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徒弟！”
“我有十一个徒弟。”——《大攻伐》】
苏牧见他们开始行动，翻身下栏杆，往里走去。他边走边问：“小白哪儿去了？”
雪依见苏牧提起隰华一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忍俊不禁：“他三个时辰前又被师父丢去九仪心的秘境了。”
苏牧闻言也笑：“难为他了。”他习惯性地来到桌子前打开饭盒。
百年来，每到这个时候，卓文雪依都会送来饭菜。三万多个日夜，风雨无阻。
苏牧打开盖子的那一刻，饭菜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哪怕他入道以后不食五谷，而今嗅到这诱人的香气也是食指大动。
四菜一汤，外加一小盆米饭。大米莹白如玉，粒粒分明。米香四溢。清炒萝卜丝丝白葱翠，间杂姜丝，丝丝分明，萝卜的清香和葱香、姜丝的辛辣味恰合，单是味道就让人垂涎三尺。
西红柿炒鸡蛋。
这道家常菜没什么摆盘技巧，但是苏隰眼前这盘却极具视觉和味觉享受，西红柿和熟鸡蛋的颜色味道都完美融合。更让人眼前一亮的是，也不知制作这道菜的人是如何手艺高超，鲜美蔬汁完美渗入熟碎鸡蛋里，只是视觉和嗅觉就能知晓它的一二分鲜嫩可口，真不知这道菜若是入口是何等美妙滋味。
第二道菜是清蒸鲫鱼。
显然，鲫鱼是烧菜人精挑细选过的，并且她把鱼鳞剔除的干干净净。从鱼儿肥美体型上精细的刀工可以看出烧菜人在处理食材时候的专心和细致。看似清蒸，实则那飘溢的鲜美鱼味让人一嗅就知烹制原料之繁多、工艺之复杂。
第三道菜是青椒腊肉炒。
墨绿色的青椒被切成偏纤长的菱形叶，和腊肉混合。腊肉则晶莹剔透。这道菜最出色的不是它的味道，而是火候。青椒看上去只是简单清洗后就放入盘中，但是飘散出来的味儿告诉你它是熟的。
当然，这道菜更绝的是腊肉，油脂彰而不滴，腊肉味和青椒味势均力敌，相得益彰。言及于此，青椒上的露滴也就呼之欲出了。
别看原料简单，面前这道菜的出品需要极为细致的火候把控和精湛的烹饪技巧，烹制中途有任何分心都会影响菜品。
最后便是“平平无奇”的汤了，自然，这汤也不简单。色如羊脂白玉，掺有青翠的菜碎，加之表面飘浮着芝麻香油油滴，香味浓郁，色泽诱人。
“今天这么多菜？”苏牧把饭菜摆好，给雪依盛了碗粥，又递给她一双筷子。
雪依两只手在背后快拧成麻花了。她有点忸怩：“师父说今天是哥的生辰……”
苏牧夹菜的手滞在半空，生辰？
略一思索，他眼底渐渐生出一丝愤怒，但是被很好地掩去了，并未被卓文雪依发觉。苏牧反应过来，笑道：“道途修者，何言生辰。”
雪依弱弱道：“你不喜欢？”她想到小时候，每到她的生辰，娘亲都会给她做好多好吃的，爹爹也会送给她一堆好玩的，那时候她总会很开心，就以为她这么做他也会开心。
可是，她却听到“道途修者，何言生辰”。
苏牧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着说：“怎么会不喜欢呢，依依做的饭那么好吃。”随即他就一愣，眼底是深深地悔意。她已经长大了，他这动作……
雪依的脸蛋儿腾地通红。她赶忙闪躲眼神，不去看苏牧，“菜要凉了。哥你快……快吃……”
苏牧一直很有分寸，可是百年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作出了这个动作。
没想到自己也被带进去了。苏牧不得不咬牙切齿道一声好手段。以他的聪明才智，又怎会猜不出这其中的玄机。看着雪依娇羞的神态，他眼底有着深深地痛苦和不忍。
他只能被动接受么？
点点头，苏牧夹起来一片腊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怎么样？”卓文雪依很是期待。
苏牧正要点头，眼角余光却瞥到一丝不同寻常。那碗粥的热气在无风时偏离了升腾的轨迹，竟是向下飘。他察觉到一丝久违的异样，放下筷子，起身。
我正想找你，你倒是主动来了。苏牧胸口有即将压抑不住的怒火。
“嗯？”卓文雪依刚拿起筷子，准备亲自尝一尝，见他动作，抬头看着苏牧的脸，疑惑道，“哥，怎么啦？不好吃吗？”说着，雪依赶忙夹了一块腊肉放在嘴里。她还没咀嚼，单尝入口的味道就很好。
“有人来凭古崖了，我去解一下禁制。”苏牧摇摇头，意思是她误会了，“你先吃。”
雪依闻言连忙起身，抢在苏牧挪步前离开座位，冲他摆摆手：“我去我去，哥你坐下吃饭。”说着，人已经到了门口。
“你慢点。”苏牧只好作罢。
等卓文雪依的脚步声到了楼下，苏牧眼神一冷，猛然转身看向栏杆处，寒声道：“牧玄，你做的太过了！”栏杆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转过身，淡淡道：“连师兄也不叫了。”
这是自苏牧从太玉玄棺中醒来，两人第二次面对面。
是的，百年岁月，两个被迫分离又在异世界重逢的人却只在相逢后交谈了一次，仅仅一次。
“雪依是你的徒弟！”苏牧几乎是咬牙切齿。多久了，他没有被一个人这么牵动情绪。
鸿晟上仙不再看他，目光移向夜穹，漠然道：“那又能如何。”
“那次轮回幻境，是你故意把雪依放进去的，这次生辰，也是你做的。”苏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失去理智的愤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要跟师兄面对面把话说清楚。
鸿晟上仙语气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他道：“都知道了，何必再问。”
“呵呵。”苏牧笑他荒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现在不是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么。”鸿晟上仙道。
苏牧眼中出现痛苦。他强压怒火：“亲情？你觉得雪依会这么认为么？”
“男女之情同样也是亲情，你给了她亲情。”
“强词夺理！”
“没错，强词夺理。”
“你究竟想做什么？！”
“没什么。”
“她是你徒弟！”
“刚刚你说过了。”
“她是你徒弟！”
“我有十一个徒弟。”
“雪依待你如父！”
“与我无关。”
“牧玄！”他强忍着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
“你不想复仇么。”
苏牧听到这两个字终于完全冷静下来，不过声音依旧很冷：“复仇跟你刻意培养雪依对我的情感有什么关系。”
“以后你就知道了。”鸿晟上仙的语气始终不变。刻意培养？是。
“如果我现在就要知道呢。”苏牧眼眸中隐隐有道韵流转，浓郁的法则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而起，宛如实质性焰火。
“随你。”鸿晟上仙道，“实力恢复了是好事，不过你要是不想被天罚劈死，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仿佛是响应他的话语，没有任何预兆，一道闪电划过夜幕，刹那间整个世界亮如白昼，紧随而来的就是隆隆惊雷声。
苏牧收起升腾的气焰，眼中道韵也渐渐平息。他道：“我绝不会让雪依成为你的棋子。”
鸿晟上仙人不见了，只剩下苏牧站在那里。他面前还漂浮有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蛋，上面旋绕着荧荧水纹，通体透着玄奥。这是鸿晟上仙留下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枚五色令牌。
苏牧伸手接过这两件东西，令牌他不知道是什么，但他在这枚黑蛋上面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卓文雪依的气息。当然，这枚蛋上还有……他自己的气息！通过这枚蛋，苏牧隐隐看到了曾经轮回幻境里发生的一切。
他虽不通男女之情，可在这方面再木讷多多少少也能够猜到一些东西。那幻境里，小姑娘当时与他几乎是坦诚相见，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人家会对他种有情根。而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不过是他的算计。
苏牧毫不怀疑师兄复仇的决心，可是他却不能理解，为了自己的仇恨去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难道无辜的人就不是人么？他们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感情，为什么要把活生生的人当做工具？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门开了。也就卓文雪依一只脚踏进来的时候，苏牧收起了令牌和蛋卵，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
“哥你是不是感觉错了，凭古崖下面并没有人。”雪依走进来轻轻把门关好。
苏牧用手指揉了揉眉心：“没人？我明明感觉到禁制被触动了。”
“禁制好好地，我倒是被吓了一跳。”雪依说着坐下来。
苏牧闻言心跳漏掉半拍。他若无其事地给她挑了一块没刺的鱼肉放在她碗里，故作淡定，颇具调侃意味：“遇到鬼了？”
雪依噗嗤一笑：“哥也信鬼？”
他很认真地摇头：“不信。”
“就是嘛。”雪依往嘴里送菜。
“也说不准真有鬼被你吓了一跳。”他见她可爱，调皮着笑说，实际却是担心被她看出端倪。
“才不是，人家长得没那么吓人好不好。”卓文雪依嗔了他一眼，“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一道闪电，一点征兆没有。那道天雷也震得人心里发慌。”女孩想起来刚才的情况，话语中仍有余悸。
见她真的被吓到了，苏牧心中一痛。他柔声安慰道：“我在呢，什么可怕的事都不会发生。”
卓文雪依闻言一愣。
……
硝烟弥漫的废墟，凌乱散布着残肢断骸，一滩滩血迹刺动人的神经。
“快找，他们就在朝歌城，跑不了。”
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甲士持着长枪，匆匆走过。
“母后，我怕。”
小女孩惊恐地把头埋在妇人怀里，不敢再看缝隙外，好像她再看，那些凶残的甲士就会发现她们一样。
妇人心疼地搂着小女孩，小声安慰着：“依依不怕，有娘亲在，什么可怕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
“这可是你说的。”姑娘声音到最后已然弱不可闻。
雪依把头低得很低，几乎要埋到碗里。
他不知道，她只是不想他看见她红了的眼眶。
苏牧又给她夹了一口土豆丝：“那当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