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的天空笼罩，一座座城池耸立，散布在辽阔大地，山川相隔，丛林密布，凶残、强大的野兽横行。

小城，民居，大厅。

三十来岁的夫妻并排而坐，男人帅气、半厘米长的胡子茬更赋予成熟魅力。女人一身朴素灰色格子长裙，面容略显粗糙，看是经常做家务的。不过端正的五官、姣好的身形仍能看出些许曾经动人的影子。

与男人的平静不容，她脸上的担忧浓郁。

男人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拍拍，看着她全然不似从前细嫩的双手，心中愧疚。轻声安慰，

“放心，这一次，阿杉肯定会恢复，以后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会再常年躺在床上。等他醒来，就教他《流云十七式》，很快，身体也会长开，不会比任何人差！”

房间。

一名小男孩躺在床上，不到八十厘米长的身躯，看着第一感觉就是虚弱，生命之火垂危。再过三天，就是他九岁生日。

他感觉自己做了很久很久的梦。

梦里的他漫无目的的在一片星空底下奔跑，跑着跑着，不知从何处涌来黑色浪潮将他席卷。他随波逐流，渐行渐远，像是梦中溺水，意识渐渐微弱。大概许久之后，那些几乎不可见的星辰突然大放光明，星光照耀黑潮，将黑色浪潮压下，照亮他的眼眸，让他微弱的意识异常温暖，他不自觉的露出微笑。

……

三年后，新历366年，大雪纷飞的白林城。

赶着年关抵达的一家三口在城门口驻足，男人对半大小子笑道，

“阿杉，这次爸妈就遂了你的愿，我们长住白林，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三年来走过十几座城市，大部分时间都在荒野，遇野狼、打毒蛇、苍鹰扑击……遇到过许许多多惊险、斗争的少年，这一刻大笑起来，转过身对着辽阔荒野大吼，挥手作别。猛地跳到爸爸的背上，

“好耶！哈哈哈……”

男人背着他，笑呵呵一路小跑进白林城。

女人喊道，

“小心点！地上滑！”

三人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大早起来找合适的房子，好在这几年野外生存，各地辗转，倒也有些积蓄，在白林这样的小城过上好生活是没问题的。

他们最终在南城平民区买了套三室一厅，将近一百个平方，3楼。

白林座落在秦岭脚下，山中奇货是白林这座小城两大支柱产业之一，但靠近秦岭的南边区域，这些来往山岭之间的却大多是穷苦人家。

很多在孤儿院或政府救助式的育儿所待不下去的小孩子，形成了好几个小乞丐群体，白天会去中心区域或东城流窜，寻找维持生活的来源，晚上则大多会宿在南城。

三人住了小半年，对白林基本熟悉。炎夏正浓时，夫妻俩收留了一个少年，比儿子大一岁四个半月。

他们儿子，叫叶杉。

……

新历377年，初冬，凌晨。

熟睡的叶杉被惊醒。梦中场景一一破碎。

“开灯。”

家居系统被唤醒，按照主人的习惯打开了床头光线温和的台灯，卧室就只有一个书柜配套一起的书桌和衣柜，衣柜后面就是洗漱间。

他一个人租的两房一厅，没请过佣人，生活琐碎由系统安排机器人处理，家里简单干净。

唯一可以说用来当装饰的是，四处摆放着的瓷杯。床头、衣柜、书柜、办公桌、餐桌、甚至厨房卫生间里都有，最特别的是这些瓷杯，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缺，有几个甚至只剩下半个，颇有一种残缺美。

而他用来经常喝水的是一只不锈钢杯。

静坐凝神二十分钟后，天光已经微亮，他开始练习《流云十七式》。

呼——

一遍下来，51分7秒。这个成绩不太好，有所退步，甚至很久没有出错过的他今天有半式出掌往下多压了几分，也导致后续为了求不错加快了速度。

他调息片刻。

再来。

又一遍过去，这次没有出错了。53分26秒，还行，和昨天差不多。

等他洗漱，擦拭身体，家居系统恰到好处的将刚刚出锅的早餐端了上来，一碗面加两个鸡蛋。

叶杉嗦了口，问，

“今天怎么没放青菜和肉？”

“非常抱歉，主人！明天资联小区有两场新婚酒宴，提前把新鲜的肉和青菜抢光了，货员没有买到。”桌上白色的小机器人代表整个家居系统回答。

叶杉点点头，轻笑道，

“对面的资联小区啊，嗯，没买到的肉和菜就当是提前恭喜了！这个月的购买份额还够吧？”

“嗯，够的。这边能买到的肉和菜比份额少，您又经常在外，份额不缺。”

“今天什么价？”

“猪肉都要27了。”

叶杉想了想，道，

“最近肉价长了不少，有机会就多买点。”

“嗯嗯。”

“主人，今天又淘到两个‘上佳艺术品’。”机器人从桌边抽屉拿出两个瓷杯，一只上面是荷花图案，不过荷花只剩下半截，另外半截自然是在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的缺口上。另外一只破得更多，底勉强完整，杯身只剩下一半，上面印有个卡通小丑。

叶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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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筷子，高兴的拿起掂了掂，最后强忍住将它们砸得更碎的冲动，放下了杯子。捧起机器人，抛到了空中。吓得机器人眼珠一翻，大叫道，

“夭寿啦！”

叶杉哈哈笑着，骂道，

“戏精！”

出门到公司有点距离，家居系统打开阳台边的隔间，是车库。

看了眼今天的天气，3-11度，阴。

叶杉直接驾驶悬浮车，从7楼住所出发，在室内4米距离的加速下，悬浮车提升到50码以上，冲入空中，四个涡轮方位迅速调整，提升悬浮力量与速度。车驶入第二空道，往西城1号门建业门方向飞驰而去。这儿算是椿城外围，在建业门和北边的福乐门中间位置，到城中心走第二第三空道至少也得一个半小时。

大约半小时后，叶杉在城门处降落，将悬浮车停入规定楼层，步行出了城。

建业门的侧门外两里位置，有占地百亩大小的简易棚户集中地，专门用来处理城外野物。所有西边进城的野物，都得先经过这里，做初步处理。

叶杉的公司在这里有个百平的点，他到达时，三十多号员工正忙碌着。各司其职，接客、收货、转送城内检疫局的驻点做初步检疫，通过的带回，再进行谈价、分割、打包等等。至于不通过的，抱歉，检疫局直接就地销毁。

老牛是剔骨这活儿的主刀者，带了四位徒弟。忙碌的空闲中，聊着顶头上司。

“咱老板最近挺勤啊！”三徒弟说。

“嘿，勤个屁。每天十点多才来，晃悠一圈，到办公室一坐，漂亮的秘书伺候着。这他娘才叫人生！”二徒弟说。

“老二你还是不懂，老板能来趟趟就很好啦。前几个月，经常十天半月不见人的。”老大额前头发发黄，嘴里叼着根劣质卷烟，很有感触的说。

“也是，听前边的伙计讲，他们老板就从来没来过这地，上面几个负责人来了也只远远的看几眼，生怕踩脏了鞋，受不了这血腥气。”二徒弟回应。

老牛将刀定在案板上，收拾刚切好的半边羊。淡淡的道，

“我跟你们讲，叶总和你们想的可不一样。手底下是有真功夫的人，一手剔骨的刀法，师傅我都自愧不如！没个十年八载的功夫，压根练不成。”

三徒弟听闻，欺到师傅眼前，眨着眼睛小声说，

“师傅，我可是听您讲好多遍了啊！真的假的也不知道，啥时候叫叶总给我们开开眼啊？”

“是啊！师傅！”

“是啊是啊！”

大徒弟二徒弟都应和着，只有刚入门没多久的小徒弟没作声，这时他对着师傅师兄几个使眼色，

“嘁！”

刚好叶杉正往这边走，三徒弟用胳膊拱了拱自己师傅。师傅老脸一红，他也就是曾看过两次叶总施刀。这会哪好意思叫老板亲自干脏活，可三个徒弟不停的暗中起哄，他架不住，对着叶杉恭敬的打了声招呼。然后支支吾吾的说，

“叶总，我新招了个伙计，平时我总给他们说起您，要不……您看，方便的话，您露一手给他们开开眼界？”

他自己也一脸期待。

叶杉心里呵呵一笑，反正暂时也闲着，没有驳了老牛面子。

“好啊！”

老牛激动坏了，他都没想过叶总能答应。

“快快快，给叶总准备。衣服……水水，拿我那把刀来！”

叶杉接过老牛递过来的服装穿好，净了手，说，

“不用。”

他随意拿起一把案板边的剔骨刀。

几位徒弟对视一眼，都想着，师傅是不是在吹牛。新来的徒弟最嫩，脸上很明显流露出不以为然。刀不趁手，还是新接触的刀，刀下功夫就大打折扣。可老板却丝毫不注意刀的重要性。

他这点心思全写在脸上，自然瞒不过师傅和叶总。两人都没管他的想法，老牛早就让开主位，案牍上正摆着刚打上检疫标志的一头野羊。

叶总带着薄手套，掂了掂刀，手指试了试刀锋，满意的点点头。他用手从羊头捋到羊尾，摇摇头失望道，

“被打断了脊椎骨，死得不利落，淤血、骨茬子坏了一团好肉不说，临死前的痛苦时间太长，也影响了肉质，最多就是个七折的价钱。”

老牛闻言点点头，前边压了价，六折收的货。

新徒弟不由站直了身体，这头羊是经过他手脱毛处理的，自然也知晓了羊的伤情。可他是脱毛后，检查好一阵才得出的这个结论。才上手就高下立判。

老牛面露微笑。新徒弟手上功夫不错，也愿意学，可就是心忒飘，沉不住，得压一压。

叶杉一刀插进伤口处，顺着伤势沿着骨膜往下划拉，几刀下去，又快又准，刀刀不碰骨头，骨肉分离。很快，只剩一副骨架摆在案牍上，不同位置的羊肉已分别装好，其他各部位同样分开装，分开卖，这样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新徒弟此时已目瞪口呆，他拿起叶总放下的刀，刀刃没有丁点口子，这速度、这功夫真的比师傅还俊！

能当师祖哩！

老牛看着叶杉去净手，才回头告诫新徒弟，

“好好学，你手上功夫还嫩着。你刀下功夫是入了门，可手上功夫还差得远。赶明儿，多去老邱那搬货，炼炼手上功夫。”

新徒弟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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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

“是，师傅。”

老牛点点头，这算是听进去了。前几天可总是找借口推脱。

老牛大徒弟这时冲着师傅喊，

“师傅，前边似乎出了什么事。”

老牛闻声往前望去，那里是另一家的驻点，和他们算是同行，临近，但平时来往不多。此刻七八人惊慌的往外跑，棚内不知何时变得乱糟糟的，像是一堆人刚打了群架。

叶杉也走了出来，问，

“这是出了什么事？”

老牛皱着眉摇头，

“刚发生，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然后他转头对大徒弟说，

“阿云，去问问。”

“哎！”

“小心些。”

“师傅放心。”大徒弟阿云，拿了自己用的剔骨刀就去了。

“行了行了，别看。快做事去！”老牛赶着围拢看热闹的三个徒弟。

叶杉想了想，走上前去。

那边离这儿近，不到二十米，有两人是往这边跑的，就快路过了，可别影响了自家。

他拽住一人，那人惊慌着差点被他拽倒，

“嗨！铺子里咋啦？”

那人大叫道，

“有怪物！快，快跑！”

他甩开叶杉的手，跑了。

叶杉皱了皱眉，靠着另一边往那案面走去。

一群人围住了那个摊位外，叶杉挤到前边，里面静悄悄，似乎没啥异常。今天在这管事的经理一边拦着前边好奇心重想进去看得人，一边联系着谁，脸上尽是害怕和恐慌，手臂上有血印子，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自己受了伤。

叶杉向旁边人问了几句，都说啥也没看到，管事的不肯说遇着啥了，只不让他们进。

人的好奇心，你越拦着，他们越想知道。

叶杉退出人群，往另一边去，那只有个窗户，现在是打开着的，人头没有前边多。

此时前边传来一阵骚乱，叶杉望过去，是两名检疫局工作人员和一队城防过来了。他们有协助管理这片棚户治安和护卫的职责。

“让开让开！周队长来了，都散了，散了。”

城防第一时间驱散围观人群，如这家经理所言属实，无辜民众越多，他们越难处理。一是底层民众难以接受，二是危险。万一那些东西冲到人群中伤人，只会引起更大的骚乱。

索性，事情发生到现在的八分钟里，那些东西一直‘安静’着。不然这些民众要遭殃，他们护卫不利，没有保护好民众，也要受到处罚。

前边大部分人群慢慢散开，城里过来处理了，不会出乱子。叶杉也松了口气，转身正准备离去。

突然，他后颈一紧，将刚抬起的脚步非常缓慢的放下，手掌悄然虚握。

有危险。

与他同在这边的几人好无所觉，议论着往前走，而他们后边。

窗口，

一个没有身子耳朵只剩半只的野猪头和一个同样没有身子已经稀烂的牛头，悄悄伏在窗台，空洞泛白的眼珠冷冷的‘注视’着他们后背，画面诡异。

下一秒野猪头和牛头从窗口‘飞出’，分别找了个目标，张开血盆大口。

叶杉几可闻到恶心的腥臭就在后脑，手上捏紧就准备侧身，脚下却踩到一颗滑溜溜的卵石，脚底一滑，人往侧边狼狈扑倒在臭水槽里。

这时，左边拐角处走出来一人，他穿着制服，正好看到前边那人摔倒。而他上边，一颗野猪头咬了个空，撞在前边一人后背。

另一侧，一个稀烂的牛头咬住了一人脖子，那人凄厉惨叫。旁边几人同时望去，看到了毕生中惊骇的一幕，吓得惊慌逃走。

穿制服的人马上掏出腰间的枪，甩手对着牛头就是两枪。

噗噗！

同时喊道，

“快过来！救人！”

子弹将本就不完整的牛头嘣碎大半，掉在地上，弹动了几下之后，丧失了活力，化成一阵浓水流开。刺鼻恶臭散开，牛头只剩下半颗头骨架子。而它咬住的那人倒在了黏液里，失去了生命。

叶杉这时正好起来，一身脏兮兮，才骂着晦气晦气。抬眼就看到这惊恐一幕，脸色苍白的急忙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那个野猪头，从地上弹起，扑到牛头那摊黏液里。

穿制服的人脸色一变，没敢靠近。他急忙从后背包中抽出一张细密绳索织成，有三四个平方大小的密网，往野猪头罩下。

看到牛头被黏液吸引，没有逃出密网，这才松了口气。

另两名穿制服的人姗姗来迟，向先到的人行礼，

“周队！”

周队缓声道，

“没事了。你们收网。前边怎样？”

“报告周队，前边已处理完毕。”

周队往前面望了几眼，小声问，

“如何？”

那人小声说，

“有一人受伤，四个‘异物’都被处理了。”

周队握紧的手稍稍松了松，没出大事。然后他望向渐渐跳动无力的野猪头，和黏液中尸体，一阵头痛。

最后望向一身狼狈不堪，闭着眼不停嘀咕的叶杉。

他走近前去，好费劲才听清叶杉嘴里念的，

“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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