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仓库。

一辆前四后八的货车，正在卸水泥。

一百斤一袋的水泥，这车装了六百包，三十吨。

两个人卸货，都是五十多岁的人。

这样的辛苦活，年轻人是不愿意干的。

只有一些生活困顿，没有一技之长，又上了年纪的人，才吃得了这份苦，赚点辛苦钱。

“老罗，我说你们能不能快一点啊？

一次扛一包，得扛到猴年马月？

就不能一次扛两包吗？

我今晚有人请客吃饭，还要着急回去呢！”

司机是常客，跟扛水泥的老罗认识，

“你还是拳王呢，当年多风光啊，现在竟然沦落到扛水泥，也不怕被人笑话？

是我啊，我肯定做不来，我要脸。”

说完司机自己笑了，似乎能贬低一下拳王，就能让他获得满足感。

老罗挺瘦弱，根本就看不出拳王的影子。

扛水泥的活可不轻松，来回走几趟，爬台阶、下台阶，腿肚子就会抽筋。

没干过的人，扛几包就受不了了。

更难受的是，这活灰尘很重。

和那些常年在采石场打磨石头，做雕刻的人一样，很容易得尘肺。

此时，老罗尽管戴着帽子、口罩，披着毛巾，

但整个人还是灰朴朴的，根本就看不清面目。

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被人踩踏，面对嘲笑，他没有生气，

“孙老板说笑了，什么拳王啊，那都是老黄历了。

我现在就是干苦力的，混口饭吃而已。”

他其实不想说话，一张口，灰尘就会进嘴。

吸气的时候，也全是水泥的气味，

似乎整个人已经被水泥封堵，随时可能窒息。

但不说，就显得自己在意人家的话了。

万一惹人家不高兴，到时候向上反映，不让他在这里干活了，他又得重新找。

到了他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已经习惯逆来顺受了。

“孙老板，”

虽然只是个司机，但也得叫老板，人家听着高兴，

“你歇一会，看看视频美女打发时间，我们很快就能卸完。”

被叫做老板的司机很高兴，叼着一只烟，

“老罗，那你们快点啊，我肚子都饿了。”

他虽然还在催促，不过态度却缓和了不少。

老罗知道，应该不会惹什么麻烦了。

想到晚上还要见徒弟，他不由得加快脚步。

同伴劝他，“老罗，你慢点，慢工出细活，越急越见鬼，你那腰可经不起折腾了。”

老罗笑笑，“没事，今晚我也有点事，收工早一点，我还能回去洗洗。”

“怎么，有好事？”同伴性格不错，还能苦中作乐，八卦一下。

老罗似乎很高兴，“嘿嘿，我有个徒弟要来，我得接待一下。”

“徒弟？”同伴把一包水泥拉到肩上，问他，

“也是拳王？那应该混的不错了吧，部队当领导？还是自己开公司？”

老罗笑道，“没，大学生，正准备毕业呢。”

“哟，没看出来，你还有大学生徒弟呢？”

同伴没上过学，觉得老罗能有大学生徒弟，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真好，将来你徒弟要是混好了，说不定你这个师傅啊，也能跟着沾光，也就用不着抗水泥了。”

老罗笑笑，没说话。

徒弟？

或许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总觉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可现在的年轻人，哪有这观念？

又不是正式拜师收徒的，他只不过是去学校开了个培训班，教了两年格斗而已。

可惜没发展起来。

但现在还有个学员能想起他，他当然高兴，得吹一吹。

只是，那小子说要打实战，要参加比赛。

这事……恐怕成不了。

……

终于把水泥卸完了。

眼看约定的时间临近，老罗赶紧回家简单洗把脸，换了件灰白衬衫，就踩着单车出门。

其实坐公交也就两块钱，但能省一点是一点吧，还要还债呢。

但今晚得破费了。

姓陈的那小子来了，总得点两个小菜，喝一杯。

这是一家路边小餐馆，不是太差，家常。

老罗看了半天菜单，也没敢下手。

年轻人喜欢大鱼大肉，可这一份猪蹄火锅，就得九十八。

“大哥，要点餐再叫我。”

餐馆老板娘等了半天，等不及了。

也看出人家经济困难，干脆就不守在旁边了，免得人家难堪。

其实老板娘走不走，老罗都不在意。

这两年里，他遭受的白眼还少吗？

还是那句话，习惯了。

“来一份西红柿炒蛋，再来份……干煸豆角。”

“好的。”

两份都是素菜，干煸豆角里倒是有点肉沫，老板娘也不嫌弃。

她这也不是高档餐馆，开门做生意嘛，来者是客。

老罗拿出碎屏的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还有20分钟。

喝茶水的时候想想不妥，摸摸兜里今天赚的两百块，扭头对老板娘说，

“老板娘，上一份猪蹄火锅！

刚才那两个菜不要了，再拿四瓶啤酒！”

“好嘞！”

老板娘也高兴，她看了那男人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舍得花钱了。

可他脸上有喜庆的气息。

说不定是遇到了好事，想庆祝一下吧。

又或者，等会来的客人，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别说，老板娘都有些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