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欢声笑语就没断过，约莫有两盏茶的工夫吧，老太太拉着傅清宁和霍明珠姊妹两个问了好些一路上的见闻，也听她们两个说了一大摞的话。
徐嘉衍是这时候才从官帽椅上起身，往堂中踱过去。
章老夫人眼皮一跳，抬眼看过去，跟着温声问他：“你有事儿啊？”
徐嘉衍点点头，先看了傅清宁一眼。
霍云奕眉心突突地，一下子意识过来。
他倒没想着开口拦，就是还没弄明白，之前阿宁不是说等回了家，她自己回祖母的吗？
怎么又改了主意，让嘉衍帮着回话了？
也没跟他们说。
这两个，私下里说定了，就决定下来。
看起来倒确实是比他跟三郎这两个亲表哥更熟稔啊。
那头徐嘉衍不知他心中所想，甚至眼神都没有往他身上停留过，躬身做了个礼之后，平声回章老夫人道：“在凤阳侯府的时候遇上个人，兰陵萧氏嫡三子，萧青之，您知道他吗？”
兰陵萧家的孩子，章老夫人还是有所耳闻的。
细品了品，捏着傅清宁葱白指尖，叫徐嘉衍继续说：“他怎么了？”
于是徐嘉衍便把前因后果娓娓道来，萧青之是如何提起婚约，又是如何与傅清宁坦白。
不过把其中萧青之那莫名其妙的态度，还有他诸般行事，以及元宝的痛下杀手，全都略过不提。
那些事情，实在没有必要拿到长辈们面前说。
长辈们听了也只是生气，又要把这笔账算在兰陵萧氏头上去，倒弄得不和睦，很是没必要的。
而且傅清宁是答应了萧青之的，替他在长辈们面前规劝一二，他那个心上人的事情，不叫老太太挑明了说，免得惊动了郡公夫妇，闹得不可开交。
是以还是别惹恼老太太为妙。
徐嘉衍下意识往傅清宁身上瞟去一眼，继续又说：“后来他私下里跟我说，他有心上人这事儿，说起来算他没骨气，不敢在他爹娘面前争的太狠。
如今郡公夫妇把徐伯伯当年的旧约拿出来说，他心里实在也是没了主意。
所以才不直接来金陵，反而转去了凤阳府，想着先同表妹把话说清楚。”
他收回目光，低低的叹了口气：“他来央我，叫我替他求两句情来着。
但外祖母您知道我，最是个不会说话的直肠子，且……且我与他素不相识，也没什么求情不求情这一说。
先前二哥跟三哥听了这些都生气，他估计也是怕再惹恼了兄长，才求到我这儿来的。
但他既然说了，我不好一口回绝，这不是只能硬着头皮来跟您开口。”
章老夫人一皱眉，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徐嘉衍就不是那样的人。
这孩子来金陵那会儿性子其实很好，后来大概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才一日比一日沉稳。
可你要说是沉稳吧，也不全然如此。
还是他骨子里带着冷漠冷情。
章老夫人是早就看在眼里的。
徐嘉衍待霍家兄弟姊妹好，但那也有区别。
长房二房都没事，唯独三房不成。
因为魏氏就是个糊涂蛋，当年他刚到家里，魏氏明里暗里挤兑他多少次。
他小小的年纪，却全都记在心里。
这样的人，将来要么能成大事，要么——要么他一事无成，一辈子就活在阴暗处，绝不肯与人为善。
章老夫人从前也想过不如点拨一二，毕竟是长在霍家的孩子。
只是转念想来，只要看着他，别长歪了，也不是非要把每个孩子都养得多朗润清隽。
这人世间，原就是花开百样红的。
徐嘉衍会不好拒绝别人的请求？那才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呢。
多半是小姑娘开了口，让他说，他才肯来说，哪里是为着什么萧青之。
萧青之那样的，徐嘉衍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章老夫人心里有数，不戳穿罢了。
倒是陆氏，因见老太太眉眼间也没有怒色，先把话给接了过去：“这怎么回去一趟凤阳府，倒扯出一桩婚约来？人家还是个有心上人的。”
她啧了声，侧目去看老太太，略一抿唇，又问徐嘉衍：“郡公夫妇知道萧青之的心意吗？”
“据他自己所说，郡公夫妇大概是猜出一些，但是他那心爱的小娘子出身实在不好，他不敢挑明，郡公夫妇多半就装作不知道，强逼着他带着徐伯伯信物登门来重提旧约。”
徐嘉衍话到此处，又顿了声。
傅清宁见状，知他忧虑什么，于是叫了声大舅母，接着说道：“我觉着萧家人心思不好，我倒成了他就挑挑拣拣随意拿捏的了。”
她又撇着嘴去摇章老夫人手臂：“外祖母，横竖我也不喜欢萧三郎君，他又有心上人，那什么旧约不旧约的，我实在是不想……”
她仿佛猛然察觉到这话不好，赶紧收了声，紧接着就改口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言而无信，但总不能真叫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嫁过去吧？
我大好的人生，倒要虚耗在这样的人家里吗？相敬如宾固然没什么不好，可这甚至连相敬如宾都算不得了。”
当然算不得。
萧青之那是什么混账主意，倒亏他想得出来！
还有兰陵萧氏。
什么钟鸣鼎食之家，簪缨世族，说出来都不够恶心人的！
势利眼的很，拜高踩低，明知道自己儿子心里有人了，偏偏要拿个小姑娘去充他家面子。
章老夫人面色铁青，吩咐鹤云：“去叫赵嬷嬷来，我倒问问清楚！”
赵嬷嬷来的也快，且鹤云是有分寸的，晓得老太太意思，去叫人的路上就已经把这事儿说给了赵嬷嬷听。
此时她进了门，同章老夫人见过礼，等直起身来，章老夫人径直就问她：“萧家说的那个婚约，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从没听瑶瑶在家书上提起过！”
赵嬷嬷猩红着一双眼，要吃人的模样：“他家黑了心肝，如今拿这个来说嘴，讨姑娘的巧儿呢！”
她先骂了两句，才紧着回道：“根本就没什么婚约不婚约的事，那不过是侯爷当年吃醉了酒，酒桌上的胡话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