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夫人起先是根本就没有正经八百的好好打量过傅子谦和傅子熙两兄弟的。

尽管傅清宁先前回家的时候就已经说过，傅子谦眉眼间同傅融颇有几分相似，若是仔细调理几年，养大一些，说不得连周身气度也很像。

但是章老夫人彼时也只当这是傅清宁给他说好话的话而已。

想着先拉拢些许好感，免得来日带着来家里请安，弄的一家子不待见，或是疏离冷漠，叫人尴尬。

那会儿章老夫人还想呢，小姑娘是确实喜欢这两个平白得来的弟弟，否则也不至于这样上心，还要帮着说这样的好话。

所以哪怕是傅清宁那样说了，甚至是徐嘉衍后来也在她面前提起过一嘴，章老夫人仍旧没有太放在心上。

眼下傅子谦领着傅子熙依着老太太的话上前去，并没有敢在老太太身边径直坐下去，只是上前来，又半蹲下去。

章老夫人低头去看，心下猛然一惊，连抬手去抚、摸傅子谦时的指尖都微微发颤着：“像，确实是像。”

她笑着，但笑意并不算多浓：“先前你姐姐说你眉宇间像你父亲，我只当你姐姐说这话来哄我高兴的，今日见了，才知道她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当年你母亲领着你大哥回金陵来小住，我见你大哥都不是那么像你父亲的。

你哥哥姐姐两个，都是像极了你母亲，你父亲也是生的英俊的人，潇洒倜傥，他全然没有随了半分。

当年我还拿这个打趣过你父亲，可见你母亲是个霸道的。

如今得了一个你，眉眼间倒有了你父亲的影儿。

他在天有灵，是该高兴且欣慰的。”

这话傅子谦并不知道要怎么接。

倒是傅清宁听出些别的意思来。

果然是先前并没有放在心上的。

对外祖母而言，二郎和三郎两个再优秀出色，终究和她更隔了一层，名份上是祖孙呢，实则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哪怕将来两个孩子真的继承了忠勇侯府衣钵，到底不是阿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同金陵霍家也只能是面儿上过得去。

是今日见了，才动了些心思。

傅清宁一向晓得，外祖母对她父亲还是很认可的。

人家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老太太膝下是最不缺儿子的，因此女孩儿才格外金贵，也是为着阿娘的缘故，格外高看父亲一眼。

何况父亲又本就是个那样争气的人。

那种感情很微妙，也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明白，但傅清宁心里就是清楚。

否则老太太也不会这会儿激动地几乎要哭出来。

她来了金陵这么久了，真是没见过老太太这样的时候。

傅清宁挽着章老夫人左臂，摇了摇，哄她道：“外祖母快不要这样了，往后二郎就住在金陵，您想什么时候见他就能见着，您要是想父亲了，就让二郎过来陪您说说话。”

章老夫人笑意才浓了些，反手拍拍傅清宁手背。

这时候才瞧见那个小的。

笑呵呵的弯腰下去，甚至都丢开了傅清宁的手，把傅子熙抱了起来。

傅子熙也不怕她，还上手要去抓老太太胸前的那串珠串链子。

一百零八颗东陵玉制的珠串，颗颗圆润，质地色泽都是极品。

触手温凉，小孩子又最喜欢这些圆滚滚的东西。

他抓在手上，闪着大眼睛看章老夫人。

章老夫人有念头没见过这样小的孩子，家里头连霍云峥都还没有成婚，重孙子且得再等上几年呢。

如今因对傅子谦有些许改观，连带着傅子熙也变得格外讨喜起来。

她动手摘下那串珠链：“我们三哥儿真是有眼光，一眼就相中了外祖母身上最值钱的。”

弄得陆氏和郑氏也笑起来：“别看他年纪小，眼里可真是有水儿，长大了了不得呢。”

都看得出来老太太喜欢这两个孩子，上赶着捧两句，也是哄老人家高兴地。

章老夫人轻轻捏着傅子熙小脸：“叫外祖母。”

“阿姐……姐姐。”

傅清宁抿唇笑着：“这孩子惫懒的很，我叫了他好些日子，赵嬷嬷也费心着呢，他偏不肯学，只管叫姐姐，要什么都叫姐姐，前儿赵嬷嬷还说呢，他是个黏人的，一味的黏着我，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这上头倒没有二郎伶俐聪明了。”

“才多大的人，能看出什么聪明不聪明。”章老夫人也不生气，“我瞧三哥儿倒伶俐，最知道讨好谁。

他哄好了他姐姐，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我瞧你就很偏心他。”

可哪里来的偏心不偏心这话呢？

傅清宁这几日对傅子谦才更上心呢。

傅子熙到底年纪小，反正每日除了吃就是睡，醒着的时候也只管玩儿，傅清宁都没管过。

傅子谦倒帮着说话：“阿姐操心着呢，我的课业，阿姐这些日子都要过问，就连嘉衍表哥过去指点我练功，阿姐都要守在练功房那边儿看着，外祖母说她偏心三郎，这话可错怪阿姐了。”

章老夫人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一抬手，落在傅子谦头顶揉了一把：“是个好孩子，如今都知道帮着你阿姐说话了，往后我也能放心了。

你姐姐也是个命苦的人，如今有了你和三哥儿，今后我若闭了眼，也不怕你姐姐没有人可倚仗了。”

说这话未免伤感，傅子谦面色一凝，哪里敢顺着说，便劝道：“外祖母长命百岁呢。我才来，三郎也还小，将来您还得等着我们兄弟两个在跟前尽孝，也要看着三郎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呢。”

陆氏和郑氏对视一眼。

早前听说傅子谦这孩子是在家里受了大苦的，便都想着，他性子大约温吞，到了家里来说话都不敢大声的。

所以老太太那会儿说叫两个孩子住在郡主府，缓和一段时间，再考虑接到府里来的住，陆氏和郑氏都是赞成的。

今日见了，才发觉也未必如她们所想的那般。

到了老太太跟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也不像是那样怯懦温吞的。

心性的确不错。

章老夫人也显然受用：“好好好，就听我们二哥儿的，我得长命百岁，回头还要替你和三哥儿带孩子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