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8月3日,早九点,奥塔兰境内,皇都,皇宫,高塔议事厅外。
大皇子又一次提及了他的战争议案。
很有说法,但不够有力。最重要的原因是,“没有必须要和塞恩斯开战的理由”。当然,这种说法在大皇子看来不过是软弱无能的表现。或许在杀伐果断这方面,他很好地继承了斯宾塞王。
但这位沉睡中的王若是听到开战的提议,会作何感想呢……
二皇子嘴角挂着自嘲般的笑容,走出了议事厅的大门。大臣们稀稀落落地离开,大皇子走的格外快,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二皇子干干站在门口,等待里面的声音逐渐变成寂静。
这过程中,薇薇保持着仪态,站立在二皇子的身边,一言不发地等待着。
最后,才有一道格外沉重的脚步声传出。
黑发的坦塔罗斯徐徐走出——他今天终于换掉了以往的一副,穿上了相当正式的黑色宽肩金边长袍,这代表仅次于国王的权威。
“我很不喜欢你这不够谨慎的习惯……你的哥哥回来了,你应当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还有我们交流的地点。”
二皇子十分从容地摊开手:“我光明正大,何尝害怕窃听者?”
薇薇附和着,庄严地点了点头。但坦塔罗斯反倒摇摇头,似乎是对他的回应感到不满。随后,他缓步离开,往自己的右边上了旋转的楼梯。二皇子和薇薇紧步跟上。
“父皇的身体如何?”
坦塔罗斯摇头更紧了:“很不乐观,他恐怕见不到你们当中的某一个人继位了。”
二皇子表情不变,不紧不慢地回应:“你这句话,被别人听到也会被称为大不敬。”
“我只是在保持一个学者应有的客观……呵。”不知中途想到了什么,坦塔罗斯竟是嘲讽似的笑了笑,没有在此话题上继续一步,转而切换了:
“两件事,一件好一件坏。”
“坏的。”
“坏事是,你的哥哥直觉非常准……又或者说那不是直觉,而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皇储的‘判断’。”
二皇子眼睛稍稍瞪大,但没有多说,只是低头沉思着。
难道真如巴达所说,塞恩斯的王已经昏庸到这般地步了?不顾及和我奥塔兰边境的民生何其差,反倒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攻打?这说不通啊……
但他的思绪还没有打通,坦塔罗斯又接着说:
“你断然猜不出来他们打算开战的原因,但我知道。这其中,又有一位自然神的参与——一位即将成型的新神。如果顺利,你们很有可能成为祂诞生的见证者。”
无论二皇子还是薇薇,都未能对此做出什么判断和评价。三人上楼梯的速度极其缓慢,现在才上了一层,到达国王的寝房门外。但显然,三人的目标不在于此,仍旧继续上行着。
“那么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据我的估计,他们的军队会和密利同时抵达皇都,密利会提早个一天左右——而我改进的护城大法已经完成,引诱密利前来的所有工作也已经准备完毕。”
二皇子依然面色不动,但整个人的气场显然比刚才轻松很多。
“您的判断依据是?”
“那个神所必要的开战时间必然在下一次满月,同时我假设东部本地士兵完全不抵抗、塞恩斯神速进军。”
言外之意是,要我撤下所有东部的设防是吗……二皇子的嘴角难以注意地抽动了一下,但整个人却笑着,说道:“也就是说,我们能在塞恩斯的军队抵达时,给他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没错,巨大的惊喜。”
坦塔罗斯突然露出了狂热至极的笑容,那是无可掩饰的喜悦,仿佛他即将大成某项千古伟业。他的嘴咧得很开,露出了整整齐齐的大白牙。
这笑容委实有些夸张了……但国师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
三人漫步着,走过一圈一圈楼梯,来到高塔的最顶层——“真理祭台”。
如其名,这里在很久以前还充当着祭台的功能。但自从斯宾塞王身体欠恙、卧床不起后,这里只能当作观景台使用了。地方不大,但也足够开一场五十人的露天晚宴。
主要是,这里足够高,从此俯视皇都其余三大景,尽收眼底。或许有个百来米吧?
“生之冠”、“死之宫”、“时之扉”,还有无数华丽的宅邸与房馆。能在此俯瞰,心中不由得就会产生这样一个念头:世间最是繁华的奥塔兰,就如此了。
传说中,古奥塔兰曾建起过“能触摸星辰”的高塔,不知这座高塔能否相较一二呢……面对这般风景,二皇子难免多想。但坦塔罗斯只是淡淡道:
“教廷那边,好像决定放弃对「上骑士」的绝对把控,名义是‘尊重骑士的意愿’。换句话说……”
“他们不打算插手这件事了,我们不用担心被‘神明’审判了。”后半句,二皇子以一种嘲弄的语气说出,仿佛神明不过是某种可笑事物。
“神明从来不会审判某个人,完成这个工作的只有人。神明从来没有义务参与人世间的任何事务……包括审判与赐福。”坦塔罗斯仰着头,似乎在看天。
很奇怪,如此高的地方,他不俯瞰风景,选择仰望天空。
二皇子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那里有一片人头像般的白云,脸上没有表情。他走到坦塔罗斯身边,似是不经意地开口道:
“可惜,这个国家的全称是‘奥塔兰联合正神教国’。”
“宗教和神有什么关系呢?”坦塔罗斯反问道。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太对了,宗教和神明有什么关系呢?「创生」、「湮灭」、「秩序」……我们选择信仰如此虚无缥缈的存在,或许只是源于内心的傲慢吧。”他摊摊手,这个动作非常不优雅,也不皇室。
“你看,我们没有选择任何一位自然神作为信仰,甚至还打算将祂们化为己用……人类本身不就是最傲慢的神明么?对!傲慢!我现在所说的这句话,同样傲慢!”
坦塔罗斯没有马上回应,他选择此时低下头,深吸一口气。
“没错……傲慢。”
不知为何,这位昔日看起来也十分傲慢的国师,此时竟是有些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