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空四下看了一下，扶着老者道‘老丈，有话屋里讲。’
陈战和丁琳也跟着进了屋，老者这才讲起事情原委。他们这些人都是城里的人家，但这半个月以来，城里接连走失了四个女孩，还有四个刚满月的男婴。刚开始家人以为女孩是贪玩走失，但刚满月的婴孩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自己走丢的。最开始是两户贫苦人家，孩子在夜间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而平时十分警觉的父母，那天却不知道为什么都睡的昏昏沉沉，只知道一觉醒来就不见了儿子。若说是他们一时疏忽大意倒也说的通，可是第三个失踪的是宋员外家，城里数得着的大户人家，每日都有几个丫鬟不眠不休的伺候，还有十几个护院的武师夜间巡逻，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家人丫鬟会一齐睡着，武师也没有任何发现。
‘有线索吗？’
‘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一觉醒来，孩子就不见了！’
陈衍空点了点头。
‘小人们去报官，知府大人虽然说一定会全力以赴找到孩子们，可是，可是一直也没见什么动静。再过了几天，宋员外的孙子失踪，他与知府大人交情匪浅，他出面之后，大人派出了所有的捕快去查找。小人们本以为官府一定能做主，可谁知道··’
陈战冷笑道‘与其使那些银子给他们，都不如买几条狗，保不齐还能有点用。’
‘找了好几天，捕快们倒是真的没有推辞，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一点点线索。你想那些整日里查案的捕头都没有办法，小人们又哪有什么主意。正彷徨无计，却听贵人指点说道您陈大侠神通广大，为人又是古道热肠，所以小人才冒昧前来，恳求陈大侠能为小人们做主。’
陈衍空听完之后，立刻道‘好，陈某一定尽力而为。只是，有几分把握，我现在也不好说。’
一众百姓又急忙叩头道‘恳请陈大侠为我们做主，’‘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一定要报答陈大侠··’
‘各位乡亲请先回家，结果如何不敢说，但陈某一定全力以赴！’
但听了这句话，乡亲们仍是毫无喜色，仍然是不住哀求。陈衍空立即明白，这几天类似的话知府应该已经说过不少。而且大概率比他说的要漂亮的多。
他正想着怎么能让乡民们先回家，陈战已大声道‘好！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陆香川也开口道‘大家先回家。’见众人目光一齐瞧着他，他才接着道‘如果你们还想救出孩子，就回家呆着，而且尽量不要让别人知道来过这儿！’
老者有些不解‘为，为什么啊？’
‘如果只是乡亲们和捕快去找，贼人可能不会放在心上。但如果他们得知家父亲自去追查这件事，那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甚至可能毁灭证据桃之夭夭，那各位乡亲的孩子们，恐怕永远都回不了家了。’
老百姓对他的话似懂非懂，更有几个只知道哭求，最后还是那带头的老者决断道‘陈公子言之有理，那一切就全凭陈大侠做主了，小人们先回家？’
陆香川点了点头‘回家一切照旧，装作从没有来过这，家父自有主意，切记。’
有几人还想再哭求一会，最好能得到个‘一定能找回孩子’之类的承诺，不过在老者催促之下，都心不甘情不愿的回了家。
等众人散去，陈衍空才问道‘你怎么看？’
他并没有点名，甚至没有看着谁，但每个人都知道他问的是陆香川。
陆香川道‘我刚才仔细听了他们的话，一共丢失了四个女孩和四个男婴。女孩最大的十六岁，最小的十一岁，男婴都是刚满月的那种，而且每次都是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婴同时丢失。所以，我断定这绝不是一个单纯人贩子作恶。而是，他们只要这两种孩子。但现在还不知道他们要这种孩子的用途。’
陈衍空点了点头。
‘而且，他们作案的手法很快，很干净，说明是老手，应该是专门做这个的；而宋员外家有护院武师，那人还是能轻轻松松的偷走孩子，加上出面之后，捕快已经全力追查却仍是找不到一点线索，综合这两点，基本上可以断定是江湖中人所为。’
他分析的已经很细致，陈衍空沉思了一会，自言自语的道‘那江湖中又有什么人是专门干这个的呢？？’
不等陈衍空吩咐，陆香川直接道‘叫老白来！’
不一会老白进来听命，陆香川道‘你亲自带领手下，分成八个方向去查访附近的州府有没有人口失踪之事，不管遇到别的什么事都不要过问，也不要与任何人接触，快去快回。’老白是陈衍空手下专门负责秘密探查消息的一队人马的统领，他本身的身份就极为神秘，只有陈衍空知道。
就连陆香川对他的了解，也只限于‘老白’这个名字，其余一概不知。当然，他也没有兴趣知道。
分派完毕，三人一齐看着丁琳。
丁琳虽然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但也看得出，三人的意思是让她主动说出‘既然你们有要紧事要做，那我就不打扰了··’之类的话。
但她就是不说！
终于陈战忍不住道‘喂，你不是要我死吗？可以，不过好歹等我替这些乡亲们讨回公道之后再死，行不行？’
丁琳没有回答。
陈战急道‘你回家等着，我办好这件事，立刻去找你，要杀要剐随便。’
‘那你万一不去呢？’
陈战脸色一变，口气也严肃了许多‘我陈战说出的话，有哪一句是不算的！’
陈衍空也接口道‘丁姑娘还是请先回家，我一定会给你个交待，等战儿替乡亲们找回孩子之后，我立刻让他登门谢罪，如何？’
丁琳立刻摇了摇头‘不好！’
陈衍空也是脸色一变，他们父子俩今天任由丁琳在这胡闹，一方面固然是理亏，又不愿与一个小女孩一般见识；另一方面却都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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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琳固然有些刁蛮任性，但无伤大雅，反而显得很可爱，长的也是清秀绝伦，对她都有些好感。
但现在见她遇见如此大事，却仍是如此缠闹不休，心里都有些生气。
不过丁琳却仰起头道‘替乡亲们找回孩子，那是义不容辞。别说是你，就是本姑娘也想替他们主持公道。’
陈衍空眉头稍微舒缓了些，问道‘那姑娘是什么意思？’
‘我怕他做完这件事之后，再躲着我。所以我决定，就在这等着，必要时还能助他一臂之力。’
陈战瞪大眼睛道‘什么？你助我一臂之力？’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辈侠义中人的本分，就算不是为了看着你，本姑娘遇见这种事，也一定会挺身而出。’
‘就你？’
‘怎的？看不起人？姑奶··本姑娘也是名门之后，侠义中人，这些区区毛贼又有何惧？’
‘我怕你会··’
‘不用怕，我武功那么厉害又那么机灵，不会出意外的。况且，不是还有你在旁边吗？’
‘不是，我不是怕你出意外，是怕你碍手碍脚的惹麻烦。’
‘少罗嗦，本姑娘认定的事，谁说都没有用！’
陈战一咬牙道‘你再缠夹不清，我就把你卖到妓院里去！’
‘好啊！那我逢人就说我是无垢山庄陈战的媳妇，我看你丢人不丢人！’
陈战再一次被噎的哑口无言，他只能无助的看着陆香川。可这个平时替他收拾烂摊子的高手，也只能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大哥，既然你治服不了人家，恐怕就只能乖乖的听话了··’
陈战大声道‘你要跟就跟来，我可不会照顾你，脚断了都得自己走。还有，别乱惹麻烦，别多嘴，老子不喜欢话多的女人。’
丁琳立刻捂紧了嘴巴。
陈战走到门口，大喊了一声‘狗娃！’
不多时，暗中出来一个人。丁琳一看见这个人，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见他身形瘦小，一身不起眼的灰衣，外形倒是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他走路的步法却很诡异，经常快走几步之后，就四足着地奔跑几下再起身，完全不像是常人。而且他经常不自觉的吐一下舌头，头部不停的晃动，行为举止活脱脱就是一条狗子。
而且能看得出，他绝不是刻意而为。
陈战大步向外走去，狗娃跟在后面，丁琳也急忙去追。走了两步，还不忘回过头来向陈衍空行了一礼道‘伯父，侄女先走了。’
‘好，你们小心些。’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陈战并没有等丁琳，不过也没有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好容易追上他，正想说话，陈战微一示意，丁琳顺着他目光看去，却见是狗娃，他正趴在地上四处嗅闻。
如果说刚才丁琳还只是觉得他像一条狗，那现在，他就是一条真真正正的狗子了。
他这个举动十分滑稽可笑，丁琳正想和陈战说笑，却一眼瞥见了他脸上的表情。自从认识陈战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严肃，而且显得满怀心事。丁琳察言辨色，只能将话和笑容一齐咽了回去。
狗娃做的很专注，陈战也不去打扰他，远远的找了个大石头坐下，静静的看着。丁琳也默默的走过去，在一边坐了下来。
沉默良久，陈战才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奇怪？’
陈战的声音很低沉，很安静，完全不像那个平日里性烈如火一言不合就揍人的天龙。丁琳看着他，悄悄的靠近了一点点，小声道‘嗯，是有一点奇怪，他是，他是？？’
陈战叹了口气，慢慢道‘三年前，我父亲捣毁了一个跑江湖卖艺杂耍的黑*帮，救下了他。’
丁琳奇道‘江湖卖艺的还有黑*帮？’
‘他们表面上是卖艺，实际上却是一个罪恶滔天的团伙，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表演些千奇百怪的东西，而当地的人就基本上都会去看。他们在讨赏钱的同时，暗中派人挤在看热闹的人之间物色孩童拐走。女孩就卖到妓院，或是与人为奴；男孩往往被整成奇怪的残废形状去乞讨。如果不听话的，甚至会被活活打死。其中一个，被丢给老虎活活咬死。而起因，就只是因为老虎的主人与人打赌，看老虎一顿能不能将一个孩子吃干净！’
丁琳听的一激灵，不由自主的抱紧了双臂。
‘后来呢？’
‘我父亲发现之后，就捣毁了这个团伙，将他们送到了官府。’
丁琳轻轻的道‘那不是很好吗？这些恶人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不过陈战却摇了摇头‘没有用的！只要有银子，就能买通县太爷脱罪。哪怕是判了斩立决，只要你有银子，还是能买到白条儿替死。’
‘白条儿？什么白条儿？’
陈战叹了口气道‘如果你犯了死罪，只要舍得花足够的银子，就能买到别人的性命，让那人替你认罪去砍头，这种人就是白条！’
丁琳十分震惊‘什么人，愿意，愿意替别人去砍头呢？哪有这种人呢？’
陈战却没有回答。丁琳接着道‘那，那些人不是很有钱吗？’
‘很有钱！’
‘那，那怎么办？’
‘所以后来我自己半夜里偷闯进大牢，打晕了所有的守卫··’
丁琳奇道‘你去大牢打守卫干嘛？哦，想自己亲手杀了他们吗？’
‘不是，我打晕守卫之后，将他们全部救了出来。’
‘救出来？你救这些恶人干嘛？’
‘我告诉他们，是上边派我来的，让他们不要声张，赶紧连夜跑。’
‘哦，原来你是想跟踪他们找到他们的上家。’
陈战点了点头道‘我一路跟踪他们，不过，他们可能是受过严格的训练，一旦出事绝不能再去找上家，所以那些人直接跑回家避风头。我在他们老家等了十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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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没有任何动静。不过，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什么大秘密？’
‘他们那一整个村子的人，全部都是做这个勾当的！’
‘啊！一个村的人全都干这个？’
陈战脸上突然布满杀气，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每一家都是！当我看见他们拿着卖别人家孩子换来的银子，住着好房子，吃香喝辣，陪着自己孩子玩的时候，实在忍耐不在，就把他们全村杀的干干净净！’
丁琳再次听的目瞪口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陈战会做出这种事。
陈战直视着她，问道‘你觉得我这样做对吗？’
丁琳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觉得吧，不太对。他们这些人当然是罪有应得，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但他们的父母孩子，却是无辜的。’
陈战没有理会她，接着道‘一天夜间，我偷听他们闲谈，想看看能不能听到他们上家的一些线索。可几个人居然谈起了自己的战果，其中一个得意的炫耀，他半年之内拐走了十六个妇女孩童，赚了五百多两银子。所以他爹才能穿的像城里的老财主，儿子也能上最好的私塾。’
丁琳不再说话。
‘可是他不知道，他爹是穿上了绫罗绸缎，但有一户人家两个儿子同时被拐走，小夫妻俩找了一年多没有找到，那妻子承受不住，变得疯癫，后来跳河而死。而那丈夫也在一个冬夜带着妻子的骨灰上吊，他家里七旬老父在家活活饿死；还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本来应该能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衣食无忧的度过一生。可在她十三岁那年，被人用一个冰糖葫芦骗走，卖到一个大山里，被当成狗一样用铁链锁了十年，为一家父子三人生了八个孩子，等我救出她的时候··’
丁琳听的浑身鸡皮疙瘩。
‘他们拐卖别人的孩子，让自己一家过上了好日子。就像那个人，这半年拐了十六个妇女孩童，也就是至少毁了十六个家，让他们所有的亲人都痛苦一生。如果我只是杀了他一个人，那又怎么能算是为这些家庭讨回了公道？那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
‘那你？那你？’
陈战点了点头。
丁琳一时间无言以对，就像大部分陈战做出的事情一样，往往会颠覆你的想象，你绝不会赞同，也不会认为他做的是对的，但你同样也很难反驳他。
而且说心里话，他用的法子，总是最行之有效的。
‘然后呢？’
‘然后我在他们村挂了一个大布条，告诫天下人，以后谁再敢拐卖人口，我只要知道，一定去杀他全家报复！’
‘哦，我突然想起，爹爹前两年好像说起过这件事。’
‘你爹怎么说？’
‘嗯，他不知道是谁做的，也不是很赞成，认为那个人的做法未免有些过于残忍，有滥杀无辜之嫌。但另一方面他私下里又很佩服那个人，认为他行事果断决绝。而且从那之后，江湖上失踪的人确实一下子少了许多。真想不到，那个人居然是你！’
陈战淡淡的道‘我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
‘包括你的，你父亲？’
‘当然，他绝不会同意我这么做！’
丁琳嗯了一声，突然故作惊恐的道‘你告诉我这么重大的秘密，不会是准备灭口了吧？’
陈战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好笑，面上却严肃的道‘不错！我现在就掐死你··’
丁琳当然知道他在说笑，她脸上一红道‘你真的不怕我将你的秘密说了出去？’
‘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就算是死在你手上又有何妨？何况是这区区小事！’
丁琳正待再说，陈战已站了起来。狗娃已经搜索完毕，来向陈战报告。
两人交流的方式也很奇特，狗娃不怎么会说话，偶尔说出的几句简单的言语，也是含糊不清。再夹杂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可能只有陈战能看懂的手势比划了好一会，陈战才问道‘都是同一个人？男人？’
狗娃拼命点头。
陈战从身上摸出几条牛肉干奖励给他，同时摸了摸他的头道‘干得好，你再去剩下几家查查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些别的线索。’
狗娃咬着肉，兴高采烈的走了。
丁琳有些奇怪的问道‘你怎么？怎么··’
‘怎么那样对他，就像一只狗子一样？’
丁琳道‘是啊，他毕竟是个人。’
‘我只知道，这种时候，他才是最快乐的。’
‘对了，他说了什么？一个男人？’
‘不错，幸好这几天都没有下雨。狗娃搜索的这几家都出现了同一个人的气味和足迹，是个男人。他一个人就能做这么多案子，还没留下任何线索，宋员外家的护院武师也都毫无察觉，所以可以肯定，这是个江湖中人，而且，武功很高！’
‘那会是谁呢？’
陈战摇了摇头‘我要是知道，他的鼻子早就烂了！你现在跟我回家老实呆着，等我回去再说咱们的事。’
丁琳刚要拌嘴，却发现陈战的表情很郑重，看来这次的对手一定是非同小可。丁琳便识相的道‘好，我听你的。’
陈衍空还没睡，陈战直接坐下问道‘江湖中有没有什么人是专门偷拐妇女儿童的？’
‘江湖中人？’
‘嗯，是一个人。武功很高。’
‘你是说，确定是同一个人？’
‘一个男人。’
‘我想不出。’
陈战也不再说话，起身倒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过了小半个时辰，狗娃回来又是连说带比划了一阵。陈战拍了拍他的头，便让他回去睡觉。他自己又倒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喝完就要出门。
丁琳问道‘你干嘛去？’
陈战头也不回的道‘逛妓院，你要不要跟着去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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