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傅清宁姊妹几个，陆氏和郑氏一左一右端坐在官帽椅上，连手边温热的茶水都没吃上两口。
章老夫人看了两眼，啧了声：“孩子们不在跟前杵着了，你倒是跟我说说，崔氏都说了你什么难听话，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那些话都不堪入耳，哪里值当特意拿到老太太跟前说一番呢？
陆氏本来就没打算告诉老太太。
章老夫人却还是催问了两句：“这有什么好瞒着的？你只管跟我说。
我就是想听听看，如今这些人是不是都疯魔了。
倒想着我总是在家中颐养着，不大出门，也不怎么见外头的客人，好像撂开手，什么事情都不过问了，外头那些人，什么人都能骑在霍家头上踩两脚。”
实际上崔氏的出身门楣不低，这不假。
但对于章老夫人而言，她根本就不看在眼里。
就是家里几个媳妇儿，甚至把已经回了会稽郡的魏氏算进去，也未必把崔氏放在眼里的。
清河崔氏门第是高，也确实是门风清贵，那种百年门阀士族，谁也不会小看了去。
可是她们这些人，谁又比谁差了呢？
荥阳郑氏和会稽魏氏哪一个不是百年士族？
哪怕是河间陆氏门第稍有不济，可早年间陆氏是累军功发家的，于朝中是举足轻重的地位。
即便到如今朝中武将青黄不接，陆家也后继乏力，然则早年对大梁的贡献和付出，那是天下人都看在眼里的。
也正因为如此，当初他家跟着太宗皇帝开疆拓土，挣出来如今这份儿家业，才跻身门阀之流。
真要是说起来，那些只剩下空架子的人家，还未必比得上陆氏。
更不用说章老夫人了。
她手肘撑在三足凭几上，陆氏也看了好一会儿，又跟郑氏交换了一个眼神，才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缓缓把那些话说给章老夫人听。
的确是不堪入耳。
倒不是说崔氏她有多么的不顾体面，把那些粗鄙骂人的话挂在嘴上拿出来说。
只是她阴阳怪气实在一把好手。
陆氏是个直爽的人，惯常不爱做那种事的。
看不惯就直说，真有什么也当场说明白，何必要含沙射影，拿那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恶心人？
偏偏崔氏就是这种做派。
所以她才更生气。
章老夫人听完反倒笑了：“原来是吃了哑巴亏。倒难为你，一向是个最直爽的，她要是直截了当来骂人，你倒不至于这样了。
偏是拿那些话来恶心人，你心里气不过，嘴上又说不过她，这口气才憋着撒不出来。”
反正话也都说了，陆氏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她往椅背上一靠，叹着气回老太太：“正是您这话，您英明，也瞒不过您，我就是气这个。
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儿，反正不是咱们家的姑娘吃了亏。
明珠那个脾气，既然觉得徐宝华背叛利用她在前，她就断断不肯吃亏的。
那崔氏要说什么恶心人的话，我去的路上就有心理准备。
我也不瞒您说，打一开始我就没准备受她的气。
做错事情的是她家孩子，跟明珠有什么关系？
况且就算明珠不该动手打人，我这人最护短，她难道还指望我帮着她家姑娘责骂明珠一顿不成？
那是痴心妄想。
可我也实在是没想到，她也是高门里养大，又做了徐家当家主母这二十来年，倒养得这样刁钻毒辣的一张嘴，确实是弄得我哑口无言了。”
章老夫人显示冷哼了一嗓子。
其实也不是冲着陆氏。
郑氏在旁边儿听了，也怕老太太再动了肝火：“如今也算晓得她是什么样的了，您可千万别再为这个着急上火发脾气，动了肝火伤身，前几个月隔三差五闹不舒服，宫里御医都快住在咱们家里了，这段日子才好不容易养好一些，您如今最该好好保养身子。
您只瞧着底下的孩子们，不也得长命百岁，享天伦之乐吗？
倒为了这样的人生气，实在不上算。”
章老夫人听了这话直摇头：“不是说生气，是提点你们两个。
如今都还好说，咱们家的名头摆在这儿，外头人终究不敢说什么。
崔氏她再怎么生气，不也只能阴阳怪气两句，连堂堂正正骂人都不敢吗？
她真或胆子大些，今儿拘了三娘都成，到底不是没有吗？
只是怕将来。”
陆氏和郑氏对视一眼，就不再说话了。
看样子老太太是心里有数，也晓得朝堂动荡不安，还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好半天后，陆氏抿了抿唇：“前儿去了一趟升王府，见王妃养胎一切都好，倒是那个通房近来总闹不舒服。
王爷看重，也拨了积年的嬷嬷到她屋里去服侍着。
我还劝王妃呢，也该谨慎些，别叫人钻了空子才好。”
章老夫人又皱着眉问她：“宫里头派人去了吗？”
陆氏点点头：“太后看重升王府的胎呢，王爷递了牌子到宫里，太后就拨了两个御医，如今还住在升王府，专门照看王妃和那位的胎。
如今说是不妨碍什么，就是常年身子亏虚，怀胎之前也没有保养得很好，如今月份上来了，孩子慢慢大起来，她会百般不适，也是常有的事儿。
开了方子，照着方子先吃上十天半个月，安了胎，慢慢调理着，没什么大事。”
话虽然是这样说，章老夫人却还是眯了眯眼：“你勤去两趟，横竖家里头没什么要紧事情，王妃怀着孩子，只怕王府里好些事情顾不上，柳氏那边要有什么不好的，她也说不清楚。
宫里的御医自然是值得信任，又是太后亲拨出宫来当差伺候的，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请了城中名医到王府去诊脉。
也别说什么为了柳氏兴师动众，那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就算说到太后跟前，太后都不会说什么。”
陆氏心口一紧，立时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就连一旁郑氏脸色也肃了三分。
她连声应下来：“那我明儿就再去一趟，好好跟王妃说说，您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