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珠的情绪明显低落不少，她又不打算再下场参评，霍明意看她那样，心下无奈，叫了霍明舒一声:“你先带她回去休息吧，小公爷话虽那样说，六娘只怕不肯走，别在这儿待着了。”

霍明舒神色复杂，往郎君们那头看了两眼，到底顾着霍明珠，应声下来，领了她往外走。

傅清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人走远些，她才问霍明意:“方才秦六娘子一过来，我看明舒表姐那个架势，也猜到她跟明珠表姐不对付。可这是……怎么个意思？”

霍明意替她选好了地方，这人多口杂熙熙攘攘之处，她竟难得能挑着个清静些的位置。

一面叫她把那首诗拿出来，挂在了吊着半人高的细绳上，拿小夹子别好，一面柔声跟她说:“明珠以前在外面也没这么收敛。你是聪明姑娘，大概猜得出。她在家中混账惯了，向来随心所欲，只有她拿捏旁人，没有别人欺负她的份儿，这样的性子养到十一二岁，出门在外，怎么可能乖顺呢？”

傅清宁由得她操持，乌溜溜的眼珠滚了滚:“后来是同秦六娘子……起了争执，才安分的？”

霍明意点点头:“她在别人家的席面上为一盆花同月如大打出手，既丢了霍家体面，又出手伤了人。昭阳长公主膝下三子一女，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如何肯依？当天就进了宫，跪在含章殿外，求太后做主。”

傅清宁不免倒吸口凉气。

一个是天家贵胄血脉，一个是皇亲国戚。

昭阳长公主若肯当小孩子打闹的玩笑一笑置之倒也罢了，偏她不肯。

章太后再不待见她，再有心维护霍明珠，架不住霍明珠动手在先，的的确确伤了人。

她抿紧了唇角不说话。

霍明意在石凳上铺了帕子，才拉她坐下:“祖母发了好大脾气，把她给绑了，让三婶带她进宫去谢罪，三婶哭闹着不肯，祖母连三婶也一并禁了足，叫大伯母提了她去。太后见祖母狠得下心，当着昭阳长公主的面，罚了她五杖，此事才算作罢。”

傅清宁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罚的未免太重了些……

“不重重责罚，她不会长记性的。”霍明意知她心中所想，可说起这些事，她倒更像个说书人，听不出半点怜惜和心疼，“打从那之后，她在外行走再不依着性子胡来，也慢慢明白什么是家族荣辱。至于六娘那里……她是不服气的，可她也不愿意再去招惹了。”

果然是要重重责罚才行。

原来霍明珠如今在外乖顺的模样，是被打出来的。

傅清宁扶额:“但我看秦六娘子是没揭过这事儿的样子，她总是找明珠表姐的麻烦吗？”

霍明意这样好脾气的人，竟冷下脸来，嗤道:“你知道什么叫狗仗人势吧？”

这……

她眼角抽了抽，说知道:“表姐还是别这样说话，我听着有些心慌，多不雅正啊。”

霍明意在她头顶揉了一把:“反正你心里知道就行。六娘别的都还好，我也不是要骂她，她见了我们也都是客客气气的，除了明珠。但这种事，也过去两三年了，她总怀恨在心，没法说她错，毕竟她是当事人，不愿意放下，咱们能怎么样？

可总归是叫人不大舒服。”

那是肯定的。

霍明珠再怎么有错在先，当年也受了重罚，在内廷被罚了五杖，全金陵就不可能不知道。

论丢人，丢大发的也是她，秦月如直到现在还揪着不放……只能说她可能睚眦必报的更厉害些吧。

傅清宁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放下心来:“方才她过来时候，我真吓了一跳来着。”

“她也不会真的做什么，了不起挤兑明珠几句。”霍明意捏着她指尖玩，“这种场合她通常都跟着小公爷，小公爷是不许她胡闹的，而且这些年明珠心里再怎么不服气，明面上遇见她也都退让了，不会正面起冲突，往后见了她你也不用怕，横竖和你不相干。”

提起秦可贞，傅清宁想了想方才情形，秦月如倒的确听他管教:“赵嬷嬷说，小公爷表字含章……这是太后许的吗？”

这话问的多余，果然霍明意也点头:“太后若不许，他便是天大的僭越，谁敢呀？龙章凤姿，是太后曾经赞他的话。虽说太后不大喜欢长公主，但对小公爷还是好的。”

那看来这确实是个优秀的人了。

她正想着，眼前光影被遮挡大半。

抬头看，石桌前有了三五个小娘子，身后也跟着两三个郎君。

个个娇俏，年纪都与她相仿。

霍明意没起身，看着她们手里的牡丹花转了又转，始终没扔进石桌上的小筐里。

说来也巧，徐嘉衍和霍云沛两兄弟一道过来，大约是瞧她们刚寻了地方坐下，方才又一直在说话，才算着时候过来送花的。

不过他二人手里的牡丹有好多，应是把霍家兄弟手里所有的花都一并拿了过来。

各色牡丹入了筐，小筐铺满了一层。

只有徐嘉衍存了些小心思，他手上那枝，是递到傅清宁面前来的。

顶着表兄妹的名头，好像一切也都顺利成章。

傅清宁起身接过，妥善置入筐内，引得霍云沛打趣她:“我们的花就不是花了？表妹怎的这样偏心呢？”

小姑娘羞红了半张脸:“沛表哥若小心交给我，我也妥善放好，是你自己扔进来的，怎么是我偏心？”

先前那几个小娘子面面相觑，有为首的一个眸色暗了暗，重新挤到桌前来，盯着傅清宁看了好半晌:“郡主的诗做的不错，可这字嘛……”

她把尾音拖长，一歪头，于俏皮中带着无端的挑衅:“这不是霍大姐姐的字吗？”

她啧了一声:“郡主怎么连誊录诗词都要人帮忙，是郡主字迹不佳？又或者不大会写字？可那也得同世子说明，否则今日岂不是当众作弊吗？”

是来刁难她的。

傅清宁深吸了口气。

倒不是因徐嘉衍或霍云沛之故，与拈酸吃醋无关，单纯是为了刁难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