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轶事

《星火轶事》

第一章 雪夜狼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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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延而低矮的魁山脚下,有条小村子,刘家村。

跟它随便得不能再随便的名字一样,普通得毫不出彩。百来户人家,没有小到与世隔绝,也没有大到引人注意。横跨一条稍显羸弱的山溪,错落着千来亩细碎的田地。沿着村口的那条破败不堪的土路走上一天,就能到县城,农闲时节能用野味和皮毛换些铁器盐巴。

除此之外的绝大部分时间,跟与世隔绝也差不了多少,直到有一次赶墟回来的队伍,领回来一个少女。

许是早年饿得狠了,那少女瘦瘦的,如果不是眼神有些少年老成,看着还要再小些。有些呆,不爱说话,平日里喜欢看着天空出神,偶尔自言自语些什么。胸前也总是系着条鲜艳的红领巾,很是抢眼。

虽说在世家贵族看来,她一不算貌美,二不知礼节,三不好生养,但放在乡野农户,也算颇为水灵,见多识广了。自她来了,关于做哪家的媳妇,也闹出了不少事端。

没用多久,所有人便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夏语莫。

稍有波澜却又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一次秋猎。

跟皇家的秋猎不同,农家的秋猎是挣命,不跟大山要点口粮找补,溺婴卖女儿是少不了的。

既是挣命,自然就有不寻常的年份。

每十来年,刘家村附近就会闹一次狼灾,不是日后被驯化的狼骑,而是凶残嗜血的妖狼。小则七八尺,大则丈许的妖狼,因为狼王的诞生而形成大群,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四周。

刘家村这的妖狼叫青鬃狼,算是妖兽里最低的那个档次,或许在修仙者看来不值一提,充其量给新人练练手。但对凡人来说那绝对是噩梦,五六个汉子都制不住一只,成群结队更是一边倒的屠杀,每年被它们啃食的人不知几许。

花大价钱请仙人来处理,并不是最好的做法,而是除灭村和逃亡外,唯一的做法。

但这次刘家村打赢了,尽管难看而惨烈,但刘家村打赢了。

且不说奇迹和难以置信,所有当事人都不会想到,这次持续小半年,但说到底还是小山村规模的秋猎,会上史书。

……

年关到来前十来天,刘家村下了场小雪,算是农家新年前的一点喜讯。

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亲朋旧友死去的悲伤也早已淡去,交战留下的狼藉更是持续带来不少困扰,无数糊涂账还需要掰扯很长时间……

但生活总要继续,被雪赶回家的人们,一边抛掉杂念期待着新年,一边为连月交战落下的活计,忙个脚不沾地。

管他瑞雪兆丰年,先过年。

纷飞的雪花中,一个少女踏雪行走在刘家村的街上。

她有着稚气犹存的娃娃脸,小麦色的肌肤,穿着朴素但款式讲究的短袄裙,神情精灵古怪得有些烦人。对上视线后,摄人心魄的琥珀瞳,更是给她添上了一份尊贵与神秘。

她披着厚厚的毛披风,戴着顶狗皮帽,但比起遮风挡雪,那更接近于作为遮掩。

虽然她一跃丈许的轻盈步伐,隆冬穿着单薄却不发抖打颤,银白色的齐腰长发,说明了她并非普通人。

修仙,跟绝大多数人无缘的事儿。天下仙人,十个有九个是非富即贵的仙家子弟,剩下一个是英雄莫问出处的游侠儿。不是在仙门“潜修”,就是率领家族称霸一方,最次也能谋个一官半职。

但无论哪个,都不会无故出现在这种小山村。

村民们拿不准她的想法,既不敢来硬的,也怕自找麻烦,索性闭门不出。街上开始还有些玩耍嬉戏的孩童,没一会儿就被拽进了屋里,刘家村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少女也没做什么,既不生气也不沮丧,径直往一座小院走去。

那小院拉着两根绳子,晾晒着几十张各种毛皮,一角新修了间小屋。

不大,长宽一丈出头,却不将就——地基垫高两层砖,门是整扇的实木门,墙有好好的打了灰,屋檐突出足有一尺,双层瓦下还垫着一寸厚的木板。

进屋,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挂在房梁上的药包,大大小小足有五六十个,在屋外便能闻到它们的药香。其次挂在炕尾的两条猪腿,腌得不错的那条高高挂着,腌得很糙的那条烘得梆硬,像是将错就错做成腊肉了。稍往下是张矮桌,放着油灯和两本书,还有半捆草纸和几支炭笔。

屋子的主人盘坐在炕上,对着满炕的草药,一边对着书认,一边教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她看着十一二岁,留着乌黑短发,晒得微黑,衣着打扮随意得像个野小子,端正的五官毫无表情地瘫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和村里不少挂了彩的人一样,她小脸有些发白,但丝毫不见脆弱之色,该干嘛干嘛。

那小女孩六七岁年纪,奶白奶白的,扎着双丫髻,穿着过剩的毛皮粗制的袄子,可爱得很。因为夜深了,她有些犯困,摇摇晃晃的打哈欠。任她怀中鸽笼里的信鸽如何闹腾,都提不起她的精神。

见人来,夏语莫抬眼看了看,然后一声不吭的继续整理认识草药。倒是小女孩惊醒过来,躲到夏语莫身后,怯生生的问道:

“你是谁?”

少女笑了笑,扯下披风,窜到炕上,一把抱住夏语莫:

“小语莫,好久不见!想我没有?”

夏语莫不理她,安抚小女孩道:

“冬晓,收拾一下回去吧。”

“她是云歌姐姐?”

“嗯。”

见小女孩知道自己,少女心花怒放,忙不迭的拿出不少零嘴,让冬晓高高兴兴的走了。

“你来干什么?”

“快过年了,来看你啊。”

少女将矮桌搬过来,在夏语莫对面坐下,挥手布下个结界:

“好了,这下没人了,可以出来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夏语莫胸前的衣衫微微起伏,一个虚幻的身影伴随着一枚漆黑如夜的玉佩飘出。

是个少年,看样子不过十七八,衣着不好也不坏,相貌平平无奇,至少称不上出彩,妥妥的往人海里一钻就再也找不到人的类型。除了有几分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玩世不恭中暗藏对世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平静,就是个不得志的纨绔子弟。

但关键是,他并非活人。

确切而言,仅是一缕神魂。

“小语儿的师父,陆晓游?”

“敖姑娘的胞妹,敖云歌?”

两人一口叫破对方身份后,笑吟吟地对视半晌,在夏语莫生好火炕回来的那一刻,异口同声地连声道幸会:

“早就听闻敖姑娘聪慧过人,能干可靠,一手包办救国大业的辎重杂务,是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陆公子折煞我也,小女子不过是为几两碎银奔波劳碌的账房伙计,哪受得起这么大的名头。倒是陆公子与家姐畅谈万民大道,共谋救世大计,堪称文胆智囊,叫人佩服!”

“敖姑娘抬举我了,鄙人只是拾人牙慧,略懂皮毛,论见识论胆略不及神女殿下分毫,哪称得上论道?古语云,实干兴邦,敖姑娘的功绩才是山河可证,天地可鉴!”

“陆公子过誉了,亦步亦趋的跟着家姐的安排罢了,还惹得一身铜臭,哪敢妄言功绩?懂百术不如明一道,能对坐论道之人,家姐盼之久矣,今得陆公子,国之大幸,苍生之大幸也!”

……

夏语莫看着他们两个起劲的相互吹捧,搜肠刮肚的说着文采不错,却毫无意义的废话。

看了会觉得很是无聊,前面的听不懂,再后面的,大概他们两个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她索性不去管他们,推门出去,过了会拿了些吃食回来,是一沓烙饼,还有小半斤腊肉,对普通农家而言不可谓不丰盛。

估计肚子里那点墨水挤干净了,在她回来之后,两人停了下来,敖云歌抓过张烙饼,卷了点腊肉就胡乱地往嘴里塞。陆晓游不用吃东西,抱着胸问她: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到底来干什么?”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下乡队伍一视同仁,三天两头往你们这跑,那叫拉偏架。”

敖云歌吃得狼吞虎咽,咬字却依旧清晰,像是习惯了边吃边说话。虽然这很不雅,但看了她的坐姿和饿鬼投胎的进食,还有摸出葫芦咕咚咕咚喝酒的样子,也不差她说不说话。

“嘛主要是过年前来看一眼,顺便问问应对狼灾的经验。小语莫,说说看,这半年过得怎么样?”

夏语莫不明显的歪了歪头,看神情就知道不知道要怎么说,稍等了一会儿,才挤出两个字:

“还好。”

“还是你来说吧,过得怎么样?觉得小语莫怎么样?你这师父称职不?”

敖云歌显然没抱有希望,眼珠子一转,看向陆晓游,陆晓游耸耸肩:

“过得也还好,每天修炼学习,打猎赚钱,帮人带孩子,忙的要死。这屋子原本还是柴房,住了个把月才攒够人情攒够钱盖起来。至于你说这丫头?”

陆晓游瞥了眼夏语莫,夏语莫如有所感的看过来,又一言不发的转回去看她的书,抄下两个不认识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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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句不懂的话。

“啥都好,勤奋好学,天赋不错不怎么需要资源,人也乖,就是闷了点。”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你知道小语儿的名字怎么来的吗?”

见夏语莫没有反应,敖云歌喝了几口酒,清了清嗓子:

“当初把她捡回来之后,她足足一个多月没说话。我们以为她是个小哑巴,于是起名叫莫语,然后她说话了。”

陆晓游看向夏语莫,夏语莫动都不动,好像说的不是自己。再看向敖云歌,敖云歌用力点头以示肯定。接着往下说:

“她说她姓夏,那叫夏莫语吧,之后过了两个月,她少有的几次说话不是否定就是拒绝,加上夏莫语不够好听,于是莫语二字颠倒过来,最终定了夏语莫。”

“有点随意。”

“哎你别管,老姐起的,小语莫也没意见,那就这样了。”

敖云歌吞下最后一张烙饼,随手取出一大堆干果,咔吧咔吧地嗑了起来:

“倒是你这个师父,干得怎么样?小语莫可是老姐都看好的天才,你教不好可是要还回去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尽是认真的审视。比起一派之主对优秀弟子的重视,这番审视更像是姐姐的护短,乃至长辈挑女婿。

陆晓游耸耸肩,掰着指头数了起来:

“修为稳在了筑基初境,神魂提升到能神魂传音,人长高了一寸,身法刀法在各种妖兽身上试过了,不知道有没有炼丹天赋但先学着辨认药材,人心收买了不少,剿灭了青鬃狼之后话语权大增,刚给我收了六个准徒孙。”

陆晓游两手一摊,表示就这些了,敖云歌捏着下巴盘算片刻,略有不甘的点了点头,算是过关。之后就是夏语莫的一些日常习惯,乃至怪癖,敖云歌跟个老母亲叮嘱新女婿一样,陆晓游则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一一应下。

“说回狼灾,别的地方怎么样?”

审视暂告一段落,陆晓游反问道,敖云歌灌了两口酒,眉头紧锁:

“多多少少,算上你们,一共八支队伍上报了狼灾。两支队伍袖手旁观,看着村民卖地找青岚宗,两支找总部支援,评分直接下等。两支队伍跟团练联手,平安解决但伤亡惨重,一支被迫撤回,一支等待人员补充。一支队伍自己蛮干,先被蛟灾重创,马上又碰到狼灾,直接灭村……”

“灭村……”

陆晓游低喃道,夏语莫也抬起了头,看向敖云歌。

灭村,最好的结果都是上百人死伤,下乡队伍凶多吉少。蛟妖尚且容易对付,惹不起总躲得起,背井离乡远离水边就行了,损失再大也不至于全灭。但人是跑不过妖狼的,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所有人不是死在妖狼嘴里,就是死在人间惨剧之中,或者在那之后死在妖狼嘴里。

且不说关系好坏,好歹也是同期的人……

虽然夏语莫没有表现出什么,但谁知道呢。

“讲讲你们怎么解决狼灾的,具体什么情况,有多少狼,怎么打的,讲细点。”

敖云歌似乎不想多说伤亡一事,严肃的问道,正襟危坐的样子跟换了个人似的。陆晓游也不惊讶,让夏语莫找了张地图出来。

那地图很大,是用一整张的牛皮做的,画着复杂线条和记号,详尽地记录了刘家村附近的地形。刘家村外围,和山里的一处,还有两处之间的区域,这些地方的磨损比其他地方要严重得多,显然是被不轻的使用过。

“这一窝的青鬃狼,总共五十到七十只,大致有三代。第一代六只,处在筑基中境,第二代二十只左右,筑基初境,剩下的是第三代,还在炼气期。据说已经存在四五年了,大致能对上繁殖周期。狼王的修为一开始是筑基上境,后来结丹了。”

陆晓游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圈:

“活动范围从这,扩张到了这。这边,这边,还有这边是人类的地盘,刘家村,小垒村,张家渡,魁山城。这边有只双尾雷豹,这边有蛟妖活动的痕迹,这边不清楚,这仨都不敢去,我们也不当这出头鸟。”

敖云歌戳了戳地图上的空白区域,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

“时间不算久,但数量不少,有查到它们吃了什么吗?”

“没有,仗打到后期杀红眼,管它熟没熟全吞了。狼王虽然结丹了,但气息极其混乱,哪怕放着不管也会爆体而亡,或者死于狼群内讧。”

陆晓游重重的叹了口气。

要是早一点攻破狼窝,那些灵草灵果就能为我所用,让刘家村的少年们开始修炼,而非培养出几头凶悍的妖狼。但夏语莫没有在狼窝来去自如的实力,仓促扩充的团练来不及操练,根本没这个能力。

要是多一点耐心耗下去,狼群兴许就能不攻自破,至少不是处于战斗力鼎盛时期,让刘家村伤亡惨重。但被动等待换来的或许是极其被动的猛攻,日渐涣散的士气和人心,也不知道能不能拖到狼群自溃。

没有如果,有也没有说得上更好的答案。

无论如何选择,都是沉重的血与泪。

“不过倒是有别的发现。”

收拾好思绪,陆晓游招呼夏语莫一声,夏语莫没去掏储物法器,手一抬,一根羽毛凭空出现在她手里。

那根羽毛足有三尺多长,半尺多宽,看样子还不是最大的飞羽,显然来自于一头巨鸟。主体呈白色,一金一青两道彩纹斜着贯穿其上,闪耀着炫丽的光泽。抛开彩纹不谈,在三人的感知里,这跟羽毛正散发着阵阵微弱,却精纯而源源不绝的灵力。

“九彩幻灵鸢啊……”

敖云歌辨认了两眼,感慨道:

“这么稀少的妖族都能被你们碰上,福气啊。”

“纯血龙族说什么呢?”

陆晓游示意夏语莫收起来,指着地图上的空白,接着往下说:

“不清楚这玩意的主人跟这片区域有什么关系,但无论如何,随便扯上关系八成是自寻死路。扯远了,说回狼灾。”

陆晓游嘴上这么说,在地图上敲击的地方,却是刘家村:

“规模达大几十只的妖狼群,就算修为高出一个大境界,靠实力强行剿灭,也顾不上守卫村子,和追歼残党,最后得到的是一片废墟。要完成任务,在村民中拉起队伍,反而要守。”

“哦?”

听到了有趣的答案,敖云歌挑了挑眉,上身前倾凑近来,却没急着搭话陆晓游继续在地图上比划:

“但哪怕上下一条心,刘家村拢共也就两百来号丁壮,兵器锻造,筑造防线,物资运输,转移老弱妇孺,伤残带病,杂七杂八扣掉之后,也就百来人可用。这些人还只有三分之一是团练,其他的都是赶鸭子上架凑数的,硬拼肯定没戏。”

刘家村内,画着一个圈,圈的外侧有一排毛刺一样的短线,圈内圈外还有不少记号。指着这些,陆晓游解释道:

“这是赶工构筑的防线,主要是篱笆和埋了尖木桩的土堆,还有些火盆什么的。农田区全部放弃,外侧比较分散的房屋也放弃,沿房屋密集区设防,把街巷堵住,然后躲在障碍后面拿红缨枪拿钢叉刺,拉得开弓的上屋顶射箭。这几个是哨塔,这些是照明用的火盆,这些是陷阱……”

敖云歌如饥似渴地听着,取出炭笔跟两卷材质不错的卷轴,一字不漏的记了下来。陆晓游稍稍放慢速度,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通,然后一句话总结:

“总之就是缩龟壳里,耗死妖狼!”

这番话不能说简直胡闹,毕竟兵法里也有以逸待劳的说法,考虑到青鬃狼远比缺乏操练的团练强,实际上它们才是五则攻之的一方。这种敌我态势,实在是不能以卵击石的决战。

不过这番话说出去,八成会让人不齿,仅仅这样就以经典战例自居,那也太让人笑掉大牙了。

但敖云歌没有笑,反而认真地思索起来。

“从霜降后打到小寒,总共杀了十八只青鬃狼,团练死了二十一人,伤残七个人,勉强算打了个平局。不过我们人数占优,边打边操练了两个月,加上别的活干完了之后腾出的人手加进来,战力对比缩减了一大半。而且——”

陆晓游顿了顿,看向夏语莫:

“关键在于这丫头,时不时带人摸出去,猎杀负责捕猎的青鬃狼,在狼窝上风处烧三菱草,用劲弩往狼窝射鞭炮……能杀就杀,不能杀就骚扰,让狼群不得安宁!一来二去又折腾了一个月,逼得妖狼群投入绝大部分力量围攻刘家村,再趁老巢空虚时,直取狼窝,击杀狼王。”

陆晓游长舒一口气,摊摊手示意说完了,敖云歌停了笔,看着地图上犬牙交错的行动路线,抚掌道:

“妙!你指挥的还是小语莫指挥的?”

“出面的是她,幕后指使是我。”

陆晓游翻了个白眼:

“她才十三啊,会这些就见鬼了!”

话虽如此,但他没有半分得意之色,夏语莫从头至尾就没吱过声,中途就扭过头,神情有些感伤。

哪怕是瞎子,也看得出这一仗远非陆晓游三言两语那么简单,不然也不至于打了四个月,打到生死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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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麻木了。

从全民动员到后撤死守,从主动出击到直捣黄龙,每一步都堪比在刀尖上行走,大小问题层出不穷,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磕磕绊绊走完了,笑又笑不出来,哭又早哭过了,除了心有余悸,什么感觉都没有。

刘家村是这样,夏语莫和陆晓游同样如此。

所以敖云歌不去打扰他们,取出一张同样巨大的纸,开始临摹地图。地形图,态势图,布防图,炭笔接连不断的发出沙沙的声音,三张分毫不差的图不消片刻便完成了。甚至凭着记忆,画起了来时见到的哨塔和障碍。

等她忙完了,陆晓游沉下声:

“只记这些没用的。”

“我知道,关键是收拢人心。”

敖云歌抖抖画好的画,吹去虚浮的炭粉,收了起来:

“不客气的说,别的队伍做得都不好。”

“多不好?”

“一共派出去七十七支队伍,五百三十四人,四成无事发生,三成鸡飞狗跳,两成磕磕绊绊,进展顺利的不到十支。真要分三六九等排座次,你们绝对算前三甲,尤其你们还顶着狼灾。”

敖云歌又拿出酒葫芦喝酒,眉眼间五味杂陈,还有一股习以为常的无奈:

“我当初反对老姐让你们两个人自成一队先行出发,且不说女子容易受欺负,人多力量大,势单力薄做事也不方便,结果反而做得最好……”

“有利有弊吧……”

陆晓游耸耸肩,不置可否,敖云歌笑笑,同样不置可否:

“明年开个交流大会?干得好的分享经验,干得不好的总结教训?”

“没空。”

这次抢着接话的,是夏语莫。乍看之下,她平静的脸上压抑着不情愿于厌烦,但在陆晓游跟敖云歌看来,眼睛深处的动摇根本藏不住。

“小艺馨没事,全须全尾,干啥啥成,吃嘛嘛香。”

敖云歌不打哑谜直接挑破,见陆晓游一副这人是谁的好奇样,顺口解释了一句,跟夏语莫差不多年纪,又差不多时间捡回来,关系处得不错的少女。说完便饶有兴致地看着夏语莫,等着她强作镇定,面不改色的反悔。

夏语莫放心下来,看着却反而更认真了几分,熟知她脾性的敖云歌咧嘴窃笑着,知道她在想怎么自然的松口。但出乎意料的,陆晓游抢先道:

“不去,真没空,狼灾的烂摊子还没开始收拾,过了年可有得忙的。”

“忙什么?”

撇下愣住了的夏语莫,敖云歌神色严肃地追问道,陆晓游指指装过烙饼的空盘子:

“秋收留了个尾巴没收完,秋猎冬猎全泡汤了,哪怕王老财跑了,存粮多了一半,不想跟青岚宗杠上还是要老老实实吐出来。打仗把农田折腾得一塌糊涂,不修整根本不能用,折损的人手还大多是青壮,过了年就是祭祖,到时候可以祈求祖宗保佑,来年没有兵役徭役。”

扶额重重的叹息一声,陆晓游抓着头发摇了摇头:

“没那么简单的,真那么容易,早有人干了。”

“也是,不过我提醒一句,胡乱杀地主均田的人不在少数,说鸡飞狗跳不是开玩笑的。你姑且不论,不想办法收拾这些烂摊子,小语莫八成要在这小山村困上好几年。”

敖云歌沉吟片刻,突然说道,咧嘴一笑:

“如何?”

“不如何,又没好处,除非一村出十个八个劳动力,过来学习一年半载。”

陆晓游手一拍大腿,转瞬间恢复了平静,眉飞色舞的说道。敖云歌翻了个白眼,竖起三根玉指:

“一,人命关天,二,都是同袍,三,十个太多。”

“五个也行,总不能白学,人少了也学不全。”

陆晓游伸手去按她的手指,但按不动,敖云歌瞥瞥空盘子:

“但人多了你们养不起,七十条村子,五个就是三百五十人,十个就是七百人,赶上刘家村全村的人口了。”

“唉,此言差矣。”

按不动她的手指,陆晓游放弃了,两手一摊:

“养不起可以自带干粮啊,实在穷,你们出伙食总可以吧。我们是肯定没有的,不是什么大户,没什么好吃的。”

“那当然可以,我们缺人才缺时间缺老姐,就是不缺钱。就是每村二十个,我们也养得起!”

敖云歌大手一挥,豪气道,陆晓游却呵呵一笑,敲敲地图上的刘家村:

“二十个还真不行,会人满为患。”

“唉别客气,真的!刨去叫不动的,和太远来不了的,第一批至多来十条村子,一两百人而已。”

敖云歌托着腮,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抖动,开始算账,嘴里念叨着些村子的名字。陆晓游也不干扰她,捏着下巴在地图上搜索,半晌后指着山里的一处:

“这里有条废村,时间不长,房屋提前带人修缮一下,收拾出十来个大通铺还是没问题的。”

“……”

“等人来了,人手充裕,就更不在话下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为后来的同袍奠定学习的基础。”

陆晓游敲着地图,手一招将炭笔吸过来,在地图上写写画画起来:

“青鬃狼消失之后,双尾雷豹的领地会扩大到这,不,稳妥起见蛟妖也会过来,八成会打起来……这地形易攻难守啊,工事要这样这样,水利要这样?之后再说吧……”

“喂,你认真的?”

敖云歌凑了过来,看着一条村子的雏形在陆晓游的笔下渐渐成型,抽了抽嘴角,打断道:

“就是来学几天,怎么拉拢人心,怎么跟妖狼作战,怎么对抗仙门……”

“停!最后那个,现在而言怎么看都是你们的任务吧!指望我们这些歪瓜裂枣,还有至少好几年才能修炼起来的村民,跟仙门对上就是以卵击石的事。”

“谁知道呢?”

对于陆晓游的叫停,敖云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陆晓游理直气壮的瞪回去,敖云歌轻哼一声便揭过了:

“行,就算我们去斡旋牵制,你叫这么多人过来,还留这么久,总不会是为了把一条废村修整成空村吧?”

“那当然不会,丫头,把那个拿出来。”

陆晓游一声招呼,夏语莫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取出一块石头。

敖云歌连凑近去细看都不需要,在那石头出现在房间里的瞬间,她的秀眉就挑了起来:

“铁矿?”

“对,品相一般,但量不少。”

陆晓游点着那块矿石,慢悠悠地说:

“打仗穷不得,能用长枪就别用钢叉凑合,战刀比柴刀好使得多,拿石子做的箭头除了狼眼哪都射不穿。刘家村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别的村不少死几个人,刘家村的人岂不白死了?”

“所以你想采矿炼铁?”

敖云歌反应很快,也毫不惊讶,认真的泼了盆冷水:

“百来号人不够哦,维持矿洞运转都不够。”

“一时半会不会的,吃跟住都没有解决炼什么铁?而且暂时也不需要采矿,能炼生铁和粗钢就行。”

陆晓游抬起头,神色认真地说道。

敖云歌没马上搭话,伸手拿过那块矿石仔细看了看,掂了掂分量,又徒手抠下一块捏成粉末,在指尖搓了搓。再看看夏语莫,见她早已知情,陆晓游并非一时兴起。最后再看了看地图上,陆晓游指出来的位置,半晌后点了点头:

“行,我去张罗,但有什么决定要说,好做配合。”

“那是自然。”

陆晓游爽快答道,算是说定了。

之后一番讨价还价,来多少人,什么时候来,留多久,相互砍价了小半个时辰,终于事无巨细的敲定了安排。

最重要的炼铁,还有更之后的采矿,争论了更久,久到夏语莫中途就打坐入定去了。再睁眼时,两人已不在原先的地图上指指点点,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新画的冶铁厂图纸。

愈聊愈觉得意犹未尽,两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若非陆晓游没法喝酒,没准已经拜把子称兄道弟了。

“如此这般,推及万千乡村,必大有可为!”

“妙!甚妙!”

就在敖云歌兴致大发,拿出一坛子酒准备畅饮时,突然秀眉一挑,屈指一弹,窗户无风自开,一只信鸽穿过结界落到桌上。

跟床头鸽笼里的那只一样,头顶一撮红羽,绝非是别家迷途的信鸽。

一切言谈骤然停止了,一如两人脸上的笑意。

沉着脸取下信件,敖云歌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手指一翻亮给陆晓游看了看,陆晓游也神情严峻起来。

“她突破在即,先别告诉她。”

“嗯。”

陆晓游点头应下,敖云歌身形一晃,随着一道乍然闪过的白光,消失了。向窗外看去,只见一道银白色的流光,飞速的向魁山的另一侧飞去。

瞥了眼入定中的夏语莫,陆晓游关上的窗户,心中一声叹息。

狼灾。

落款正是,曲艺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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