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就等爷爷回家。爷爷总不会无缘无故扔下自己。——《大攻伐》】
月夜下，白衣少女在街巷飞奔。
她飞檐走壁，时而如蜻蜓点水，时而若燕掠微波。
卓文雪依不断催促着自己。
快点，快点，再快点。
她一个劲儿飞奔着，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是一个人的速度终归有上限，加之在村镇里，到处都有障碍，纵然身手矫健如她，也不可能同在旷野上是一个速度。
那慢一点赶路不好吗？事实是，作为一名出色的修士，卓文雪依的耳力极好的，哪怕距离事发地已经有很远一段距离，耳边也隐约能够听到妖兽的低吼和人族的惊恐惨叫，这就加重了她内心的焦灼，叫她如何慢一点。
其实真要说起来，她不过认识他一个时辰而已。可是，就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他的言谈举止音容相貌像是用刀刻在她的脑子里。
卓文雪依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很久都没有人这么跟自己聊天，她一时间隐隐有些渴望与人交流，或许是因为明明素未谋面而他却救了自己，使得自己心生感激，亦或许是刚刚他那决绝的背影他的义无反顾冲击着自己的心防。但是无论是哪一方面的原因，现在只要一想到他孤身一人进入妖兽潮里，她好慌，真的好慌，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为今之计，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香炉放回原位，冀望以此恢复结界，只要他没事。可是当她真的赶到草堂，看到的却是已经破碎的香炉。
香灰撒了一地，并且四周没有任何异常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好好地香炉，为什么碎掉了？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偏偏来了就碎了，为什么？卓文雪依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瘫坐在地上。
自己就不该逃，就该葬身虎口才是。他好好一个人，这个好好地山村，因为自己的到来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如果自己不逃到这里这些就不会有了吧？
这一刻。卓文雪依对自己充满了嘲讽。明明知道自己就是厄运之身，却还是把灾祸带给别人。
如果没有她，说不定爹就不会死，娘还活得好好的，弟弟也不至于下落不明。如果自己不出现在他的世界，说不定这里还是一片祥和的小村镇。还有他爷爷，他说他爷爷以前无论去哪里都会事先告知他，偏偏这次就没说？如果自己不出现，他爷爷会在家里等着他吃饭吧？
人在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的时候总会胡思乱想，有的人会找一个借口去解释去怪罪，好让自己有片刻的喘息和舒缓。有的人会列出一个个假设，企图通过假设来推演此时的结局。无疑，小姑娘是后者。她把这一切都怪在了自己头上。
这样做的唯一好处就是陷入自责的泥沼。
卓文雪依想到逝去的至亲，想到身临险境的苏牧，想到一切灾祸不幸都是因自己而生……霎时间，愧疚、自责等等负面情绪萦绕在她心头。似乎她的一切灾厄都会殃及他人。
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却，整个世界此时变得无比寂静。黑暗悄然降临，吞噬了少女周围所有的光线，渐渐向着她侵蚀过去。
清晰可见黑色的触手即将碰触少女的身躯，一朵娇艳的花儿即将被黑暗淹没，脆弱的心灵即将在黑暗中沉沦。
人陷入了深度消极之后会怎么样？我想，在消极的压迫之下，这个人要么一蹶不振任由悲剧如万马奔腾践踏心脏，要么她奋起反抗去改变结局。显然，以卓文雪依的性子，绝不会老老实实接受命运赋予她的现实。
过往已不谏，来时尚可追。没错，苏牧还在，不是吗？事情还没有糟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不是吗？一切还能挽回，不是吗？
经历过痛苦，卓文雪依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此时，她不断提醒自己苏牧还在找他爷爷还要救村民。那么多的妖兽，他怎么找爷爷怎么救村民？得帮他找到爷爷帮他救下村里的人，无论如何。
潦草地抹去泪水，卓文雪依冲出草屋，边跑边收拾情绪。
也正是她一门心思扑在这上面，导致以她的敏锐感知，迎面撞上人狠狠摔倒在地才觉察。可是这又如何呢？她哪里顾得自己满身尘土，站起身就要走。
只不过撞了人怎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哪怕是无心之举，总归是冒犯了人家，再说人家也不晓得你有何急事如此匆匆，哪能让你轻易离去。好在这人看起来不坏，看架势也不会刻意为难卓文雪依的无意冒犯。
何出此言？
且看卓文雪依撞到的人。玄色鹤羽扇于手轻摇，不慌不忙整理着凌乱不知从何说起的衣装。他身高八尺，五官端正，丰神俊朗，器宇不凡。一身白衣。腰束碧玉银丝带，侧坠羊脂白玉如意佩。你道此人是谁？鸿晟上仙，卓文雪依师尊是也。
上仙剑眉轻挑，心内疑惑，何事令这丫头慌乱至此？竟然已经蒙失了她三五分神志。
当下，鸿晟上仙挥动手中羽扇，一记定神印打出，正中卓文雪依眉心。鸿晟上仙道：“小十莫慌。”小十，是鸿晟上仙对这个爱徒的昵称，也是由于卓文雪依在其坐下弟子中排位第十。那么何为定神印？顾名思意，安神定心，稳定情绪之法印是也。
这记神通法印入体，卓文雪依本能地感到心神大稳。她好像已经预见了所担心害怕的事情得到了妥善心仪的处置。加之耳旁传来的熟悉亲切的声音，卓文雪依悬着的心大定。
“师父！”
在最无助的时候见到最依赖的亲人，那种安稳和惊喜难以言表。
“且与为师道出原委始末，再行便宜可好？”鸿晟上仙见徒儿这副模样，心疼不已，遂以征求的口吻问她。
有师父在，天塌了也没事。这是卓文雪依长期以来形成的对师尊的无条件的信任。卓文雪依认真地点点头，言简意赅：“我遭遇围杀受伤，恩公救了我，他的村子正被妖潮侵袭，他也身陷险境，师父，徒儿不能袖手旁观。”
这是自然。鸿晟上仙闻言极为赞同：“来给为师指路，救你小恩公。”
卓文雪依就知道师父不会不管不顾，无论是出于报恩的目的，还是为了驱赶妖兽守护人族，师父都不可能漠视不采。
然而，少女终究是天真，她没有注意到师父话里的偏颇。直到多年以后，当她身处轮回，在那面神奇的镜子里看到这一幕，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最终确定，原来，那个时候，师父说的就是小恩公，而不是恩公……
……
爷爷人呢？
苏牧跌坐在地。都找过了，这是最后一家。等他来的时候，不出所料，这里也早已被妖兽横扫过，满地狼藉。
地上还有一具野狗的尸体，它的脑袋已经变了形，口鼻溢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死得不能再死了。它是在啃食刘五爷的尸体时被苏牧一拳打碎了头骨。
会不会，会不会爷爷是去山里采药或者打猎了才没回来。村里有好多药农跟猎户都是进山了好几天才出来。苏牧强行给自己一个过得去的解释。可是信了自己说辞的他却更加慌了，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可能，又怎么可能？
夜月孤悬，星辰冷瑟。草屋依旧，树影婆娑。
面对周围的一切，苏牧无所适从。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爷爷。
在这一刻，过往跟爷爷的点点滴滴变得如此清晰。他骑在爷爷脖子上摘野果，爷爷在湖里托着他学游泳，漫漫雪夜爷俩围着火堆，他依偎在爷爷的大衣里，呼吸着爷爷的浓烈的烟草味儿，还有不好好练功的时候，爷爷拿柳条抽的生疼……他想自己以后好好听话，爷爷再打自己打死都不喊疼。同时，他心里也全是悔恨，如果自己不进山，就不会找不见爷爷了。
爷爷，你快出来啊……
苏牧失落的起身，垂着头向家去，浑然不顾耳边妖兽的嘶吼，不顾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已经蔓延过来的汹汹烈火。
找不到，就等爷爷回家。
爷爷总不会无缘无故扔下自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