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一大早上章老夫人就带上傅清宁她们几个进宫去给章太后请安了。
往年也并不会这样。
宫宴都是在晚上。
而且这两年章太后也不大喜欢这样的热闹，是连每年的除夕宫宴都一并给省了的。
今年情况更特殊一些。
小皇帝还被软禁在福宁殿中，就算是年节，章太后都没把他放出来。
郑皇后倒是难得能进去福宁殿陪他吃两顿饭。
但是外头的朝臣们，仍旧见不着人。
章太后早早就吩咐了下去，除夕宫宴照旧作罢，诸臣工各自归家，陪着家里人好好过个年就算了。
且先前小皇帝御驾亲征，死了那么多的将士们，这个年是过不好的。
不过以前还有宫宴的日子，章老夫人通常都是临近黄昏时分才会进宫，陪着章太后小坐一会儿，然后去赴宫宴，吃过一顿饭，出宫回家去，大年初一时候叫陆氏与郑氏领着几个孩子进宫拜个年就过去了。
今年还是为着傅清宁的缘故。
进宫之前傅清宁还有些惴惴不安。
马车内章老夫人把她的茫然看在眼里，揉揉她头顶：“都在京中半年了，怎么进一趟宫还紧张呢？”
傅清宁噙着笑摇头，在章老夫人手心上蹭了两下：“这不是大过年的吗？我想着宫里头事儿多，本以为还有宫宴呢，结果说没有，您一大早上的带着我进宫去给太后请安，觉着有些不大合规矩。”
当然是不合规矩的。
“你在金陵过的第一个年，太后想留你在宫里说说话，横竖在家里也没事的，大过年的朝廷放了假，如今各地也只有送些拜年问安的折子，太后也没十分要紧的事情要处置。”
章老夫人拉着傅清宁的手，一递一下的拍着：“一年到头也就这几日能得个清闲了，太后既然想见你，领你进宫去陪着说说话，没什么不合规矩。
从前你娘在家里那会儿，我也总带她进宫去的。”
傅清宁就不说话了。
要是按照外祖母这个说法，只怕章太后膝下还没有孩子的那几年，就都是阿娘进宫陪着的。
也怪不得太后对阿娘纵容成那样了。
如今又来了一个她。
傅清宁垂眸，再没说话。
章太后是在含章殿见的人。
霍明意跟霍明珠两姐妹今日是格外的有眼力见，晓得太后并不是要见她们的，是以请了安，见过礼，含章女官领着她们到园子去逛，姊妹两个也就手挽着手出了门去。
章太后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章老夫人坐在对面，傅清宁掖着手，眼见着章太后冲她招手，她犹豫了一瞬而已，提步过去，也递过去一只手，接下章太后那只手，然后顺势在章太后身侧坐了下来。
“又是一年了，明年就十五了，你的及笄礼本该好好的办，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偏偏你又在孝中，也不好太张扬。”
章太后爱怜的抚着傅清宁手背：“等出了孝吧，在宫里头给你办个宴，好好补回来。”
傅清宁眼皮一跳：“那个不拘什么的，说起来，我要是还在养父母身边，便也不提什么及笄礼不及笄礼的话了。”
章太后显然不赞同：“这话不好，往后也再不要说，本就是顶金贵的小娘子，倒要一味的自谦，成什么样子？”
她也不是真的训斥傅清宁，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连语气都未见得有多重。
等话音落下，也不等傅清宁开口，自顾自的又说：“过继的事儿，暂且就这么定了的，凤阳那边我也派人去说过，年后就把人接过来。
那两个孩子，这些年在自己家里也不大受重视的，这个年过不过原本都一个样。
只是这时候赶路进京也不好，还是叫他们在家里头再安生过个年。
等到初六就动身，来京约莫也要一个月，正月底就抵京了。
届时你们见上一面儿，至于名字……既然是过继过来，要不要改个名儿，你这个做姐姐的决定吧。”
又提起过继的事情，傅清宁才顺着章太后的话问了两句：“他们家里头如今是怎么说呢？两个弟弟对这事儿又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先前大舅母同我说，我只说叫您和外祖母做主来着。
但我又好奇凤阳那边是什么动静。
您说这在家里头再怎么不受重视，那毕竟也是自己的家，从小长大的。
小的那个还好些，三岁多，也不记得事儿。
大一点的那个都十好几了，虽说他一个庶出的孩子在家里日子艰难些，怕多少还有眷恋呢。”
“那不会。”
章太后笑呵呵的回了她：“既然定下这两个孩子，便是把什么都说清楚了的。
他们家里头往后也不敢仗着孩子在外头招摇，至于孩子们自己，也没什么说的。
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她这样说，傅清宁当然放心。
章太后办事儿最有章法，没把握的事情更是从来都不会做。
傅清宁暗暗松了口气，笑吟吟的说好：“那我便没有什么不放心了，全凭您这样为我、操心。
至于改不改名的原也不打紧，等人来了金陵再说也不迟的。”
章太后一味的说好，看她对过继这事儿也没多上心，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傅清宁因为就坐在她身旁，当然听得真切，下意识侧目去看。
章太后面上笑意不减：“我老瞧着你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致。”
傅清宁了声，垂眸下去：“因为没见过，更没什么感情可言，您突然说起这些，那两个孩子对我来说也只是陌生人，并没有什么有兴趣没兴趣这话。
过继孩子过来，是传承侯府门楣的事儿，我是理解的。
这是您和外祖母的一番苦心。
我想要是阿娘还在，肯定也是愿意的。
只是您要非得问起来，说我对这事儿是什么态度……在见着那两个孩子之前，我真没多大的感觉，不过天长日久，日子久了总会好起来的。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经年累月在一块儿生活，有了感情，才能做一家人呢。”
章太后眯了眯眼：“这话不错，不过他们两个来金陵，还是先别跟你住在一起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