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天道问兵绝迹江湖也有二十年了,说不定早就死了。鬼王唯有这样安慰自己。
“鬼王,出使回纥的使者回来了。”属下前来通报。
“嗯,让他来见我。”鬼王说。
从回纥那边回来的使者对鬼王行起跪拜之礼:“参见鬼王。”
“平身,说说吧,回纥那边怎么说。”鬼王说道。
使者答道:“回纥那边称,只要阎罗府能像大唐对待他们那样亲切,那他们自然也会对待阎罗府像对待大唐那样亲切。”
鬼王冷笑一声:“别扯些繁文缛节,就直说,回纥那边有什么条件需要满足,才会同意不骚扰我们阎罗府?”
使者道:“回纥说,他们知道,中原缺少宝马、战马,而这些,回纥刚好就有。所以,回纥愿与阎罗府通商,以战马交换中原的绢布……”
鬼王忍不住打断他道:“嗯,说得真好,就跟放屁一样。”
使者吓得面如土色,还以为自己是说错话了,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鬼王一抬手,对使者说:“哦,你别紧张,我不是说你,是说回纥那边。”
回纥要与阎罗府通商,以战马换取绢布,那他们的一匹破马价钱几何?鬼王知道:整整五十匹绢布!阎罗府常年征战,哪来那么多银两供养回纥这帮饿死鬼?
唐皇帝愿意当这个冤大头,买回纥的马,他鬼王可不会愿意!
“你接着说啊!回纥那边还说了什么?”鬼王问道。
使者心有余悸,只是把回纥那边的原话,完完整整叙述一遍,他怕触怒鬼王,不敢妄添一句。
其实鬼王知道,和回纥交涉,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打!
鬼王可不是唐皇帝,他才不可能满足回纥的那些要求。此番出使回纥,也只是为先礼后兵,战事,是避不开的。
武林义军这边,唐天朔重伤初愈,军医提醒他,切不可过度操劳,不过唐天朔还是坚持处理一部分军报,他是武林义军的总将领,不能兵员们正在前线冲杀,他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睡大觉。
“女烟和五毒教声称,不会帮助天妖宫。岭南武林联军那边,应该也不会阻止我(因为岭南武林联军由唐百声统领)……一切果真都在常念君的计算之中啊。”唐天朔感慨说,这个常念君,简直就是武林义军之镇军至宝。
反观自己,难得赶赴一次前线,竟然差点被阎罗军俘虏,还险些丢了性命……
唐天朔猛然醒了:武林义军今日所获得的成就,竟大半都要归功于常念君,至于他自己这个总将领,竟无甚拿得出手的贡献!
想到这里,唐天朔心里一哆嗦:这样不行啊,自己才是武林义军的总将领啊!常念君,只是他手下的部将而已!主角该是他唐天朔,而不应该是常念君!只要他唐天朔在一天,这武林义军总将领之位,就还是他唐天朔的!
那么,他还要不要继续重用常念君呢?
该用还是要用的,
不然岂不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只不过,从此以后,他可不能只重用常念君,不然这武林义军,就要变成“常家军”了。
豪州境内,常念君正在整理军情,准备将军报递回唐军总部。
“念君,你这汇报的频率,会不会频繁了一点啊?”一旁的云修月忍不住问道。
“我也觉得有点频繁了,不过,还是频繁点好。”常念君说。
“此话怎讲?”云修月不解其意。
常念君一边书写军情一边说道:“总将领对我一直予以重用,但你以为,他会永远信任我吗?”
云修月愣了,问道:“难道你是觉得,总有一天,他会觉得你功高盖主,而故意将你抛弃?”
常念君道:“你说的这种可能性也存在。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有很多种,不过最终都会导致一种情况:总将领对我设防。你想想,他才是总将领,我只是他的部下,然而有许多事,都是我做,需要他出手的事则不多。时日一长,他早晚会觉得,心中不舒服,说不定还会因此对我生出嫌隙。”
云修月有些明白了:“确实……人性就是这么复杂……”
常念君又说:“就拿现在来说吧!孙子兵法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领着武林义军的大批部队南下,攻伐天妖宫的期间,与总部的联系接近是断开了,总将领就真的不会起半点疑心?他也会害怕我拥兵自重,割据一方。就算他现在还没有起疑,谁能保证他将来就不会这么考虑呢?”
云修月叹道:“这可真是将领的悲哀!为君主出生入死,打下江山,立下战功,到头换来的,只是权力更大的人的猜疑忌惮!”
常念君却早已对这种事看开:“我现在给总部递消息递得这么频繁,就是为了表达一种臣服之心,希望能打消总将领心中的一部分疑虑。他看过军报,或许会明白,常念君一直是在按照他的指示在做事。也希望他能体会到,常念君一直都是忠心的。”
云修月点点头,又说:“老实说,我觉得……你除了要顾及战事,也该顾及一下铃妹妹吧。毕竟战事是我们所有人的事,而铃妹妹,可是你自己的事!”
常念君开玩笑道:“你怎么老是提忘思铃的事?是不是忘思铃托你来督促我的?”
云修月说:“没有没有!我是觉得,你心中除了要有家国天下,也该想想你自己吧?”
常念君道:“你放心,我自己好着呢!”
洛阳,“七大神捕”这边。
时至今日,抓捕李若圣的事,一直没有进展,这李若圣,就好似人间蒸发一样。
“七大神捕”当然想不通李若圣去了哪里,他并没有躲在难寻之处,但已混入茫茫人海之中,知道内情的人,都把此事隐瞒下来。
“他奶奶的!这都多长时间了!李若圣应该早就跑出唐境了!还抓个屁!”老二“嫉妒”封不羡不禁气得火冒
三丈。
“老二,遇事少发点脾气,少说点粗话,自己心情不好,就别影响到别人。”老大“傲慢”冷自谦劝道。
老四“懒惰”洪殷勤忽然有了想法:“老大……我在想,要不要……就这件事,找李胜平问问?”
老二“嫉妒”封不羡瞪大了眼睛:“找他干嘛?!他是捕头吗?!他就是我们‘七大神捕’手下的一个小吏而已!找他?浪费时间!”
老大“傲慢”冷自谦连忙制止他继续吆喝:“老二,你不必不高兴了。李胜平找我请了个假,这几天回老家了,就算我们想找他,也找不到了。”
是的,李胜平回了老家,打算给自己考妣上一上坟。
村里的路至今仍是不好走,武胜、白荣、阿九跟着他,替他担着行李,走了整整一个上午。
“大人……我能不能问一下,我们还有多远?”阿九问道。
“别叫我大人,叫我李胜平就行,我现在不是什么大人,官职比你们大不了多少。”李胜平说。
“那……李胜平大人,我们还有多远?”
李胜平道:“多远?差不多到了。”
前面就是墓地,不想来到坟前,李胜平那原本因归乡而安定的心情,顿时被破坏了。他见到一个根本不想见的人,他的弟弟,李胜宗。
武胜、白荣、阿九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这对兄弟有多不合,一时间不知所措。
李胜宗也望见李胜平,他心里明白,他的哥哥有多不待见他。他只好尴尬地、干巴巴地问了声好:“哥,你回来了。”
李胜平呛道:“是啊,我还没死,所以过来看看!”
李胜宗想说什么,张了张嘴,终究是把话咽回去,那些话,他不是没说过,他也知道,再说一次也没有用。
李胜宗只得说:“哥,我先走了。”
说完,李胜宗便与李胜平擦肩而过,就此离开墓地。
李胜宗走出老远,李胜平终究是忍不住回一下头。那背影,似乎是李胜宗在告诉他:不必追。李胜平不再理会李胜宗,而是来到考妣的墓前,磕了三个头。
他又对武胜、白荣、阿九吩咐道:“你们三个,往那边走两百步,不要跟过来,在那里等我就是。”
武胜、白荣、阿九回答:“是!”
仿佛现在的李胜平,还是他们的大理寺少卿。
见他们三人走远,李胜平忍不住坐在了父母的坟前,断断续续地絮叨起来:
“爹、娘,大理寺没了,孩儿现在又成了一个小卒小吏,好在吃穿是不愁,不过终归比不上弟弟,他可是能凭借‘极圣宗’赚大钱呢!
“有时呢,我也在想,自己忙来忙去,又有什么意义呢?虽然也替成千上百条冤魂洗了冤,但我也因为上头的‘暗示’,屡次放过了不少歹人,不知这些祸害此后又伤了多少人。这种恶事做多了,心也就麻木了,我甚至开始都不知道何为内疚。
“但是,每当我想起这些,总是越想越难受
,为什么我想做点好事,就那么难呢?当初一门心思想要惩恶扬善,在艰难攀升之后,才做到这大理寺少卿,可是没想到啊,这官越升越高,能为百姓做的事就越少。
“其实我也想过,弟弟那么有出息,我不如投靠弟弟,去他的极圣宗谋个能挣钱的差事。当然,这只是玩笑话,但是说到这个,便不禁想起我们兄弟二人的感情。弟弟一直在试着讨好我,我却始终对他冷若冰霜,还跟他说什么‘正邪不两立’,爹啊、娘诶!你们说,我做得是对是错?”
李胜平的眼泪落下来了:“我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做一个正直的人啊?!”
李胜平没看到,他身后,墓地外,武胜、白荣、阿九三人没听他的话,早已经悄悄地靠近。此时,他们的眼中也溢满了泪光,为了不打扰李胜平,只好又静静远离了墓地。
“七大神捕”抓捕李若圣一事,只能是无疾而终,上头也要求,不要再为了这件事耗费时间。
风声已过,李若圣暂时更加安全。
银龙口。
既然七殿泰山王不反对,三殿宋帝王宋平声便可以大刀阔斧地制定攻取奎州的计划,只不过,他现在极度依赖一个时机,只要时机能来,奎州的事便已成十之七八。但若是机会不来,那一切都要回到起点,所有的准备,都只是备而无用。
七殿泰山王虽然不喜欢征战,但对宋帝王的计划,还是有兴趣的。他忍不住问:“宋帝王,能不能给我讲讲,你打算怎么夺取奎州?”
三殿宋帝王宋平声却说:“等我攻下奎州,再为泰山王解释也不迟!”
要知道,银龙口现在的兵力,还不及奎州的三分之一。就算阎罗府的鬼众个个善战,正面交锋也是不可能赢的。
而且,既然是攻城战,己方的兵力要必须高于敌方的兵力才是,不然这仗该怎么打?
这么一想,泰山王就更好奇了,不过,他这个人比较安分守己,既然宋帝王不想说,那他也不打算继续询问。
兵力上的损失,是不可避免的。就全看宋帝王能不能以此换得奎州一地。
既然要征战,就免不了要死人。而那些生离死别、阴阳相隔的情侣,自然也会多出不少。想到这里,七殿泰山王的心中满是遗憾。这时,三殿宋宋帝王宋平声忽听泰山王吟道:
“举头望夜月华落,天马流星过云间。”
泰山王似乎是想起什么事请。
三殿宋帝王宋平声一听便来了兴致:“怎么?泰山王还喜欢诗词?不知这是哪个诗人的佳句?”
泰山王笑道:“不过是我自己写的而已!哪里算得上什么‘佳句’!”
宋帝王宋平声着了兴趣:“不瞒泰山王说,我跟随鬼王以前,也写过不少诗词。”
泰山王道:“宋帝王才是好雅兴!”
宋帝王宋平声又道:“泰山王想看看吗?老实说,自入阎罗府以来,这些东西,我还从来没给旁人看
过。”
泰山王道:“当然好,能阅读宋帝王的大作,是我的荣幸!”
“十殿阎罗”中,属楚江王和宋帝王的关系最好,但即使如此,楚江王却并不会好什么风雅之事,更别提赏析诗词歌赋了。故宋帝王的这些“珍藏”,在阎罗府内,连楚江王都没领略过。
于是,两人便探讨起诗句来,泰山王先是看了宋帝王的第一首:
“海角娆疆在天边,迩有佳人驻眼前。
江山多娇千篇律,不及一抹笑红颜。”
读毕,泰山王笑道:“从宋帝王的诗句中,我好像看到一位绝色佳人。”
宋帝王宋平声则说:“惭愧,这首诗,确实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写的。”
泰山王又问:“想必宋帝王很在意这名女子吧?”
宋帝王宋平声也不否认:“是啊,她至今仍在我宋帝王的心底。”这个女人,就是火菲,也就是火鲤娅的堂姐。
宋平声和火菲,曾因为钱财而分开,如今,他成为宋帝王,已经不缺金银,但他知道,他与火菲之间的距离,已经更加遥远。
不是因为火菲已经被李质(也就是曾经的四殿仵官王)杀死,不论生死,都不可能夺走宋平声对火菲的爱;而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了更深层级的隔阂。
他已是人人谈之色变的“十殿阎罗”之一,就算火菲还在世,还是当初的那个火菲,她也不可能接受已经成为三殿宋帝王的宋平声。
那……素白川能够接受吗?
宋帝王宋平声不知道,他从未向素白川袒露过自己的身份,也许,素白川只当他是个有些家底的书生。
“佳作,真是佳作,还有吗?”泰山王问道。
“当然!还有不少!”宋帝王笑道。
行军打仗,未免太过紧张,偶尔能放松下来,真是美事一件。
阎罗府这边,宋帝王和泰山王怡然自乐;而天妖宫这里,众人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女烟和五毒教均已表态,无意相助天妖宫。而岭南武林联军,因为唐百声的缘故,早已与天妖宫结仇。
也就是说,在整个南方,天妖宫已经找不到别的助力。要对抗武林义军,只能凭天妖宫自己的力量。
“我想,常念君已经差不多要来了……”妖皇展玉龙对“梼杌”巴天虎、“混沌”祝欢喜、“穷奇”卜夜翔三大护法说。“你们的‘四凶功法’,又练得怎么样了?”
“混沌”祝欢喜答道:“属下的‘天地混沌功’,已经刚刚摸到第五层的门径……”
“才稍微达到第五层?”妖皇展玉龙愤然道,“我给你的功力,是都喂猪了吗?这样你都没完成第五层?”
“混沌”祝欢喜忙说:“属下该死。”
祝欢喜心说,这妖皇也太心急了,他又不是不知道,这“天地混沌功”有多难练。祝欢喜本以为,他突破第四层,便能得到妖皇的夸赞,哪知道……妖皇竟要求,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完第五层?这也太不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