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断奏章

《梦的断奏章》

第15章带你马踏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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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睡醒的许镜台睁眼看着天窗,已经有些许阳光可以投射进来。

已经完成了古武第一关的许镜台难得轻松一天,下午的药理也可以不去,毕竟老韩的通史课是必须要上的。

许镜台蓦然回想起第一次背起老韩的场景,那也是头一次老韩告诉他姓韩。

十二岁那年,许镜台无限接近于一米七的个子,比驼背的老韩高些,再加上气力又大了不少,所以自告奋勇的时候,让老韩好一阵笑话。笑许镜台年纪轻轻不自量力,也笑自己年老体衰需要人搀扶不说,还要被一个年仅十二的后生背着,可笑至极,可怜至极。

可许镜台感受不到悲伤,相反他从老人的笑意里体会到欣慰。就像一个不在乎过去,只向往未来的乐观者。

最后耐不住许镜台磨,老韩不情不愿但麻利的趴上许镜台不算宽阔的背上。

搀扶老韩这么多年,许镜台还是头一次如此贴近这个老人的心脏,那一瞬间的跳动,掀起的磅礴气势,犹如一座火山压在背上,再多一秒,许镜台就感觉自己要垮了。可是压力来的快去的也快,连温度都是。直到压力好像恢复了一个老人该有的重量时,也不再变化。

许镜台狐疑道:“老头,我没得罪过你吧。”

“没啊,说这干嘛?”盲眼老人眼神飘忽,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他既不知道,也没干预。

“你好像有那个大病,我带你去冯奶奶那看看吧,她药材可多了。”许镜台不能放过这个狡猾的老狐狸,明明气血旺盛的跟个熊一样,非得装作老弱病残。

许镜台都怀疑连自己看见的这幅老掉牙的模样也是假的。

“病?我没病,我可不去,你爱去你自己去,什么玩意就要拉我去见那老太婆,凶巴巴的。老子坐守藏书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家伙,连杯酒都不让喝就给我赶出来。”老人急忙摇头,满脸拒绝也不肯承认是怕了冯老太。

“嗯?你还去要过酒。”许镜台一副挖到秘密的笑意。

老人傲娇哼声,自夸道:“那你看,当年老夫白衣仗剑美翩翩,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赏,就是军方的大门老夫都敲得铛铛响。她一个老太婆,再晚几年,一样要迷恋老夫的风度,一杯酒怎么了,就是一坛老夫也配喝得。”

“呦,年轻的时候还挺会玩。这么大排场,名号那不是得大了天去,给我说道说道,别整天说这个说那个,还嫌弃的不行。你说说自己,给自己个面子。以后我下山了,好招摇撞骗。”许镜台看着脚下的台阶,慢慢走着,好像要把路变长一些才能听完他的故事。

哪知老人不上套,明知自己已经主动暴露也死不承认,反正咬住牙闭上嘴,你能那我怎么滴。

“说都不说?”许镜台抬眼问道,口气有些不太高兴。

“哼,老夫为什么要说?”老人也脾气上来了,就是怼你。

许镜台没脾气了,闷着头往前走。

两人无话许久,老人不知为何叹息一声,继而说道:“曾经有个人叫我下阁,去看看新一代的种子,我去了也看了。我教的不算用心,可也不敷衍。因为那个种子啊,还有些江湖气,也算讨得我喜欢些。“

许镜台渐渐慢性下来,路又长了。

“可老夫还是不高兴,许镜台,你知道吗?”“嗯?”

老人抬头望天,颇有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悲怆,他说:“这天下的江湖没了。”

平淡的语气,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让这个老人从江湖中走出来又走回去,最终再也走不出。

“老夫还念想那点江湖气有何用?此后,我再下阁五次,一次比一次短,第五次的时候,我独自站在半山腰,向下望去,看着那执师生礼拜别的小家伙,莫名的心酸难受。教了那么久,怎的就学不会江湖,怎的就做不了江湖人,怎的眼里就只有师生,没有酒?!!”

老人打湿了许镜台的后颈却看不到,许镜台的脚印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重。

“对那六个,老夫只评了四个字,一无是处,都给我滚蛋!看见了就烦!”老人气呼呼的,好像那六个站在前面就要跳起来扇几巴掌,也不知道能不能够到。

“那我呢?”许镜台停下来,试图往后传递自己询问的眼神。

老人平静下来了,因为许镜台这一句话,老人不得不收敛波动的心绪。脱口而出的评价或许最合此时心境,但老人觉着会亏欠了许镜台,不合心意。

所以他想了想,说道:“驴头不对马嘴,但你放啥屁我知道。”

混不吝的一句话,给许镜台整笑了,也给他自己整乐了。说到底,许镜台自己都还不知道怎么评价背上这位,又怎么能要求老人冒失呢。

“这感情行,下回给你从冯太那讨一杯。”

“当真?”

“当得。”

“哈哈哈,好,没白疼你小子。”老人得瑟的哼起小曲。

曲声说:遥想当年长安街,遍地黄金白银甲,列阵西东,唤那马踏长安,剑去江湖。

再十年,教长城内外,知人胆,坏人怂,八百里加急亲封长安侯。

藏书阁前。

许镜台仰头看着那块暗金色的大匾,问道:“纯金的吗?”

“鎏的,度的,漆的,管它作甚。”老头也顺着许镜台的视线看去,只感知一眼就满不在乎的说道,就算是天王老子写的,送的,又能如何?

千金难买我胸臆,千古难平我江湖。

老头忽然黯淡了,拍了拍许镜台的肩,说道:“放我下来。”

许镜台蹲下,让老头下来,然后深深看了一眼里面三栋高阁,说道:那能让千金难买的老韩心甘情愿坐镇的地方,一定很贵很贵。”

老韩胡须一吹,大摇大摆的踏进去说道:那是!

至于许镜台是怎么知道他叫老韩的,他不是自己说了嘛,白衣仗剑啊。

许镜台回身自语:昔年白衣仗剑,一朝马踏长安。

而老韩摇摇晃晃,叼着小酒,念到:非是我不行,是我不够好,江湖?没了,那就没了,可你还年轻啊,不可学我。

……

许镜台回念一声:昔年白衣仗剑,一朝马踏长安。

然后笑着坐起,穿好衣衫,踩上云鸾鞋,走进被收拾干净的换洗间,那碍事的药桶此刻也不见了踪影,至于残余的药渣和体内祛除的杂质去了哪,许镜台一概不知。

不过许镜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绝不可能是田螺姑娘来了。

走出堂门,许镜台大声喊道:“何叔。”

“唉。”响亮的回声从厨房传来,许镜台会心一笑,就知道何叔连夜赶回来了。

何叔这么着急回来肯定不是担心许镜台受欺负了,更是担心许镜台吃不好。

毕竟堂食不是不好吃,是不够好吃。

许镜台倒是不挑食,但过于清淡的口味也很难在堂食里捞到什么神仙菜品。想吃神仙菜品,就只能厚着脸皮去冯奶奶那蹭吃蹭喝了。

别说,许镜台没少去,何叔在家也是,不在家就去的更加光明正大理直气壮。昨天要不是太累了,也不会随便讲究几口,真可见疲惫使人忘口腹之忧啊。

吃完何叔做的早饭,许镜台专心研究起了新的配方,有些不解的东西还得去请教药理教习先生,太史延。

而许镜台也不在药理课上问,而是直奔心月楼本楼,三楼药理的办公区。这样许镜台就算是提前完成了药理课上的答疑,所以就不用去了。

几乎所有教习先生,不管是先生还是掌席,都知道许镜台是挤时间去听通史课。但惊人的是,掌席们对此的态度惊人的一致,那就是不管不问,保持宽容态度,就连彭敏都觉得有些不合礼制时,反而吃了闭门羹。

因此,许镜台的教习先生哪怕有些不服,也不会使绊子。

其中看的最开的,除了提前结了许镜台百经文学课的仲思明,就数书法教习先生了。

那一日许镜台随心草书,正下台转悠指点江山的颜朗,看着许镜台那不走心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就要上去敲板子,却突然被许镜台笔走龙蛇的收尾吸引,下意识瞥了一眼。

如果说三考时的书法造诣还看的不太真切,那这一次,颜朗真真正正的看到了什么叫家学渊博。

草书,姓许。这字的风骨,和他颜朗收藏的那副太像了,虽然神意不足,风骨不正,可那是谁,如今全国书法协会会长,许奉年!

只得一二也足以谋一席之地了。

颜朗悄摸的收回板子,不着痕迹的走到许镜台旁边,认真端详这副字,抄的是杜圣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完美的展现了那股风雨飘摇但我心巍然不动的气概。

虽不全面,但只此一境,颜朗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教的了,连他自己也只能写出三境来,谈何教,甚至还能习得一二。

许镜台的字,也只有那位许家家主能毫不避讳的指点。

“挺好的,嗯,挺好的。”重复两遍的颜朗转身就走,甚至不想多待片刻。

这世道,真是难混!

这学生,不教也罢!

后来,颜朗因教不了许镜台而名声大噪,但也因此在心月楼的地位只高不低。

而另一位敢于说教许镜台的,是墨画教习先生,许知勘。这位啊,许家本家人,按辈分,许镜台喊一声爷爷也不为过的。他是旁支一脉的老人了,元老级的人物,对许镜台更是颇为喜爱,因此也更加严格,大概这就是他表达喜爱的方式吧。

自从看到许镜台距离画境第四境只差一步之遥后,更是巴不得许镜台天天画画,水磨的功夫也能挤上第四境,只是那样却落了下乘,便作罢了。其他方面老先生也挑不出毛病来。

在太史延这疏通了药理,许镜台离开心月楼,去往通史院。

此刻老韩还没来,许镜台先打理下花草。却没想到之后会碰上没什么交集的喻馨止,还有一帮子跟随喻馨止的寒门弟子,他们也曾报过通史课,只不过跟风跟的早也退的早。

说好听些是师太高,学生才浅,说难听点就是嫌弃老韩教的没营养也没用,全是江湖戾气,动不动打打杀杀,大放厥词。

所以他们来这,许镜台是很不欢迎的,眼神也逐渐冷冽起来,那样子就好像是恢复了本该有的模样。

喻馨止自然是察觉到了,但是没当回事,毕竟她已经是将要是第九年了,可以说是真正当之无愧的首席,有自信可以压下整个心月楼无论寒门还是世家的子弟,自然也包括如今的许镜台。

所以许镜台很轻易的就感受出那股子意气,就好像金榜题名了也要一日看尽长安花那般炫耀一下,可给谁炫耀不是,偏偏来这,当着许镜台的面?

别人觉着是许镜台高攀,可许镜台知道,这是在打老韩的脸,这女人,有些飘了。

其实喻馨止本意不是如此,但未尝没有附带嫌疑,她是想来问一问盲眼老人,关于考评一事的,虽然她退课了,可档案还是需要曾经授课的老韩评上一嘴。

其他人可以不在意,但喻馨止确实是很在意,尤其是当着许镜台的面。

要知道,许镜台三次年终考的总评都比喻馨止高的,其他都还是相差无几,可古武和药理两项,差距甚大,可以说许镜台直追那十七人。

但距离许镜台超越喻馨止,还有个几年,不趁着这时候显摆一下小女人的心思,喻馨止怕以后都只能仰头看他了。

是的,喻馨止很清楚自己似乎对许镜台抱有很大的好感。

年岁的差距不仅没有抹去,反而愈加醇厚。

每一次有人在她耳边念叨许镜台如何如何,她总是不经意间的一笑,像是不在意,又像是春天寄来的信封拆开后的欣喜。

女人心底的好感就渐渐的萌动,自我感动。

“教习先生还没来,我能进去坐坐吗?”喻馨止声音柔和,但姿态却有些小女人的模样,咬着下嘴唇,踌躇不前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迷糊。

不过她身后的一帮寒门就无福消受了。

许镜台愕然的看着这副模样的喻馨止,和印象中的...差距很大啊,清冷呢?让三年修行修没了。

“请进。”许镜台仅仅只是失神一瞬就意识到失态,让步请喻馨止进院,而外面的寒门弟子,许镜台只是冷眼扫过。

但出奇的是,他们还都不敢进去。

许镜台转身跟着喻馨止,不过喻馨止只是找了把椅子坐在院内,看着曾经由她打理的花草,如今长势也喜人。

“你好像变了。”许镜台说,然后回忆着上次见面,好像是论坛,喻馨止作为学子代表去和老先生交谈,许镜台匆匆路过看了几眼,就着急去老太家赶饭点。

那次还不明显,这才很明显了。

喻馨止也不瞒着,轻启涂了粉樱色口红的薄唇道:“以前顶着首席的名头,压了很多人一头,不敢过矩,不敢落下把柄,更不敢引人注目。现在倒是可以放开些,不过也只有在这,在你面前,我愿意多说些。”

不过很快她补充道:“可能是江湖气浓了,感染的。”

许镜台点头称是,却不敢接话,自幼感知超常的许镜台,不至于把握不到喻馨止说话时的心跳变化和语气。

可许镜台不懂还是不懂,再加上喻馨止失礼的行为,其实能忍住也委实是看在喻馨止长得好看。

两人聊着百经,又聊到术算,还把古文扯了一通才等来老韩。

而这个点,其实都快要到许镜台背他回阁了。所以许镜台怀疑这老头是不是故意来那么晚的,看自己笑话。

“馨止啊,作为心月楼难得的才女,你要更自信一些,老夫的评价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中如何对自己评价。小妮子,不要过早的陷进去,更不要犹豫不决,看在镜台的份上我送你:才情量月,学步蹒跚。八字便可。”老韩没有拖泥带水的评价,让喻馨止有些意外,更意外自己的心思被看穿的这么彻底。

但是对于这八字评价,喻馨止拜礼以受。

没再多寒暄什么,只是离开前回头对许镜台说:“希望有一天我们还能像今天这样坐一起,不过我不想谈什么学问,你呢?”

“我也是。”许镜台认真回道,实在是聊那些东西费劲。

终究没等来三个字,喻馨止既有预料之中的安然,又有没有意外的失落。

谈风月三个字,不谈也罢。

跟着喻馨止的一群寒门学子中,最后那位和许镜台是同窗,问道:“镜台,泡药澡去不去?”

许镜台摇头,说道:“你快去吧,再晚你就只剩药渣了。”

“欸,行。”那学子就急急离开了,也不意外许镜台不去。

身前,啧啧称奇的老韩捋着胡子评头论足:“腰细水蛇,玉手纤胳,足可称莲,身段曼妙起舞定有趣味,可惜喽,这样不施粉面的干净人,白瞎某人的眼。”

“那个某人,是说你还是说我?”许镜台白了老韩一眼,明知故问。

“嘿嘿,谁搭腔说谁。”老韩无耻的笑容让许镜台无可奈何,谁让许镜台心里清楚,但也不懂呢。

“一个情窦初开,一个不懂风情,真是白了和尚破了庙,无瓜无枣,晦气。”老韩呸了一嘴。

许镜台哪里听过这浑句,虽觉着有趣,可表面还是厌弃的不行。

“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老韩沉默了,犹豫道:“最是情债难还,尤其是一厢情愿。你自己掂量着去吧,以后的事归以后。”

许镜台嗯了一声,转而问道:“你来这么晚,还讲吗?隋唐五杰破荆门州死局的事,你还没讲完呢。”

“不讲了,天太晚了,不宜讲打杀。”老韩故作高深姿态,惹了好一阵白眼。

“那送你回去?”许镜台说道。

老韩眯眼笑问:“第一关过了?”如他所料,许镜台点头承认。

“哈哈,”这老头突然疯笑,还一个劲的拍着许镜台肩膀,放声道:“要不要跟我走!听不如看,看不如学,学不如悟,悟不如马踏江湖。

我带你去马踏江湖!”

一个斗转星移的晕眩,在落地时,许镜台犹如进入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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