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谦被打发了出去。

他自己也不多说什么，就想着他姐姐是有别的话要同表哥说，又不想给他听。

他最懂事。

反正这几个月以来，不管遇上什么事情，阿姐也没有刻意的瞒着他，既然是专门说了叫他先去歇着，那就是真不想给他听的。

于是他就十分乖巧的离开了书房这边。

等傅子谦出了门，徐嘉衍往官帽椅的椅背上靠了靠，脸上挂着淡淡一层浅笑：“还有什么事儿是连子谦都要瞒着不叫他听的？专门把他打发出去。

也就是这孩子太乖巧听话，否则缠着你闹上一场，说什么也不肯轻易离开，那你说还是不说呢？”

傅清宁听了这话就浅浅一摇头，然后也跟着笑起来：“我有别的事情说呢，不想叫二郎听见。

咱们先前说的那些话，也并没有什么。

那些阴谋算计，藏在阴暗处，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可是那总归都不是我做的事。

别人做了，肮脏的，不堪的，我只是要去拆穿那些，揭破那些。”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了须臾：“所以叫他听一听并没有什么不妥，而且我也想让他听那些话，总归是有进益，将来也多长长心，别出门在外叫人把他给骗的团团转，像个小傻子似的。”

徐嘉衍噗嗤一声笑出来，显然是被傅清宁的这番话给逗笑的：“子谦可不是那样的孩子，你这话说的，当姐姐的这样说自家弟弟，叫子谦听见了，肯定要埋怨你。”

傅清宁连连摆手又叹气：“这有什么好埋怨我？他该很把我的话记在心里，多想着我对他是抱着什么样的期待，一日比一日好才成样子呢。”

这些话便有些扯远了。

反正也都是随口闲聊。

不过徐嘉衍后面就没有再接话茬。

他沉默着，傅清宁执盏吃了一口茶，润了润嘴唇，抿了抿唇角，良久之后，那只描金边的白瓷小盏又放回到手边去，青瓷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然后就听见傅清宁悦耳的声音又响起：“我想把小苏带走。”

她说这句话时候的语气是沉沉的，仔细听来还有些许发闷。

没由来叫人心口一窒。

是一种压迫感，和无力感。

徐嘉衍几乎立时就皱了眉头。

他剑眉英挺，抬眼看过去。

略想了想而已，重重的探出一口气来：“你嘴上说信得过苏明海，什么用人不疑，疑人勿用，实际上心里还是放不下。”

徐嘉衍并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陈述着。

横竖是话都已经说出了口来。

傅清宁本身就是这么想的，也确实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并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不承认的。

“是。”她坚定的丢出一个是来，甚至还咬重了话音，“我觉得我有些小人之心，所以不想让二郎知道这些事，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欺骗不了表哥，也不想瞒着表哥的。”

她微微一叹气，然后把目光投过去，视线定格在徐嘉衍身上：“等我们回了金陵城，苏州这边总归算是山高皇帝远，我也不可能每个月都来一趟。

苏明海或许值得托付，是个可靠也老实的人，但是我才见过赵家顾管事的事。

我想当年赵启德留下顾管事在茶庄这边打点料理，也是因为觉得他可靠信得过，是个很老实又很能干的人，对吧？

只是经年累月，还不是所托非人吗？

的确是用人不疑的道理。

然则防人之心也是不可无的。”

傅清宁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摞的话之后，徐嘉衍似乎在沉思着，并没有接她的话。

她有些许犹豫，便问他：“表哥觉得不合适吗？”

“那倒没有。”

他摇头说没有：“小苏的年纪，现在带在身边慢慢培养，以后也能替你办些外面的事情。不过是要人家骨肉分离——我是怕苏明海越发因此而有了二心。”

“这我是想好了的。”傅清宁听他只是担心这个，并不是因为她的这些小心思和小算计而不快，便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也稍稍放心下来，“我把小苏带走，给他请夫子，叫他学本事。

如今苏明海要打理茶行的生意，他娘子身体又不好，一直要养病，家里头确实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管小苏。

他们夫妇两个都腾不出手好好管教小苏，倒不如叫我把小苏带走，进了高门，见见世面，对他将来也是有好处的。

况且这也不算是骨肉分离。

我又不是把小苏接走之后再也不叫他回苏州城来了。

过些年，他年纪大一些，也学了些本事在身上了，往来苏州茶行，就叫他来，正好还能回家跟苏明海夫妇两个团聚，一举多得，正好的事儿。

我想着苏明海是明白人，他或许会觉得我把小苏带在身边，对他来说是一种胁迫。

但是归根结底，利大于弊。

小苏跟在我身边，能学的更多，能得到的好处自然也就更多些。

苏明海一向都是生意人，所以他是最能算清楚账的。

既然能算得清楚，他就知道什么对小苏是最好的选择，对于苏家是最好的选择。”

“你要是这样说，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我见苏明海夫妇两个也不是胡搅蛮缠不懂道理的人，既然是明事理的，那就没有什么讲不通。”

徐嘉衍也是想了很久之后，到底应承下来：“或者你不想自己出面的话，我替你去说也行，只说见小苏根骨好，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想把他带在身边，好好栽培，将来做我的左膀右臂都成。

如此一来也不与你有关了。苏明海就算觉得是你叫我去把小苏带走，明面儿上反正不是这么回事，所以我出面好像确实是更合适一些。”

“那可不成！”

傅清宁皱着眉头就拒绝了：“什么事情都要表哥出面替我扛下来，那往后我便什么事情也不同表哥说了。

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自己去跟苏明海说就是了。

正好同他交代几句，这几日咱们就要离开苏州，茶行那边要有劳他。

我肯定是要去见他一面，不能躲在表哥身后不出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