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时，得嫂嫂赠秦都房契、地契、银票等物，心甚喜。然，嫂身负五万将士生计，黛忧心嫂嫂，惟愿吾兄善待之，莫惜私库。

信笺只有一页，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看起来很舒服，然而，信还有第二段，以近乎于草的行书写着:把私房钱交给嫂嫂！不然我就找你师母告状！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你上辈子一定欠了黛儿许多债。”萧澜读完信，丝毫不介意再给楚璃月添一把郁闷。

好笑之余，她不免觉得意外，难怪楚黛在信中都如此嚣张，原是有司徒夫人拿捏楚璃月，倒也算是有些心眼的。

楚璃月生无可恋地摇摇头，叹道:“不是上辈子，是这辈子。”

他是楚国帝后膝下唯一的嫡子，皇后得来这个儿子不容易，便向来宠爱，他喜欢玩闹便随着他。后来他大一点，胆子越来越大，皇后想管却管不住了。

再后来，他的妹妹楚黛出生了。楚黛长到几岁，能跑能叫能记事了，楚璃月也已经是风华正茂的少年二郎，不像别人家的哥哥是宠妹狂魔，楚璃月作为兄长可谓是离经叛道，他时常捉弄楚黛，把毛毛虫放到楚黛的裙子上，拿大蚯蚓当蛇吓唬她，又或者在她的甜汤里放辣椒……

楚黛时常被欺负哭，但是找皇后告状回来，楚璃月早就把证据毁灭的一干二净。他做戏的本事也是一流，皇后责问他就装无辜，死不承认，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后根本没法子，只得抱着楚黛哄。

后来，楚璃月去了晋国，皇后的椒房殿一下子安静许多。等楚璃月回来的时候，三年已过，时光冲淡了楚黛对他的记忆。

但楚璃月很快就让她回想起来了，从前干过的混账事变本加厉做了一遍，楚黛倒是也学聪明了，没再找皇后告状，而是直接出宫去了统领府找连淼好一通诉苦。

于是乎，楚璃月就被大楚著名妻管严——司徒昊大统领追着好一顿撵，好生狼狈……最后还是逃到了建武帝的御书房这才逃过一劫。

从此，楚璃月也有了心理阴影，再不敢过分捉弄楚黛。

但是相比起楚黛当年受过的愚弄，楚璃月这点遭遇真不算什么，可以说一笔债，他只还了个零头，剩下的还欠着。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还她，若是日后还有缘再见，我一定做她的好兄长，再也不欺负她了。”

房中的气氛一时间凝重起来。

须臾，萧澜道:“有些缘分要靠自己挣的，尽人事，听天命，莫要太过忧心。”

楚璃月微微颔首，应下了。

他把信笺收起来，萧澜则是打量起这间书房，她的画像已经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晋楚秦燕齐五国的地图，局部的兵力布防用朱笔标出来了。

萧澜查看着这些图，问道:“怎么研究起这些来了？”

楚璃月来到她身旁，说道:“空有武艺，上了战场会是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却成不了镇守一方的帅。我……不想同你落下太多。”

“你是尊贵的皇子，不当为帅。”前世，因为爱她，他变得那么卑微，萧澜不想他再变成那样。

塞外风饕雪虐，萧澜不希望他的美貌和矜贵折损在边境战场。她希望她的楚璃月一直俊美无双，尊贵无匹。

“你也是尊贵的公主，不是吗？”楚璃月反问。

“我……”萧澜一时语塞，半晌，漠然道:“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楚璃月的情绪霎时激动起来，质问道:“还是说，在你的心里，我还是像人们之前传言的烂泥扶不上墙？！”

“你不是！”萧澜也恼了，把他按坐在下来，萧澜居高临下对他道:“人各有天命，璃月，你的仁爱之心不当被战场杀伐磨灭。他日若有外敌来犯，放心，有我。”

“可是，我想同你并肩……”楚璃月声音微哑。

“古来名将多亡于朝堂！”萧澜厉声喝道:“他日烽烟再起，战火重燃，我出战，你须得守好我们的家，护好我的后背，别让我再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此事，你可以做到，也只有你可以做到，记住了吗？”

将帅在外，国君希望他们打胜仗，又希望他们输，赢了威望会水涨船高，甚至可能功高震主，输了就不会了，当然，输得太惨了那就是顾氏那个下场了。

从前，萧澜和萧瀚之间无人转圜。柏言死了，柏默想要圣宠不假，却也惯会明哲保身，哪里敢去触新帝逆鳞。往后，戎狄来犯，楚国这边萧澜定是要领兵出战的，那时候能帮萧澜防住暗箭的只有楚璃月，也只能是楚璃月。

而且，留在朝堂调剂好君臣关系，这会比他上战场为将发挥的作用更大。

楚璃月怔忡良久，答道:“记住了。”

沉吟片刻，楚璃月道:“澜儿，明明我长你些许，可你却好像比我思虑周全许多，就像我的老师一样。”

萧澜淡淡一笑，默然不语。

使人沧桑的不是岁月，而是经历，她的经历可是比现在的楚璃月多了许多呢。

“那璃月可要好好跟我学着点啊，虽说可能你也派不上用场，但我会教你兵法的。”再过些许春秋轮回，戎狄入境，我会请缨出战，如若不幸身死魂消，总归也得给你留点东西啊。

“啊？真的？说话算话？”幸福来得太突然，楚璃月腾地站起来，差点一头撞上萧澜鼻尖。

“当然，不想学就算啦，我的经验可是比书本上那些东西要有用多了。”倒不是说书本上那些东西无用，只是行兵布阵必须要因地制宜，活学活用，要不然就会像顾家的那位一般说起来口若悬河，打起来一塌糊涂，至于用得好，那便是萧澜这般，不消多说了。

而且，入门之际还是简单直白的经验更好学，将来在实战上也更有用。

“当然要学！那就这么说定啦！不许反悔！”

“不反悔。”

楚璃月兴奋地将萧澜抱在怀里，全然不知道萧澜已经在为自己的身后事做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