷出的火光,聂华的脑海也瞬间被闪电照亮了。
“我明白了!是根啊!”
骑士风雷电之所以无效化的原因正是因为那些盘踞的树根,水杉怪人通过根将电流导入了地下。而其能够快速生长恢复也是因为通过扎根于泥土中快速吸收了周围的养分。
“也就是说!”
聂华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他不顾疼痛冲上前去,趁着怪人因为闪电而麻痹的空隙,将它周身所有根须全部斩断了。
水杉怪人挺起粗大的树干,以木质部充当肌肉的身躯左摇右摆,树叶成爿零落,即使是植物怪人身体中也填充着感受疼痛的神经,没法痛呼的它只能用这种方式传达自己的痛苦。
“到你还债的时候了!!!”
聂华随手扔下长剑,榨取着身体中最后的力量,一边怒吼一边旋动了万象之钟顶端的齿轮。
【Rider Wind-thunder-Lightning!(骑士风雷电)】
金色的光芒驱散了雷雨压城的昏暗,比天雷更加高涨的电光从聂华的腰带中乍现,宛如要斩开昏沉的天地。
电光瞬息间流转,全部聚集到了双脚之上,而聂华也在此刻蹦跳起身,以身体化作劈开邪恶的箭矢。
水杉怪人从疼痛中回过神来,摆动两侧的树枝准备阻挡这最后的骑士踢。
“给我停下!!!”
随着这声怒喝,仿佛受到了高于法则的禁锢,双臂的树枝在即将汇聚之刻定格,再也无法保护中心的树干了。
爆溢的金色电流令每一颗水珠都染上了光辉,天空的雷云也在这自下而上逆流的雷电中消散,露出了原本天空的一角。
聂华自水杉怪人的两枝间划过,双脚抵住坚韧的树干。在怪人背后呈现出了数张卡片的虚影,整齐排列着。
硬度甚于钢铁的树皮无法轻易贯穿,但在聂华飞下的一击的作用下,怪人被向后撞去。
两人的身躯并在一起,穿透过了一张张卡片,没透过一张卡片,水杉怪人的躯体上便多一条裂痕,狂暴的雷霆从那裂痕中汹涌地灌入,撕裂着每一条枝干,树枝烧焦变得如同黑色的骨骼一般,然后在通过最后一张卡片的时候彻底化为了灰烬。
聂华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半天没有缓过神来。直到灰烬渐渐飘散在风中,怪人的身影彻底不见后才缓过神来。
“我……是我赢了!”
想要流泪的冲动贯穿心窝,眼眶格外湿润,聂华的泪水已经扑面而下了。
布满泪珠的眼中,忽然捕捉到了远处什么东西的反光。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那绝非错觉。
聂华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