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珠还是回了三房去的。

她嘴上说的再硬气，心里到底还是挂念着。

又有这么长时间没见过。

况且她也想着，要是这回姐姐回来，真是为了别的心思，她能劝一劝，也是好事。

即便姐姐不肯听她的，她总能先去问上两句。

倘或是十分过分的心思，再不济，也还能去告诉父亲知晓。

霍明舒安置了下来，却并没有睡觉。

鹤云就守在她屋子里面，弄得她浑身都不自在。

偏偏还不能支使。

这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不要说是她，就是她母亲在家的时候，哪怕是对鹤云没多客气，也还不至于真的支使鹤云来当差伺候。

霍明舒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手边放着一卷书册，她翻书的时候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眼角的余光扫过去，瞥见了进门的霍明珠。

她抿着唇，也没说话。

霍明舒指尖点在那卷书册上：“怎么不在祖母那儿，跑回来了？”

霍明珠嘴角动了动，不过还是先收了声没说，转头看了一眼鹤云：“鹤云姐姐，我跟姐姐说会儿话，方才回来的时候跟祖母说过的，鹤云姐姐先回去吧。”

她既然都这样说了，便自然是回禀过老太太的，这种谎是不必扯的。

鹤云也不迟疑，蹲身做了礼：“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她同霍明舒两姐妹告了礼之后就退了出去。

霍明珠才提步上前，往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了下去。

霍明舒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该不是专门跑回家来打算教训我的吧？”

她像是变了个人。

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霍明珠皱着眉头看她。

以前姐姐虽然也有些凉薄，但其实更多的时候都是淡漠的。

现在不一样了。

她就那样坐在那儿，一开口，全是伶牙俐齿的讥讽与嘲弄。

就算坐在对面的人是她，姐姐也不会嘴下留情。

还记得当初阿宁刚到家里来的时候，她眼红祖母那样偏疼，便做了些糊涂事，倒是要给阿宁一个下马威。

那时候姐姐其实还是护着她的。

如今却不会了。

但是满打满算的，姐姐离开家里到魏家去，都不到一年的时间吧。

这么一晃眼，竟也像是离开了半辈子。

全然变了个人，短短的时间里，竟然还能这样子。

霍明珠咬了咬牙：“姐姐变了很多。”

“是吗？”

霍明舒指尖顿了下：“我自己倒没觉得，在外祖家中时，外祖母也觉得我这样很好，不会叫人轻易欺负了去。”

霍明珠登时就全都懂了。

从前姐姐骨子里也有些这样刻薄的底儿，否则也不会那样对待阿宁，最后惹恼了祖母，被赶出家门去。

但最起码她是霍家的女孩儿，在家里养到这样大，霍家的规矩礼数那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或者说，姐姐心里面是有那么一怕。

怕祖母，也怕大伯母。

所以并不敢过分造次。

在山顶上那样对待阿宁那一回，心里是存了侥幸的。

也许姐姐只是想着，就算她那样对待阿宁，阿宁也未必声张。

毕竟在那之前，阿宁的性子的确是软，太软了。

看起来格外好欺负，谁都能上去踩一脚，而且踩完了都不必怕她生气恼怒要报复回来。

然而那一次，姐姐失算了。

要是一早知道阿宁不会轻易放过，彼时心里怕惹恼了祖母，姐姐一定不会那般行事。

但是现在又不一样。

去了魏家这么长时间，早就不怕祖母和大伯母她们了。

魏家那头，外祖母也好，舅母也好，还不知在家中如何挑唆。

霍明珠又咬牙：“姐姐这话说的好生糊涂。霍家才是姐姐的家，是咱们自己的家。外祖家中再好，外祖母与舅舅再亲近，那也不是咱们家里。

你回了自己家中，如何叫人欺负了去的？”

霍明舒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好半晌之后，才浅浅的嗤笑了一声：“我们三娘倒是长大了，懂事了不少，也会与人说这样的大道理了。”

她定定然望向霍明珠坐着的方向：“难道我是自己愿意到外祖母那儿去的吗？”

果然是为这个。

霍明珠又皱眉：“可是姐姐，当初也不是无缘无故把你赶走的。就算是赶走了你，也没叫阿娘留在家里，祖母都是留了体面给你们，也给咱们三房的。”

她见霍明舒唇角动了下，猜都能猜到她还想说什么，于是在霍明舒开口之前，她倒是继续接上自己前面的话，把霍明舒的声音给拦住了：“我知道姐姐想说什么。

你想说霍家既然是自己家里，又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把你赶走，是吧？”

霍明舒就不说话了。

霍明珠就想明白她猜对了。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

现在要来规劝姐姐把这事儿给想开，多半也是痴人说梦了。

霍明珠如今也没那么天真幼稚。

她垂眸，眼皮往下压了压：“当初那件事情，看来直到现在为止，姐姐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你果然是来教训我的。”

“我没想教训谁，也轮不到我来教训你。”

霍明珠眸色也请冷了下来：“姐姐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强破不了你，也改变不了你的想法，说得再多，你听不进去，也只会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如今心里只有阿宁，再没有你这个姐姐。

不管这么久的时间以来你在魏家都经历了什么，我只是想问问姐姐，这个时候回来，是因为什么呢？”

她歪着头看过去：“不如让我来猜猜看——外祖母这种时候把姐姐送回来，是为了让你得一门好婚事吧？因为大姐姐嫁入了东宫做新妇，如今家中更能给你选一门好亲事，所以你回来了，是吗？”

霍明舒眯着眼去看她。

数月不见，这个妹妹，也大不相同了。

果然人长大了之后，都会变。

不光是她，霍明珠亦然。

如今想来，霍明珠留在家里，和这些人长久的在一起，还不如跟着她和阿娘一起到魏家去。

霍明舒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