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马球会的第二天，傅清宁听说工部侍郎王大人带着他家不争气的四郎登门赔礼而来。
她这才知道，昨日席上非要敬她一杯酒的那位小郎君出自谁家。
彼时秦月如也在。
她一大清早就来了，进了内院到老太太那儿去请了个安，就一头扎进宜安堂，是真的来请霍明意指点她女红的。
她是女客，霍明珠和傅清宁少不得也要陪着。
这会儿听丫头回话说这个，嗤笑了声:“我要是他爹，提了他一顿好打，打的他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也让他长长记性。”
傅清宁眉心微拢:“王四郎君从前得罪过秦姐姐？”
霍明珠倒先把话接过来:“他就是个酒鬼，吃醉了酒撒酒疯散德行，王侍郎可没少带着他到别人家里赔礼道歉，都这么多年了也不长记性。王侍郎性子温和从来没打过他，要我说，也该狠狠的打！”
他还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儿啊。
傅清宁咂舌:“那王大人可能……比较喜欢他这个儿子吧。”
在盛京金陵为官，能做到四品侍郎的位置上，能说没脑子没手腕吗？
官场上尔虞我诈，吃人不吐骨头，能在京中为官立足就已经很不容易，何况还能步步高升呢？
即便是有妻族扶持，可她之前也说过，金陵城这地方，谁家没点儿根基，没点儿人脉关系啊？
皇亲国戚都一抓一大把了。
王四郎屡屡这般行事，当爹的竟也不管。
傅清宁一时觉得可笑。
霍明意揉了她一把:“横竖有大伯他们呢，你不要管。”
她嗯了声，秦月如盯着她看了两眼:“可昨日沈元策替你解围，你不打算备礼到长乐侯府去谢过吗？”
傅清宁下意识想说不去，生生给憋回去的:“小侯爷确实帮了我好多回，不过昨日回家我回禀过大舅母，舅母说改日让峥表哥备份礼，请他吃顿饭，代我谢过，不用我出面。”
秦月如哦了声，可那一声又拖长了，意味不明，反而渗出些许暧昧不清。
霍明珠拧眉瞪她:“我怎么觉得你阴阳怪气的？”
秦月如也不理她，只看霍明意脸色，然后有些讪讪:“没有，觉得沈元策这样贴心好意，挺不常见的。我就是嘴欠，清宁妹妹也别放在心上。”
她这张嘴，真是什么好赖话都叫她一个人说了。
霍明意面色微沉:“六娘。”
秦月如一吐舌:“霍大姐姐别恼啊，我这么说话习惯了。在家里我娘和大哥老拘着我，出门在外就松泛惯了，你要是不喜欢听，我回头改了，不在你面前胡说。”
霍明意心说我可管不到你头上去，故而没打算接她这话。
一错眼的工夫，见她绣错了一针，诶地叫她:“这针错了，你这里不跳色、界线，后头花样上的颜色就全乱了。”
秦月如呀的低呼，低头看手上的荷包，小脸儿也垮了:“那完了，我不会退针……”
可霍明意会。
她眉心一动:“好姐姐，你帮我退了这一针吧，就这一针！”她生怕霍明意会拒绝:“我保证再下针一定小心，绝不出错。你看我都绣了这么多了，错了一针，全毁了，又要重头绣，怪可惜的，你就帮帮我吧。”
霍明意这人从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小娘子们凑在她跟前撒娇，她都抵挡不住。
何况是秦月如这种平日眼高于顶，骨子里带着倨傲的女孩儿，可怜巴巴的央告，连清冷的音色都被她刻意放软下来。
直觉告诉傅清宁这不大对，但她是真说不出来哪里古怪。
只能眼看着霍明意经不住秦月如的撒娇，替她退了绣错的那一针，单是这一针，花了差不多两盏茶的工夫才退出来。
那只来日要送给秦可贞的荷包，霍明意一刻都不在手里多留，退了针就交还给秦月如:“给你退好了，你自己绣。退针是麻烦些，但你也得自己学会才行，不然每次绣错了，要么你只能将错就错，要么你就得全部拆了重新绣，更麻烦。”
秦月如撇撇嘴:“那往后我绣东西要有绣错的地方，都让霍大姐姐帮我……”
“那可不成。”傅清宁不动声色直接把她的话给拦了，“我跟明珠表姐也不会这个，这些天还跟着表姐学呢，这是我们亲姐姐，都没替我们退针善后，才不帮你！”
她似玩笑的俏皮话，叫人也没法跟她生气。
秦月如好似真的不放在心上，一挑眉:“那我也跟着霍大姐姐学吧，等学会了，回家跟我娘显摆，她问起来，我就说是霍大姐姐你名师出高徒！我最不爱做女红针线，我娘头两年还说我好多回来着，等大姐姐你教会了我，我娘肯定特别感谢你。”
“那我可当不起。”霍明意连笑都有些僵硬，“这不过是小事而已，你要是肯学，长公主连宫里的绣娘也能叫到国公府里去教你，还用得着我这点雕虫小技吗？你学便学了，却不要到殿下面前去说嘴，我脸皮薄，不好意思。”
秦月如嘴上说好，心里却不知怎么想。
霍明意倒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在说话，只是打量了秦月如好几眼，觉得她好像是有那个大病。
·秦月如是在午饭之前离开的霍家，霍云峥带着小厮抬了好些东西送去绿微堂，说是王家赔礼拿过来的。
傅清宁看着那些东西莫名觉得碍眼，让碧霄去问了陆氏能不能拿出去变卖掉，陆氏微讶，把人叫到了跟前问话。
“你是缺银子使吗？”
傅清宁说不缺:“但银子这东西也不嫌多呀。我的小库房里堆了那么多的东西，王家送来的这些，除了占地方之外，什么用处也没有，反正是送来给我赔礼的，那我拿出去折了现银，是我自己处置的事儿，他家应该也管不着吧？”
话虽是这样说，可万一叫人家发现了，面子上挂不住。
傅清宁知道她想什么，越发软下嗓音来:“或者让人拿到外面去，不在金陵城变卖，就不怕王家的人将来发现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