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环真还是余惊未消:“我一直在想,是谁配得上做常念君的师父。今日得知是天道问兵,才明白这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常念君笑着说:“我只觉得,我的师父,有时很伟大,有时又很普通。”
慕环真问:“那我日后有机会,能见一见你师父吗?”
常念君答:“当然可以,以后,我一定带你去见他。”
慕环真只觉得心中燃火,又亮又暖。
常念君问:“修月在哪里?你有她的消息吗?”
慕环真说:“我听说她回了丐帮,带着孟庄蝶一起。”
“这样啊…愿意和我一起去找她吗?”常念君又问。
“当然没问题,”慕环真说,“怎么,你不问问忘思铃的近况吗?”
“忘思铃吗?她……应该是回五毒教了吧。”常念君说。
“嗯,确实如此,”慕环真说道,“走,去见千情,我想她也一定想见你。”
故人重逢,恋人相聚,亲人团圆,或许是世间最珍贵的失而复得。
五毒教。忘思铃与青山实的交往,已经有一段时间。青山实一直很疼爱忘思铃,一如既往,但是忘思铃……却已有一些厌倦。
青山实为她带来的珍馐,曾令她狼吞虎咽,如今,她已不想再吃;青山实逗她开心的笑话,曾令她捧腹大笑,现在,也听得腻味。
她在考虑,和青山实的感情,还要不要继续。
而青山实却对忘思铃的想法浑然不知,依旧是给忘思铃送着东西,讲着笑话,却没注意到,忘思铃脸上的笑容,已经是越来越少。
见常念君归来,并与慕环真和好,钟千情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等到这一天。
“我从故乡那里带来一个好朋友,可以安置在你们家吗?”常念君问慕环真、钟千情夫妇二人。
“没问题。”慕环真说。
此后,常念君、慕环真、钟千情三人便赶去扬州,依常念君的意思,他们是要重新凑齐“新五秀”。
常念君带来的朋友,就是林清竹,暂时留在慕家。慕环真本是以客人之礼相待,但林清竹过意不去,经常帮着丫鬟仆人做活。
林清竹种种表现,慕家二夫人看在眼里,私下里便和慕权生说:“老爷,我看这林姑娘秀外慧中,正好仙莲也没有婚配,不如……”
慕权生却一锤定音:“那不行,慕家的儿媳妇,总得是非富即贵。这个林姑娘不似大户人家,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慕家二夫人道:“老爷,千情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你不是也同意她和环真在一起了吗?”
慕权生说:“那是环真喜欢钟姑娘,我才同意的!”
慕家二夫人问:“难道神英、仙莲就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吗?只有环真可以?”
慕权生回答:“这是我给环真的优待,不可以吗?怎么,难道你不满意?”
慕权生特地优待慕家二夫人的亲生儿子慕环真,却不给大夫人生的慕神英、慕仙
莲优待,如此,慕家二夫人也不宜再说什么。
但事实真的是如此吗?其实不然,刚好相反,对于这三个儿子,慕权生的态度另有隐情。他最疼的是大儿子慕神英、二儿子慕仙莲,却对三儿子慕环真最是随意。
慕权生对大儿子、二儿子严厉,是为了使他们成材;对三儿子温和,只是因为他对慕环真根本不上心。许多事,如果只看表象,很容易被迷惑。
慕环真小时候,说要习武,慕权生便同意。若是换成慕神英、慕仙莲有此要求,慕权生可绝不会同意,因为这两个儿子,是他日后的接班人,他需要他们日后来接管慕家的生意。
慕环真习武,入了江湖,慕权生也利用自己手头的资源,将慕环真培养成一代名侠,如慕权生所料,在慕环真名声渐盛的同时,也为慕家带来不少利益。
慕权生待慕环真,更像是在做一笔交易,慕权生投出多少,就需要在慕环真身上找回更多。
慕神英能娶陆晓凤,是因为陆晓凤的父亲,是匹天布业的陆老板,两家结亲,慕家布料上的供给便是稳定;而慕仙莲将来的妻子,也必须是出自大户人家,这样才配得上慕仙莲的家世。而到了慕环真,慕权生反倒已无所谓:他想娶谁便娶谁,无关紧要。
慕家二夫人想得没错,慕权生最疼爱的,还是死去的大夫人生的两个儿子,而不是她生的环真。
常念君、慕环真、钟千情三人来到扬州,向凤阳分坛打听云修月的下落,很不巧,他们得到的回复是,云修月和孟庄蝶现在已经离开。
至于她们去往哪里,凤阳分坛上下也没人知道。
常念君的心,霎时空出一块。
“不如……我们先去苗疆找铃妹妹吧!”钟千情提议道。
云修月不知去向,无从寻找,面对这个提议,常念君唯有点头。在去五毒教的路上,常念君问:“如今的天下大势,已经是如何?同我讲讲。”
鬼王占踞北方,越过太原,意图继续向东北方北上;妖皇盘在东南,正在不停西进,已攻至江南西道岳州;而大唐的地界被夹在他们两方之中间,正努力地在守住东方版图,除此以外,各州零落在外的部队,很少会听皇上的指示。
五毒教。
“铃,我听师父说,教主对你很是满意,相信你一定前途无量。说不定将来啊,连大祭司之位都是你的!”青山实兴高采烈地来找忘思铃。
忘思铃只是笑着点一下头,她已不想多作言语。
青山实又说:“不过这些话,你可不要对别人说哦!这是我好不容易从师父那里套来的,都是教中机密,不能外传!”
忘思铃只是僵笑着再点一下头。
青山实确实对她够好,让她不忍心讲出分手一事。
但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呀。
青山实走后,忘思铃找来依妲和火鲤娅,道出她已对青山实没了感觉,她的意思是,还是尽快分手得好。
妲说:“我早就觉得青山师兄配不上你,何必纠结呢?要断就断,否则反受其乱。”
火鲤娅也说:“照我说,青山师兄人好是好,不过比起常公子,可是差远了。见过太阳光辉的人,又怎么会惊羡于萤火虫呢?你们会分手,也只是时间问题。不过,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委婉点好。”
“那……我该怎么说?”忘思铃问道。
依妲说:“你就说……你还忘不了常公子,心里想的都是他,所以……”
“不妥,不妥,”火鲤娅不同意,“我觉得,实话实说就好,不用说些有的没的。你越是真诚,他就越是明白你有多坚定。”
依妲说:“那青山师兄不是会很伤心吗?”
火鲤娅则说:“如果阿铃拿常公子当挡箭牌,那他岂不是得更伤心?他自然会觉得,自己及不上常公子,心中一定憋屈得很。”
依妲说:“分手这种事……除非感情不再,否则总会有个伤心人嘛……”
“好了好了两个小姑奶奶,”忘思铃示意打住,“我是要你们给我出主意,不是来听你们各执一词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依妲和火鲤娅问。
忘思铃一歪头,心中已经是有了主意:“我打算,你们二人的建议,各取一瓢:我会讲实话,可是我的实话就是,我忘不了常公子。”
依妲说:“这不是给绕回去了嘛!”
火鲤娅说:“都好,都好。最后的决定权在你自己。”
忘思铃来到木蟾宫,毕恭毕敬地行礼:“木蟾使。”
五毒教“五圣使”之木蟾使刚刚还在修剪花草,听到忘思铃的声音,便抬起头来,和蔼可亲地说:“是忘思师侄呀!有什么事吗?”
忘思铃说道:“木蟾使,您门下的弟子,青山实,他在吗?”
木蟾使道:“他在的,你沿着回廊往里走便是,应该就能看得到他。”
忘思铃又行了一礼:“多谢木蟾使,那我先去找他了。”
“去吧。”木蟾使继续摆弄起了花花草草,待忘思铃走远,木蟾使不禁摇摇头:“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青山实见是忘思铃来了,忙起身迎接,他笑着说:“铃,平日都是我去小祭司殿找你,今日怎么是你来木蟾宫找我了?”
忘思铃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件事,需要跟你说一下……”
“你说啊!”青山实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忘思铃一抿唇,吸了口气,说:“青山师兄,其实我……到现在都是还想着念君,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没有人可以取代。这段时间师兄待我很好,我一时意乱情迷,就跟师兄在一起了……可是如今我发现,我们二人,到底是不怎么合适……对不起师兄,你听懂了吗?”
青山实脸上的笑容,已是消失不见,忘思铃这一番话,如五雷轰顶,炸在他的耳畔,一阵轰然之后,他开始头脑昏、心口痛。
青山实只觉得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顿时一黑,倒了
下去。
失去意识之前,他只听到忘思铃在喊:“来人呀!有人昏过去了!”
青山实不知自己晕了多久,醒来时,床前只是有木蟾使一人。
“醒了吗?”木蟾使问道。
青山实面带愧色:“回师父,弟子醒了。”
“没问你这个,你人已经醒了,我看得到,”木蟾使说,“我是问,你的梦醒了吗?”
“梦?”青山实先是不解,不过略一思索,便理解师父的用意。
“回师父,弟子的梦,已经醒了。”青山实回答。
那个梦,就是青山实欲与忘思铃结为连理的梦。
“醒了就好,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木蟾使说道。
“那师父,你为何不阻止我?”青山实问道。
“我若是真的阻止,你觉得会有用吗?只怕只会闹得我们师徒二人反目罢了。”木蟾使回答。
青山实听闻此言,细细一想,木蟾使所说,言符其实。他追求忘思铃的那个时候,就算师父有心阻止,也磨灭不掉他一颗火烫的、爱慕忘思铃的心。
木蟾使又说:“只有你经历过今天,你才能放下忘思师侄。”
青山实惭愧道:“师父,我的梦虽然已醒。可是我觉得,我还没真正放下。铃她……我是说忘思师妹,仍然住在我的心里。”
木蟾使道:“住就住着吧,早晚有一天会消失。”
青山实问:“那……忘思师妹现在去了哪里?”
木蟾使说:“你昏倒后不久,教中传来消息,有人来找忘思师侄,她便过去接见了。”
“到现在都没回来吗?”青山实又问。
木蟾使说:“没有,已经几个时辰了,她都没过来。你不会,还在期望她来看你吧?”
青山实不语,木蟾使已说中他的心事。
木蟾使又道:“她恐怕不会来了。因为来找她的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常念君。”
“什么?!”青山实差点再次晕过去。
几个时辰前,五毒教弟子前来通知忘思铃,说有人要见她。青山实刚刚晕倒,忘思铃心有内疚,只是随口问道:“谁呀?让他等一等!”
五毒教弟子回答说:“领头的那个,自称是常念君……”
不待说完,忘思铃已经飞奔而出。
忘思铃跑得飞快,她越过教中的走廊、道路、树林,向门口奔去。乍一出门,太阳光耀了他的眼。再一细看,阳光下,有她想见的那个人。
近了,近了,忘思铃又一次望见那个身影,是他,真的是他!忘思铃扑进常念君的怀中,双臂环在他的身上:“你怎么才来啊!”
一旁的慕环真和钟千情会心一笑,看这势头,忘思铃的心里,似乎也装着常念君,以后,不必再为他们两个人的事忧心。
温香软玉在怀,常念君却是心不在焉。
“新五秀”已经凑足四人,唯有云修月不知下落。
“云姐姐会去哪里呢?”忘思铃在小祭司设宴殿款待他们。
“不晓得啊,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更是无从猜测她
的想法。”钟千情说。
慕环真问常念君:“等我们找到云姑娘,你打算做什么?”
常念君答:“参军。”
话说本该成为朝廷利器的武林义军,却在唐天朔的指挥下,屡战屡败。数次收复失地的机会,唐天朔都没把握好,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或许唐天朔,根本就担不起武林义军总将领的这个职位。
皇上这边,因为征战,国库屡次出现空虚,不得不求助天香慕家。慕权生也很大方,皇家需要多少钱,他就从慕家支多少钱。然后立好字据,设置百分之七的利息,他日朝廷要连本带利地返还。
若是大唐能渡过这次难关,那百分之七的利息,可是极为可观;但若是大唐气数到头,一蹶不振……慕权生的这些钱,无疑就打了水漂。
慕权生是在冒险。他是个生意人,高风险往往意味着高回报,故冒险,是他常做的事。
慕家事关命脉的大生意,都是慕神英、慕仙莲在负责;那些无关痛痒的小生意,慕权生则交给慕环真。孰轻孰重,慕权生心中早已有过定数。
慕环真带着钟千情从苗疆归家,不想却当着家人的面,道出一个重磅消息:
他要和钟千情参军。
初闻此言,慕家二夫人没有拿住手中的案板,将好几只瓷杯摔得七零八落。
慕家的家主,慕权生却处变不惊,只是问道:“你为何要参军?”
慕环真道:“孩儿想还天下一个太平。”
慕权生问:“要天下太平,难道只有你一个人做得到?”
慕环真回道:“当然不是只有我做得到,而是需要动员千千万万的人才做得到。可若是没有一人站出,那就铁定做不到了!”
“嗯,你说得有理,”慕权生捋捋自己的长须,“你真的想清楚了?”
慕环真说:“想清楚了。”
慕家二夫人实在没想到,慕权生竟这么轻易地就抛出一句:“那你就去做吧。”
慕环真的眼中也是略带惊色,他还以为,他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说服父亲呢。
倘若慕环真真的能平定天下,等大唐休养生息之后,便可以以百分之七的利息归还赊欠慕家的钱财。慕权生之所以会同意慕环真参军,考虑的主要还是这个。
慕家二夫人却不会同意慕环真做这种事,打仗,可是要死人的。她痛哭流涕地对慕权生说:“老爷,你不能答应环真!战场上有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
慕权生说:“儿子大了,翅膀硬了,由不得爹!他执意要参军,我无权否决!”
见劝不动慕权生,慕家二夫人又拉住慕环真,哭着说:“儿啊,你不能去参军啊!你和千情还没正式成婚,都还没生个一男半女……怎么能撇下慕家去打仗呢?”
慕环真见母亲哭成泪人,心中满是内疚,他并非铁石心肠,又岂能不在意母亲的感受。但当阎罗府开始北伐之时,他早已有参军的打算,他只是在等,等念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