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夫人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崔氏更不敢这般想。
有些放纵一旦上了头，容易反伤到自己。
不是什么好事。
“老太太，您是上了年纪的人，又有辈分，我做晚辈的，从来不敢对您有什么不恭敬的地方。”
“是吗？”
章老夫人显然不打算听她那些虚伪的，违心的客气话。
她噙着笑，就打断了崔氏：“那你今儿来干什么呢？”
崔氏又被老太太噎了一句，脸色越发难看：“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是我们姑娘做错在前这不假。
实际上明珠是关心她，担忧着，才会找上门，还天天过去陪着她，看着她。
连府上大夫人，也为此事特意登门去提醒过我。
这是恩情，我们该牢记着。
但是老太太，您要是当娘的，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想叫明珠给你姑娘一个交代。”
章老夫人啧声咂着舌就不再让崔氏开口了。
她只心说崔氏也真是有意思的很。
嘴上说不敢，干的却全都不是不敢的事儿。
章老夫人的笑意越发冷下来：“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客套话，弯弯绕绕的兜圈子。
我刚才就说了，你来都来了，想干什么，你直说。
到底也不辜负你敢到我跟前来回这一场话的心。”
崔氏把这番话放在心尖仔仔细细的品了一番。
她不是不知道章老夫人此刻生气。
其实要换了是她，当然也生气，心里不舒坦。
但人跟人的立场本就是不一样的。
“老太太既然这样说了，我再遮掩扭捏，反倒是我不懂规矩了。”
崔氏深吸了一口气，这回倒是开口的果断：“主要是我们姑娘行事放肆荒诞，太后赐婚是给徐家天大的恩典，宝华是为着前番诸多事，不愿意嫁到清河郡去，并不是对太后的赐婚有什么不满，她也不敢。
但事情总归是她自己做的，既做了，难免走漏风声。
太后跟前，倘或来日真的闹到了太后那里去，抗旨不遵的罪名，别说是徐家，就算是崔氏，也担待不起的。”
她说到此处，稍稍抿唇：“原本我们也是要求到老太太跟前来的，如今明珠动了手，我也并不是说明珠她如何如何的错了，非要拿明珠怎么样。
只是思来想去，两个姑娘各自有错处，宝华错的更多些，挨了一顿，也算是她咎由自取，受过责罚了。
要是真有什么，老太太能不能看在咱们两家过去几十年的情分上，抬一抬手，帮衬一二，叫我们家度过这个难关呢？”
章老夫人听到此处，眉心蹙拢，紧皱起眉来。
她的确想过许多种情况，但也是真没考虑到，崔氏竟然是登门来求人的。
这是求人帮忙的态度？
刚进门那会儿，崔氏瞧着可是强硬的不得了呢。
要是天底下有事相求的人都是崔氏这样的态度，那才是没了王法了。
要不是实在懒得给崔氏好脸色，章老夫人此刻都能叫崔氏给气笑出来。
“合着你在我这儿说了半天，是怕事情被人捅出去，太后要与你家秋后算账，清算下来，那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你怕了，所以来求人的。”
章老夫人越发软了身子，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打量着崔氏：“亦或者，你怕明珠咽不下这口气，我们一大家子都是最护短的，都用不着外头的人散播什么，也很不必你家里的奴才们说漏了嘴走漏风声，我领着明珠进一趟宫，徐家就全都完了。
你思来想去实在是怕了，前阵子又想着事情才出，我们必定是正在气头上，得缓和一些时日。
故而昨天，才派了身边的嬷嬷登门来说。”
她一面说着，一面拿指尖点在自己的手背上，又皱了下眉头：“你派了身边的嬷嬷来说，原本也是怕我们在气头上，不愿意见你，叫身边人先过来试探试探，免得你一来，嗤了闭门羹，传出去又不好听，面子上挂不住，脸上无光。
况且昨儿我既然拒了你家的奴仆，已然给了闭门羹吃，不叫她进门了，今日·你再过来，想着碍于情面二字，总不好把你也推辞了，还是不叫你进府见我。
你非得进得来，才能说出这番话，否则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崔氏这点子心思和算计，要是放在她素日教养孩子上头，徐宝华都不至于被养的如此娇纵放肆，任性妄为。
章老夫人冷冰冰扫量过去一眼：“你再不用与我说那些废话，只告诉我，是或不是。”
这话可怎么开口呢？
老太太本来就在气头上了，这火气还是崔氏自己拱起来的。
这会儿问了这样的话，倘或顺着她的话说了是，岂不是要更加恼怒？
但是要真的敢说上一句不是……
进退两难。
到后来，崔氏她索性把心一横，咬着牙就点了头，顺着章老夫人的话说了一声是：“我说了，您是最英明不过的人，什么也瞒不过您。
我的这些心思钻营，在老太太跟前，什么都不是。
所以也没想瞒着您。”
是没想，还是瞒不下去，天知地知，她自己也最清楚。
章老夫人不是傻子，不戳破罢了。
“那你也算坦率了。”
章老夫实在不想跟她掰扯计较，收回目光的时候，都是淡淡的：“不过这事儿你跟我说没什么用处，我一向是管不住明珠的，她从小娇纵惯了，家里头宠着，她娘身子骨还好的时候，没送去庄子上养病，成天在家里守着她，惯得没边儿，连我说上两句，她娘都要不高兴，不乐意。
我年纪大了，也不想干那些招人烦的事儿，索性就不管了呗。
你现在同我说，替你家遮掩着，到太后那儿说说情——”
她笑着摇头：“我既管不住明珠，她又长了腿在身上，还有嘴巴会说话，自己跑去宫里告状，那我可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人无信而不立，我答应了你肯定得做到，如今是压根儿知道做不到，干脆就别应承你。
至于你说什么求情不求情的话——太后性情刚毅，就算是我，也未必事事都能求下情来。
抗旨不遵，谁家都担待不起。
所以你还是趁早回家去吧，杵在这儿，同我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