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学年九等许镜台。”
许镜台抱拳回礼，两个人摒气沉声，都没有抢先出手。李都南忌惮许镜台能够近身反制的气力，许镜台则是不知道一气够不够呵成。
第五学年往后其实都要学习兵器了，但李都南已经是没脸用兵器压制本就低了三个学年的许镜台。他更是有意在等，等许镜台先动手，这样不管能不能挽回些寒门声誉，至少他李都南的声誉不会臭掉沟里。
许镜台看出来李都南的心思，也难怪他只是被称为小首席，而不是预备首席或者下一位首席。
既然他敢放马，许镜台自然没有留手的打算。
身子微微前倾的同时，双腿骤然发力。这出乎李都南预料的提速，是不合乎常理的，因为实在是太快了，如果许镜台身子再倾一些，会不会更快？李都南心中闪过问语，但时间不容许他选择肯定还是否定的答案了。
饶是这样的速度，落在李都南眼里都是要跟不上。
两人在空出来的演武场左右挪移，期间两人都没有因换气停下来而露出破绽，李都南如此大家都不意外，毕竟聚气纳体的本事本就是如此，李都南更是可以一气纳体十一气，在八等中也属中上游了。可许镜台凭什么？
李都南越注意关注许镜台就越心惊，一气都顶他三气了！
而这个数字还将随着时间继续叠加，就连外场的金耀砮也好奇了，许镜台一气到底有多长。
平常人想要进阶八等最好的方式就是用平常气也就是一息纳体，那样一气其实很短。而有古武底子的他们，在古武导师指导下，他们修行者的一气又不止是一息的十几倍，这底子越好，这一气便越长。江湖上最骇人听闻的，便是那位交手只有一气，一气定生死的剑客，楚式天。白凤坡下，一气一千六百息斩杀数百骑兵，气断力竭而亡。
金耀砮神色越来越凝重，如果许镜台当真要舍弃聚气纳体的话，那他这一气必然要长要稳。李都南和他也是老对手了，自然清楚李都南一气二十九息，只比他少一息而已，而他和李都南都只能纳体十一气。
七气了！
李都南心沉一截，两人交手至现在只拼气居然是他李都南先稳不住了。实在是继续下去，李都南真的害怕自己没了心气，万一许镜台跨入聚气纳体，那就是噩梦！
两人身形闪动交错而过，这次李都南没有一触即退，反而脚步一顿握起一拳，二话不说就抡了过去。许镜台也是反应迅速，立即止步停转而下，曲臂抬掌选择硬接这一拳。
随后两人各退数步，在占据先手的情况下，李都南居然还多退了三步才稳住。这让一旁第七学年的学子面色很难看，郑翔更是咬牙切齿，如果不是真不行只怕都想上去拼命了。
外场的金耀砮心底默念：八气了还不换吗？
换了，许镜台缓缓吐出一口气，其实他还能继续，毕竟又不是和李渊对搏那么有压迫感，所以许镜台完全可以试试极限在哪，可想到伤势严重的同窗还有胡大壮那一声许哥，许镜台没来由的心中升腾起一丝火气。
而新换这口气连许镜台也没想到竟是如此炙热！
热的他胸腔都要炸了，眼底都泛起浓浓的战意，好似要宣泄出去！
察觉到许镜台突然的变化，李都南不敢再托大，让许镜台平稳换气还是为了声誉，可要是被摁在地上锤那就不好玩了，而李都南莫名有这种危机感。
就在李都南踏步抢攻的时候，许镜台突然一个旋转错身消失在李都南眼前，两个人本来就不远，再加上许镜台的速度太快，李都南一下子就失去了许镜台的踪影，外场的人惊声高呼：“后面！”
谁也没料到这种时刻，李都南慌了。
但也正是这一慌的向右闪避，错开了转到李都南身后的许镜台。这是许镜台与李渊对战时取巧的小把戏，本意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但许镜台快李渊更快，所以挨打的还是许镜台。可李都南就惨了，他没那么快的反应。
饶幸避开了身后的危机，可一击横扫的手刀已经没有闪避的余地了，狠狠的劈在了曲起的左臂，硬是向右倒滑了数米远才堪堪止住。
那声清脆的咔嚓，也让人不由得心疼李都南替郑翔遭罪。
但这还没完，没有选择停下换气的许镜台再度踏步而来，这次许镜台完全可以肯定李都南的气力太小太小，他为了坐稳第七学年寒门的领袖舍弃了本该用心打熬的筋骨，早早跻身了八等。
这样的对手，太差劲了！
许镜台心里想着，几步便跨过了这数米，李都南强忍左臂的伤，站起身来，用尽全力挥出右拳和许镜台对拼一拳，却只能抿住发白颤抖的嘴，缓缓跌倒在地。
“你这样！为了声誉和脸面，身体和底蕴说不要就不要了？”许镜台拎起李都南，这一刻，没有人觉得李都南才是那个八等，如此手无缚鸡之力的八等太丢人了吧。
“呵，你不懂什么是寒门。金耀砮都比你懂，你不配喻姐。”李都南算是默认了许镜台的话，可他同样不服许镜台，资质好资源好那是你许镜台，不是我们寒门。
许镜台懂了他的嘲讽，不计较这些。而是拎着他的衣领像公开处刑一般环绕演武场，指着郑翔那帮子人平淡道：“这就是你口中的寒门。”
“他们不是？还是不配？”许镜台又拎着李都南转向还受伤接受着同窗照顾的普通学子，他们一样家境平凡，一样没有背景没有资源，一样也曾饱受世家子弟的厌弃。
李都南颤动着嘴唇久久说不出话来。是不是他们站的太高了，是不是喻馨止站的太高了？以至于他们忘记了曾经的自己如何摸爬滚打，如何刻苦上进，现在成了高年级的他们却向着低年级的他们挥舞着拳头耀武扬威，有什么资格？没什么资格！这不是弱肉强食的年代，这是一个可以平等的时代。
但当你的位置变化，就连初心也可以丢的一干二净。
许镜台看到了喻馨止，李都南也看到了，站在与阳光同在一处下的喻馨止冷面寒霜，郑翔还叫嚣着要让喻姐报仇，转眼就挨了一巴掌，喻馨止还是收力了，不然可不只是个大红印子那么简单。
喻馨止只是默默看着，等着许镜台下一句话，眼底竟是有些期待。
“既然他们不是寒门的话，那你们愿不愿意抛开寒门和世家的身份。因为我们本就是同窗，无贵贱无身份无高下。”许镜台转头望向那群同窗，四年时光其实相互了解的机会不多，除了埋头苦读的干劲都是那么默契外，似乎还真就没什么寒门世家的区别。
孙士函，胡大壮...唐秋，百里木，还有很多许镜台叫不上来但记得面孔的同窗，不管寒门世家，此刻他们就是同窗！
“愿意！”
“必须愿意！许哥还是你许哥！”
“我也愿意！”...
很多很多声，多到李都南耳鸣，多到围观的人也觉得就该如此，甚至从未博得佳人一笑的李都南都看得见，喻馨止发自内心的笑了。
只有金耀砮仿佛局外人一般，呆呆不顾在这一群咋咋呼呼颇为另类的世家喊着：我愿意！。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是要以身相许。
“八百七十二息。”金耀砮喃喃说道，直到刚才察觉到许镜台换气，才回过神原来已经八百多息。
一气犹如江河，崩腾不知几处去，再见已是八百外。
当真是一气平川过！
整个演武场都在欢呼雀跃，好像之前剑拔弩张的氛围全都是假象。
明明喻馨止出现时紧张的要死，现在看到喻馨止笑后，孙士函觉得这才是寒门领袖，再看看许镜台，这才配嘛。
至于谁配谁，那天知晓。
许镜台看着这一幕，心底中有一些不情不愿，他不喜欢这种不得不做的感觉，就好像所有人都期盼着，便是正确的，其实这等同于要挟。可就连他自己也认为这样是很好的，第四学年的氛围有目共睹，等到第四学年这一批都变成高学年了，那就是全面推行的时候。
想必这也是心月楼，啊不对，是整个缺月山庄袖手旁观的原因所在，他们也希望改变。让整个缺月山庄从旧时代的条条框框中跳出去，真正迎接新时代。
军方针对缺月山庄，针对整个江湖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现在缺月山庄顺势迎来了突破口，是意外之喜，也是大势已去。哪怕强如当代庄主，明知这种寒门世家的观念存在不合大局，也只能等待一颗活棋的出现，才能盘活整个棋局。
只是对于喻馨止来说，自己这般引人注目，其实是扰乱了她的棋局的。但似乎她本身也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所以欣然的接受了，接受众望所归的一切。她能撑住寒门，却不能让每个寒门子弟都有不求回报不忘初心不攀高枝的平常心。
当寒门，世家都归化成同窗，那他们或许才是平等，至少心理上是的。
这一天，注定要载入缺月山庄的史册。
山顶上，几位老先生和一个青衫男子正捧着茶，正是许奉年带来的那些春神茶。
“老谭，你当真不想让镜台走正统儒家的路子？读书的好苗子啊！”坐在左侧外圈的老先生，名为陈敬之，当代考古和鉴赏一脉的大家，许家流失的几幅画都是陈敬之先生找回的，因此和许家关系极佳。
老谭说的正是谭仲明老先生，只见老谭喝一口春神，服下一粒还神丹，可是叫其他几位暗自羡慕，只觉春神茶都少了些意思。可要也要不来，也都没有老谭的洒脱，而儒家总是这样，每代都能出些特立独行的人物。
“不合适。”老谭含糊道，也不知是茶烫还是丹烫了。
这时候一声冷哼插进来，说道：“你看看刚那冒出来没多久的五行之相，都没个成型就被扑灭了，唯独后来冒出来的火相涌了一阵，可那是火相吗？那是心相，映射出来的火气，更确切的说啊，是心气！一群没见识的老头子。”
冯奶奶在这里依然是说话不客气，就是最内圈的青衫男子惹了她，也是这样。
不过这次，冯奶奶坐左侧内圈可是站庄主的，明摆着的无相心经入门已成，只等心湖将立就算是进入无相心经的第一层。正儿八经的缺月山庄庄主关门弟子，内定的下一任庄主，一群老头子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青衫男子莞尔一笑，瞧着陈敬之老先生吃口亏的郁闷也乐呵，山上的老人这些年走的走，还活着的几乎都在这了。能多吵一次，也算是一次。
“一气八百九十三息，比我强。”青衫男子开口笑道，外人眼中不可一世的他，在长辈面前还是很爱笑的。
因为许镜台心气虽成，但没有心湖所以也只能是浮萍融入那一气之中，算是锦上添花了。这是金耀砮不知道的，但躲不过山顶几位大佬。
“这可不好说，你当年那好斗的劲头，连老李头都烦的不想打你。”右侧内圈的老先生开口轻笑，像是想起以往的开心事般说些回忆。他是孔令秋，上一任庄主的师弟，也就是庄主的师伯了。
青衫男子认同的点头并说道：“一气长很重要，但一气那么长就没必要了。当年楚式天之所以一气如此之长，是因为体质的问题导致他留不住外气只有先天一气，这是天资。故而正统之学还是先洗髓锻骨再聚气纳体，既是希望一气长，也是要留分寸。”
“嘿嘿，无相心经又不同于江湖所学，独创心学，养心气开心湖，以己气馈己身，既得其长又得其寸，堪称不世绝学。”右侧末位的老先生悠然道，他就颇为喜欢钻研古学，就连缺月山庄最隐秘的无相心经他都知道一二。
“确实。”老谭附和。
青衫男子望着心月楼，起身举杯道：“祝我缺月山庄新历换旧年。”
所有老先生同时起身举杯齐喝：“祝我缺月山庄新历换旧年。”
山顶之下，七楼教习先生，掌席和院长同时聚在一起，举杯同贺：“祝我缺月山庄新历换旧年。”
“只恨许镜台入了心月楼啊！”六楼那叫一个羡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