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照霍明珠这个说法，那的确也对。
秦月如和冯宝蘅之间，说上一句自降身份，真不为过。
冯宝蘅能在金陵城里横着走，但又不是全然敢横着走的。
毕竟她没有那样的家世支撑着。
说到底是出身门楣不够。
秦月如能因为霍明珠年少无知的时候对她大打出手而记恨这么多年，到后来可能都不是记恨，就是见了面大家针锋相对的，她一日都没有停止过。
乃至于她刚到金陵来的那会儿，秦月如都还是那样的架势。
傅清宁一时之间又想起来第一次美人溪诗会的时候。
彼时高庆元要跟她斗琴，秦月如都肯把名琴绿绮拿出来借给她用，这样前后联系起来看，同此刻霍明珠所说的懒得理会，恰好就对应上了。
秦月如这个人还真是……
傅清宁一时低头笑了。
霍明珠摸不着头脑，侧目看她：“你笑什么呢？”
“笑六娘啊。你想我刚来金陵那会儿，她连手上的绿绮都肯拿出来借给我用，叫我去和高庆元斗琴，如今冯宝蘅都要欺负到她头上去了，她却也还是懒得理会，她真是有意思。”
“这不一样。”
霍明珠这会儿倒是感同身受得很，字字句句都是替秦月如说话的：“你是什么身份，冯宝蘅又是个什么身份，这能一样吗？
再说了，冯宝蘅这怎么能算是欺负到她头上去呢？
秦月如是懒得搭理她，不然动动手指，连她父亲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就不觉得，从头到尾，冯宝蘅她更像是那个跳梁小丑吗？”
是了，跳梁小丑。
傅清宁豁然开朗。
她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然后略略想了一瞬，又问霍明珠：“那你呢？”
霍明珠反手指了指自己：“我？”
傅清宁说是：“六娘和瑾瑜都觉得跟冯宝蘅那样的人计较是自降身份，很没必要，你怎么不这样想？”
“我当然不这么想了！”
霍明珠把手上还没有吃完的瓜子随手扔回到桌案上去，振振有词道：“我是一向就不赞同她们那种行事作风的。什么叫没必要啊？
冯宝蘅出身不如我们，还敢这样放肆嚣张，就应该给她点儿颜色看看，叫她有一次就记得一辈子，再也不赶上来招惹那才是正经道理。
哪里像是她们两个那样，什么觉得冯宝蘅不配，反倒纵得冯宝蘅越发不知天高地厚，更敢上前来招惹了！
再者说了，如今这样子，倒像是我们出身好就合该让着她们似的。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不说她们该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倒要我们处处退让？”
她冷哼了声，倒也不是冲着傅清宁，单纯是看不上似冯宝蘅此类人的行事作风而已：“我偏不是那样的人。她若招惹到我头上来，我是断然不肯受气的！
什么身份不身份，尊贵不尊贵，那都是虚的，做给外头人看的。
回头气着了自己，还不是自己受着吗？
所以先前我才劝你呢，也别瞧着外头那些人今儿这个到你跟前耀武扬威，明儿她又来指手画脚的，你总想着要与人为善，不能仗势欺人，好像你在外头说话大声一丁点儿，人家都要指指点点，说你是仗着太后宠爱，仗着霍家势力，才敢在这金陵城中横行霸道的。
且不说你有没有横行霸道，就算是真的有，又怎么了？”
傅清宁忽而就笑了。
霍明珠的确是这样的性子。
她一直也都是这样做的。
这些道理，再正经没有了。
是外头的人不明白罢了。
所谓的仗势欺人，也要有势可倚仗，那是她们的命数好，这怎么能说成是她们的不是呢？
“你别笑呀，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傅清宁最后一捧瓜子仁儿吃完，拍了拍手心里，说了声好：“知道你说的是最正经的道理，我如今跟着你，不是也没有那样行事了吗？
今儿看这个不顺眼便要当场出气，明儿那个招惹到我头上来我也是要叫她好看的，哪里就受了委屈忍气吞声了。”
霍明珠这才满意起来：“不过这金玉阁的生意，你打算什么时候叫人知道你是东家啊？那总不能说每次我们想来做几样绣品，还总要让着别人吧。”
傅清宁失笑摇头：“你和表姐一人一身衣裳，过年的时候穿，薛娘子早就给你们预备好了的。
只是今年才到金陵，一切都还没有安置妥当，外祖母和两位舅母是得不着了，她做了抹额和绣袋，过些天就送去家里了。
不然你以为今儿怎么非要叫你过来给六娘和瑾瑜出这个头呢？”
霍明珠这才恍然大悟：“原你是盘算着这个呢。今儿我帮着她们出了头，其实也是解决了薛娘子的大·麻烦，免得她夹在贵人中间，也不知该如何劝和。
我既然来了，打发走了冯宝蘅，这事儿平息下去，免去一场风波。
正好她有多的时间，给我和大姐姐一人做一身衣裳，那是她感谢我的一番心意，外头人也说不了什么不是。”
她一面说完了，又不由得感慨起来：“你是考虑的周全，怪不得祖母如今总是说，你在外头愿意做什么就做些什么去，生意场上的这些事情也一概都不插手管你。
你这走一步算三步，虽说精打细算我瞧着都觉得累吧，但要真说起来，的确是不会出错，做的最周全的。
来了金陵快两年，到底跟刚来那会儿不一样了啊。”
傅清宁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实际上打从她刚来金陵城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只不过彼时初来乍到，家中长辈们是什么样的脾气性情，又会不会接纳她喜欢她，她还都未可知，所以才装的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会，柔柔弱弱一个小姑娘罢了。
毕竟两世为人，她就是个傻子，现如今为人处世也晓得三思而行，谋定而动，无论如何周全二字她都很该担当得起的。
傅清宁倒也没有说这些，只笑着说那是了：“但却跟你没关系，这该算是除了长辈们之外，表哥和表姐教的好，横竖不是你教会我的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