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一连打了三天三夜。
前有耶律奇正面攻城，后有戎狄副帅率军偷袭，萧澜不眠不休地指挥了三天三夜，终于将其击退。
天亮了，萧澜又困又累。
此战，没有胜负，他们虽然守得艰难，但是戎狄也没讨到好处。想着他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进攻了，萧澜的身心松弛下来，她靠着城墙，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一下，就好。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楚璃月的声音:“怎么睡在这儿啊？快起来，回营帐再睡。”
将将要入梦的时候被人吵醒最是难受，萧澜没好气地甩手胡乱推他:“走开，别烦我。”
“不行，你起来，挪个地方！”
遍地乱箭、死尸、血迹……但凡吸一口气，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伤员的哀嚎、兵器曳地的摩擦声、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噪音，这样的地方，萧澜随意那么一趟就闭上眼睛，也真是亏她的。
她习惯了这样的混乱，现在只想睡觉歇息，而楚璃月却是不能容忍。
“闭嘴，吵死了！”
萧澜一掌击出，用上了两成内力，而后闭着眼睛别过头去。
楚璃月看着满身狼狈的萧澜，气不过她不识好人心，转身就想走，但是没走十步便回了头，见她真的没有换地方的意思又走回来，犹豫再三，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萧澜困得厉害，察觉到有人动她，将眼皮子强撑开一条缝，只看到下巴和脖子就知道对方是楚璃月，微微侧身让自己更舒服些便又安心睡过去。
楚璃月抱着她进到大帐，将要放上床榻的时候忍不住蹙起了眉头，萧澜身上的铠甲、披风脏兮兮的，沾了不少鲜血和尘埃，要是就这么把她放上去，床榻被褥都要脏了。
“反正你说的啊，咱们成过婚了，那我……我给你卸甲也不算是越界吧。再说了，是你身上太脏了，我怕弄脏床褥才……唔！”
萧澜感觉不耐地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堂堂七尺男儿，啰里吧嗦地像个长舌妇，实在是聒噪。
她现在只想睡觉，除此之外，要杀要剐都随便他。
楚璃月恶狠狠地瞪了萧澜的一眼，默不作声地给她卸了盔甲，解下披风，再把她放到床上细心地掖好被角。
在起身的那一刻，一些琐碎的片段突然涌上脑海。他曾经很多次这样做过，为萧澜，在郢都的锦王府、洛阳的龙朔府、还有朔方军的军营里。
那个时候，他好像很喜欢萧澜，给她掖好被角，还会俯身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那样的感觉真实而又飘渺，仿佛只存在于梦境里，对于现在太过陌生。
所以这次，他没有吻下去，而是怔了一下，茫然地坐在了床畔，百感交集地凝视着萧澜的睡颜。
也许，曾经的爱随着记忆的消失淡退了，失色了，但是，朝朝暮暮的相处早已让彼此相互熟悉。有些东西存在了身体里，长成了骨血中的一部分，或许十几年，几十年都无法褪色。
荆婉打了水进来，向楚璃月行礼之后，无声地绞了布巾去给萧澜擦脸。
楚璃月以口型对她道:“我来吧。”
荆婉犹豫一下，还是将布巾交到了他手里。
楚璃月在尝试，试着找回和萧澜的曾经。一桩桩的事实摆在眼前，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所以，他想尝试着去面对。
小心翼翼把萧澜的脸和手擦干净，楚璃月将布巾交还给荆婉，后者端着铜盆退下，楚璃月迟疑一瞬，跟了上去。
“留步。”
荆婉转过身来回望楚璃月，问道:“太子想问什么？”
“嗯……”楚璃月抿唇，思索道:“她以前喜欢我吗？”
“喜欢。”荆婉不假思索。
楚璃月追问道:“有多喜欢？”
荆婉沉默了，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想了一会儿，她答道:“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知道你失踪，便日夜兼程从燕国旧址赶来，哪怕那个时候她还怀着安乐公主。为了节省时间，她甚至不惜派人进宫求秦帝允她取道秦国。此举是在示弱，而她，本是这天下最骄傲的女子。
“说句夹带了私心的公道话，太子，奴婢以为殿下她比您的兄弟手足更像您的家人。您下落不明的时候，您的兄弟蠢蠢欲动，劝服楚帝派遣钦差前来，只为早日将你的确切死讯公之于众，让储君之位空出来。所有人都觉得你死了，包括郢都的帝后，还有很多人盼着你死，庆幸着你死，只有殿下，用她的骄傲、她的墨羽军、她守护的大晋，顶住了所有压力，守着你的太子之位，等你归来。
“您如今或许不满她的强势，可是，当初是您求着楚帝让她嫁的。适逢多事之秋，猎户村里少一位猎户不打紧，但是朔方军没了统帅，楚国没了太子，事关天下局势。于私，她不能让楚怜殿下没有父亲。您若是像以前一样爱护她，她不会这样的。”
荆婉将自己想说的都说了，便躬身告退。
楚璃月怔在原地，回身望着虚掩着的帐帘，口中呢喃道:“像以前那样爱护她吗？”
他也想，可是他把从前忘记了，就好像是丢了一件独一无二的珍宝，很多想找回来却无从下手，有心无力。
于是，他去找了林蒙。
抱着楚怜教她叫“林叔”的林蒙想了想道:“太子殿下，您上次喝醉酒的时候抱着太子妃的桌腿亲，要不您再试试喝酒这个办法？保不准就想起来了。”
“呸！什么活见鬼的馊主意！你上回军棍没挨够啊。”要不是林蒙怀里还抱着楚怜，楚璃月都想逮着他揍了。
林蒙不以为意道:“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属下人微言轻，得受太子妃管辖，但是您就不一样了，堂堂太子，你看上次您跟着我们一起胡闹，结果跑出来露馅的是你，倒霉就只有我和华苍，不是吗？”
楚璃月点点头，觉得林蒙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是随即他又立马摇头，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歪理！
林蒙分明是在教他作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