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剑途

《方寸剑途》

第二章 相识总有相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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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城往西走,很快便到城主府。

城西本是城里最破落的地方,起初当真是一贫如洗鱼龙混杂。那个主政一方的父母官初到时不愿住在府衙,执意要把家安在城西,大家劝了又劝,可谁又能拦得住。于是乎这么些年那些大小官员文人富绅就算再闻不惯城西的穷酸味儿,也得捏着鼻子三天两头的往那边钻。

多年下来,也不需城里多少额外的拨付,坑坑洼洼的烂石路渐渐铺上了石板,两边的破败草屋也慢慢变作了繁华的商铺酒肆,原本那些卑微到烂泥里的破落户也都找到些正当活计过得有滋有味起来,大家伙这才回过味儿,佩服起那位城主的远见与精明来。

只是南郡最有名的“红袖”青楼得了消息,趁着地价不显的时候抢着开了家分店,这几年风生水起生意火到不行。偏偏这地段就在城主家的斜对面,每日莺歌燕舞弦乐不息,让这位爱民如子最喜欢讲道理的父母官每每回家望见都窝心得很,徒自唉声叹气。

据说准备登楼理论的城主大人,被当时的红袖楼花魁柳晓晓带着一众姐妹围在半道,竟一语未发落荒而逃。

柳晓晓从此一战成名,在南郡八城风头一时无二。

红袖生意有若火上添油,一座难求。

此刻天已黄昏,城主还在府衙忙着,着人带话遇到棘手的案子,得空了就回家。www.smrhm.com 幻想小说网

绿芝等一众丫环忙着准备晚上的筵席,小姑娘们手脚麻利像翻飞蝴蝶穿梭在厅堂之间,摆凳的摆凳,添香的添香,偶尔交错经过,看彼此的眼神里都透着兴奋,像打了鸡血一样。

公子持剑,果然温润如玉。

忙碌之余的绿芝不忘竖着耳朵,心心念着唯恐漏过了门外的动静,一张小脸在小姐妹面前抬得高高的,满是骄傲。

看见没,这位剑客可是我从城门口接回来的哎。

只是心里未免些许幽怨,夫人也真是的,明晓得自己稀罕得紧,偏偏不透半点口风。要早知道那位剑客公子在后面车上,就算当真没有胆量跳上去,少不得也得掀了帘子先打个招呼什么的吧。

喔,也没准会有一见钟情的桥段呢,可要真喜欢上了,自己难不成真去陪他走遍天下江湖,可是自己又一点也舍不得离开老爷夫人的。

那可如何是好,真真是愁煞人。

好容易从纠结中回过神来大丫环有点脸红,轻轻的啐了没羞没躁的自己一口,见房里面安静得不像样,这才寻见两个小姐妹早已抢占了窗边的有利地形,往前厅那儿正看得起劲,于是连忙把她们往两边拨了拨,把自己塞了进去。

三人压低了身形,三个小脑袋搁在窗台上。

目不转睛。

庭院里满园春色,一树海棠。两人石桌前相对而坐。

身为当家主母的曹如给剑客公子续了杯茶,微有些歉意的望着当年自己嘴里的小鱼,现在的流云山庄少庄主俞昊新,笑道,“南绍条件简陋,没啥可以拿得出手,这枯顶茶就算还有一二可取之处,终究还是世俗之物,拿来招待少庄主还是怠慢了。”

已经慢慢开始接手山庄事务的俞少庄主待人接物早已练得圆滑融通,场面上的客气话自是信手拈来。只是心里想起当年那个背负长剑,喜欢叉着腰骂天骂地的天才少女,总是喜欢小鱼长小鱼短的放在嘴边呼来喝去。

偏偏自己当时涉世未深,只觉得能够有个曹帮总护法的名号,就算为那少女做个鞍前马后的狗子腿,心里已然美得快要上了天。

岁月流逝,终究物是人非。

现时的一声少庄主却是有说不出的疏离了。

俞昊新抿了一口茶,笑道,“如姐见外了,什么茶到我嘴里还不是一个味儿。只是这么些年了,我倒是挺想听你叫我一声小鱼的。”

曹如掩着嘴莞尔一笑,只道过了十几年了,那能再像当年过家家一般对名震江湖的少庄主没轻没重。家里头那些丫环们此刻都扒着窗台望呢,哪能失了礼数扫了你这位俞大剑仙的威风。

俞昊新哈哈一笑,自不强求。没过多久,便有下人领着位背着小书箱的男孩过来,约莫着十岁光景,长得白净秀气,眉宇之间颇有几分曹如的神韵,见了人也不怕生,规规矩矩的和自己母亲还有俞昊新行了礼后,便很是老实的寻了一边石凳上坐着,只是眼神直往倚在一边海棠树干上的长剑打量。

“这是才从学堂回来呢。”曹如一边帮着摘下小书箱,放在石桌旁,介绍道,“这就是我儿李凝静……”

“岁月从今凝静好,年华不与红尘老。帮我妈说了。”小男孩歪着脑袋老气横秋,朝着那颗海棠树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这才回过头一脸震惊的道,“军中制式佩剑都是三尺三寸,大叔你这看着可不像啊。”

“我叫俞昊新,曹帮总护法。此剑可还喜欢?”俞昊新竖着大拇指,一本正经的自我介绍道,自己当时离家出走遇见曹如的时候,可不就是差不多这个年纪。

“喜欢!”男孩想着眼前这人望着倒有几分仙气,但曹帮总护法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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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实在是江湖草莽气太重,怎么听都不像是个威风的山上宗门。便将目光又放在海棠树下,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斜眼偷瞧了眼曹如,见母亲神色淡然似乎并不在意,便觉着课业温补完便是天大地大自己最大,于是堂而皇之的又补了一句,“母亲从不喜欢我碰这些。父亲大人偏又是个怕老婆的。”

曹如怒目以对。

俞昊新哑然失笑,伸手一招,那柄“沧漓”蓦然出现在自己手中。

前厅的窗台上立时传来三声惊呼。

同样一脸震惊的小男孩扭头望了望旁边空无一物的海堂树下,狠狠的抽了下鼻子,眼珠都快掉了出来。

神仙手段呐!

以至于当李凝静细细打量起手中的沧漓宝剑时,完全记不起那位年轻剑客是怎么交放在自己手里的,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情竟是立马捞起袖子狠狠擦了擦嘴角滴拉的口水。

要是滴在了宝剑上,得是要遭雷劈?!

李凝静讶然道,“能飞?剑仙?”

“能飞!”自称曹帮总护法的剑仙老爷点头道,对于剑仙一说倒是不置可否。

一剑在手为剑客,御剑而行为剑仙。

但也不尽然。

李凝静大为惊叹,再去细细打量手里的宝剑,便狠不得就要抱在怀里全部舔上一遍,爱不释手。剑身比军中制式宝剑略要长上一些,只是捧在手里却是出乎意料的轻,也不知倒底是什么材质所制,沉檀木所做的剑鞘通体黑色,上面镏饰着暗金符纹,在剑鞘中间部位刻了两个苍劲有力的古篆。

“好一把河流剑!”李凝静嗷的一声跳起来,舞着剑鞘施展了一通自创的疯魔剑法,信马由缰,豪情万丈。

“沧漓!沧漓剑!”俞昊新望着那个将要成为自己弟子的男孩,远远喊道。

少年立时闭嘴,低头琢磨了下剑鞘上的两个大字,继续呼哈出声,埋头猛练。

根骨也只比普通人略好一些,勉强算是中等,苦练一辈子,估计能不能摸着元婴的门槛还是两说。俞昊新本身就是万里挑一的根骨清奇,眼前的这位女子更是不消说,一路过来曹如谈起自家孩子总说根骨平庸,他也只当是谦虚客套。

在你曹如眼里,有几个人算根骨不平庸的啊。

可没曾想投胎当真是个技术活,这小子偏偏就分不到他母亲万分之一的机缘,平庸得有些令人发指。

曹如你尽说啥大实话。

老天爷也真是不给饭吃,你哪怕给个曹如的一成也好啊!

俞昊新在心里鬼哭狼嚎,恨不能满地打滚。

曹如乐呵呵一笑,落在俞昊新眼里,终于找到丝当年那个眉眼带笑少女给自己头号手下挖坑时的狡黠来。

“我和剑阁那点旧事少庄主是知道的,当年不愿回去便打了一场,结果动了胎气,没曾想落了病根在凝静这孩子身上,经脉淤滞还好假以外力疏导,但窍穴崩坏却只能自已修行慢慢修补,不然我也不想他去走这条道。”曹如苦笑了笑,身后海棠树上繁花似锦,衬着素衣女子的神情略显萧索,“总不能看着自己孩子活不长久吧。自己任性结果报应在孩子身上,真是罪过。可既然都放过话出去要断了渊源,只当自己是个世间普通女子,自然再不能将剑阁所学私相传授,当然我家那位道德君子更是个宁死也不愿我失信于人的脾性。这不,只好求你来着了。”

“当年修剑未成,缺了如姐这架,我这位曹帮总护法可是憋闷到今。当年缺了的,是该亲手补回来。”修行之人最重因果机缘,当年小小缺憾,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成为自己大道上的脚石。自己此番下山若能了却烦恼剑心通明,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再说就算不想这些弯弯绕绕,既是自己孩提时仰慕的那位少女所求,只是收个记名弟子指点一二,也不指望将来继承衣钵,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岁月从今凝静好,年华不与红尘老。好名字,好名字,此子与我山庄有缘。”俞昊新当下哈哈一笑,两袖一挥,将那些许憋闷一扫而空。

初入江湖有她陪伴一程,即是缘份。

如今陪她儿子初入江湖,真是缘分。

这位当年每每捉到了什么顺眼的山精与水怪,把玩腻了可不都是扔给自己代她养着,抓抓放放现在家里还有两只小竹精和一条老狗,互相看不对眼,时不时使个绊腿耍个黑拳什么的。

这样一说,把儿子扔给自己养着,也是一以贯之。

曹如神色欢喜,急急的便招儿子过来,好把这师徒名分给敲定下来。

剑法还没耍完,李凝静死活不肯回来。

天知道这一回去,再想摸摸这位剑仙老爷的飞剑,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曹如脸色不愉,便要起身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扯回来。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俞昊新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小男孩嘛,就得有小男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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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劲,不说还真有自己当年几分模样,连自创的疯魔剑法都耍的一模一样。果是有缘,这拜师礼还没行,茶还没喝,自己看这小子已然越来越顺眼了。

“来来来,我们继续喝茶,聊天,且由得他玩去,拜师一事有啥急的。哦,你可别多想,那句话还是你教我的,可我说起来怎么也找不着你当年的威武霸气。”

俞昊新顺过茶壶,将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再要给曹如倒上,却早被笑意盈盈的曹如接过去。

“行走江湖,就得一口唾沫一口钉!”

两人异口同声。

以茶代酒,一声碰杯。

“小鱼,谢谢你!”嘴角噙笑的女子低着头,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口,声音轻柔,如细雨行于春风。

“哪里的事,为帮主分忧。”双手枕在脑后拉伸了两下筋骨的俞昊新一脸满足,望着树下那个少年一脚怒蹬狗腿,顺势接上一招蠢驴打滚,忙得不亦乐乎,忍不住大声吆喝道,“小子,好好练,哪天你能将它拔出来了,我就把沧澜送给你。”

“这有何难,待我歇息下!”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墙角边传来,豪气冲天。

俞昊新笑的前仰后合。

曹如讶然,随即笑意淡淡。

俞昊新的贴身佩剑,不仅是其心爱之物,更是大有来头。

这份情谊,重得很,落了言语,反倒轻了。

俞昊新转过头来,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谦让一番呢,白浪费我准备了一来二去的说辞。”

“那是送给你自家徒弟的。”曹如笑道,“东西在自己手头转上一圈,我这个外人说什么。”

俞昊新目瞪口呆。

曹如那双笑眼又飘了过来。

“在编排我啦?”

俞昊新忙着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古人云唯帮主与女子难养也,又是女子又是帮主该当如何。

不料院落中有一声龙吟之声蓦然而起,铿锵有力仿似斧凿金石,水泽之气自院中氤氲而起直上九天,又自云端直接渲泻而下,如丝如线如帘如幕,还未得及落至地上,便被不期而至的一声惊雷炸得破碎支离,电光辉映间化作漫天雨剑向四面八方激射开去。

俞昊新瞠目结舌,长袖一挥,在石凳周围隔绝出一块小天地。

董如柳眉微挑,素手轻摇,有风自来,将前厅窗台上一字并排的三个小脑袋护住。

一时风雨一时晴。

霎时又云收雾散的庭院内一地狼籍,黑檀木的花盆架连同上面摆放的花草绿植都变作了一堆破木烂瓦,混杂着碎叶断茎东倒西歪的洒落在地上。离少年近的几株海棠树更是直接枝断根折,砸落一地花瓣。

根骨一般的少年手握长剑,表情生动怪异。脸上挂着几分洋洋得意,又有几分后来的惊恐,险些就要扔了长剑口吐芬芳。

吓死老子了。

要这么夸张的嘛!

“拜师,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勉力回过神来的俞昊新哆嗦着嘴唇,咬牙切齿,恨不得跪在地上不起来,“如姐,如奶奶,不,曹帮主,您老人家可是发过话的,江湖儿女啊,那可是一口唾沫一口钉。”

什么根骨资质的道理,都是对那些在大道之途上苦熬的修士讲的。可对那些和某些大道天生契合,譬如先天剑胚之流,哪里用得着讲什么道理,别人费尽辛苦不可破的瓶颈,在他们眼里有时就跟吃饭拉屎一样普通,任你满地打滚撒泼,却与谁讲道理去?

此沧澜剑当然不是真正传说中雨师控水所用的那把佩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上古大贤所铸,竟将一道纯正的水蕴封藏在了剑中,又曾供奉在沧澜江雨师殿的灵泉水井之中数千年以镇当地水运,靠着一江一地水运之气的润泽冲刷将此剑细细打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将那道水蕴剑意磨砺得锋芒必露,丰沛之极,更是孕育了一丝混沌初开的灵性,相传就算比上那把雨师所持的真品也是不遑多让。只是这把名剑后来不知何故流落世间,几经辗转却到了俞昊新之手。

既有灵性,又岂会让凡夫俗子随意拨出?

便是俞昊新恨不能吃饭睡觉都要抱在怀里温养,只怕将来娶的老婆在他心中都未必有如此金贵,可是在将其炼化成本命仙剑这事上却遥遥无期,不得其门而入。也只有到了江河之畔,以水为引才能勉强哄得此剑高兴一二,响上两声闷雷扯落几滴小雨,便是给足了面子,就这样都够俞昊新傻呵呵的乐上半天,时常以皇天不负有心人挂在嘴上自勉。

何曾出现过此等天地异象。

俞昊新拿手指戳了戳自己的眼睛,生疼。

什么根骨平庸,真是瞎了狗眼了。亏好自己没说出口,不然这张狗脸此刻不得啪啪啪打得稀烂?

果然是曹帮的亲帮主,有什么好事总想着留着给自己这位总护法。十多年没见了又怎么样,果然只要帮主还在,曹帮就不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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