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贵显摆自己侄儿的毛病还是没改。那一次在涞县宾馆过后，就是杜老爷子也对他的行为批评了，结果，这时候又犯了。

王宏还真的对自己的这叔没办法，总不能在这个场合甩脸子。

“曲主任好，别听我叔胡扯，我就是应个名。”

这才刚招呼坐下, 王宏赶紧起身倒茶，背过身使劲给他这个叔挤眼睛。在涞县也就罢了，怎么还吹到京城了？

自以为是个人物，不知道京城里随便划拉都不知道要强多少。

“小伙子，真觉得王富贵连什么场合说什么话都不懂吗？我跟你叔算是过命的交情，当初在南疆，一起穿过生死线跑运输军备的。”

“你叔能这样说, 不是显摆什么，他是想让我关注你，并且在适当的时候照顾你。富贵当初背着我进丛林，他说的话，我会当回事的！”

“政委······我······”

看到富贵叔眼眶红着，尴尬的站起来，王宏羞愧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富贵，别娘不拉几的！你能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快十年了吧，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真的很想你们。”

接着，俩人就开始诉说离别后的境遇，回忆曾经的生死与共，除了一开始介绍，再没有提及王宏一次，富贵叔真的就是想把王宏介绍给这位曲主任。

菜没吃几口，酒喝得不少。

“富贵，说吧，需要哥哥帮你什么，快点说, 否则等喝高了, 答应了也不算。”

王富贵这时候才慢慢的说明来意。

原来这曲主任现在是京城大区管政工工作的，说白了就是管人的，不管是在役的还是退役的，都有管辖权。

王富贵这次进京，当然是为战友联运扩张京津地区短途运输业务，之所以找到曲主任，是想从中获得这些年退役汽车兵的名单，若是能有曲主任居中联络就更好了。

毕竟官方的公信力在退役兵的心中还是杠杠的。

况且，这里不是冀北，更不是保州，王富贵没有太多的渠道了解这些退役兵的品性，有曲主任这边，可以从档案中评价看出一些问题。

这时候对于在役的评价还是相当公正，特别是那种不转送到地方，只留存在队伍里保存的评价。

这方面的信息严格说也是不能随意流露到外界的，可这是九十年代，很多东西的操作余地都很大。

王富贵说完，就静静的等着曲主任回话。都是军伍人，说话没有商业上的拐弯抹角，都很直白。

一时间整个房间没有一点动静，王宏还主动站起来帮三人都更换了茶水······

“富贵，我需要了解一下你这个战友联运的规模，有多少辆车？现在业务覆盖区域多大？”

“实际运营的车辆一百七十九辆，基本都是厢货，以二手为多。现在业务覆盖范围多数在冀北省内，偶尔有出省的业务，但是由于我这边车辆问题，很少接长途业务。”

曲主任默默计算，一百七十九辆，就算是二手，怎么也得三五万一辆的价格，也就是说战友联运单单固定资产都已经接近千万规模了。

不由的抬头看了看当初自己手下这位憨厚的老兵，现在居然闯下偌大的产业······偏偏这时候王宏倒茶···这叔侄俩，唉，管他俩又有怎样的内情呢。

其实，曲主任真的想多了，他是以他的思维去考虑问题的，以为战友联运都是五十铃，不会想着战友联运几乎大多数的厢货轻卡都是130和庆铃，最贵的不到三万块。

这就是战友联运的优势，每一位司机单独拿出来都可以上手修理。王富贵曾经跟王宏吹嘘过，只要发动机没问题，有汽油，哪怕这些车其他零件都不成样，他们这些人依然可以让车辆跑起来。

他们服役做汽车兵，首先是从拆卸东风141开始，然后装起来，都是先学修车再学开车的。

这也是王富贵一直执迷于退役汽车兵的原因。

“富贵，这几年国家对于这方面越来越严格，否则，哥哥我都能帮你接一些长途的业务，也能让你增加业务范围。”

“即便现在政策口子越来越严格了，若是有机会，非作战队伍，还是能帮你这个战友联运的。不为其他，就位你这个名字，以及所有的员工都是咱们自己人！”

“至于你说的名单，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你这是在为我解忧，是为咱们自己人找出路！一句话，没问题！另外，若是需要，哥哥帮你搞一批车······”

后面的话王富贵听懂了，王宏也听懂了。

虽然王宏本心是不想占这些便宜的，但是，在不违法违纪的情况下，又是大环境如此，自己也没有什么精神洁癖。

“富贵，你别担心我想从你这获得什么利益！你大概知道哥哥的情况，钱财我不缺，从来都不缺，从你这那利益，真不如跟人拉扯关系来钱快。我不需要！”

“你这个战友联运，说实话，从某种意义上是帮了我的忙，或者说为我的工作提供了一种思路，干脆说我可以借你现在做的事进一步延伸，这对我而言，比那些三核桃俩枣的钱要实惠的多！”

最后曲主任喝得醉醺醺的离开了，被车接走了。

叔侄俩呆坐在王富贵的房间里，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总觉得这事透着诡异，太轻松了。

“你是大学生，你说说，这曲主任到底几个意思？这也太容易了吧！我不是说那些退役宾的名单，这不算绝密，有操作空间，我是说他说的那批车······”

“叔，你跟他过命的交情，怎么问我了。”

“不是，我倒不是觉得曲老四会害我，只是不想因为这事跟官方牵连太多，别最后他有什么问题了，最后影响到咱们战友联运。”

“或许人家考虑问题的角度跟咱们不一样，出发点不同，最终得出的结论也不同！”

王宏这样说，也就顺着这个思路去想了。到底前世也算是官员家属，听的也多，就使劲把自己置于一个官方的立场去想。

退役，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叫预备役，也就是时刻准备着。作为汽车兵，他们在队伍上承担的责任，本来就是运送物资的。

当一家民间的运输公司，还是那种覆盖面挺大的运输公司，整个公司的组成人员大多数，甚至都是预备役士兵时，是否就相当于存在这样一支价值观、忠诚度以及核心都跟官方类似的运输队伍？

关键是这样一支队伍的存在不声不响，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

从十年前开始裁军，大大小小裁掉了百万之多，还有历年退役的士兵，几乎是遍布所有省份的。

就算是有一些安置的，自由择业的还是大多数。当有这么一个企业将这部分人重新收拢起来······

王宏越想越觉得接近事实了。

可这样的结论他不能随便去揣度，不能不敢也不会去随意猜测，越轨了。所以，只是简单的从王富贵跟曲主任的交情上宽慰了自己的富贵叔，就离开了。

而此时，曲主任原本醉醺醺的样子，在家里随便的洗一把脸就吩咐司机:“去我二哥家里！”

今日是周六，曲晓晴百无聊赖的在家里看电视，看到她四叔一身酒气的进来:“四叔，胆子大了呀，敢酒后来找我爸？”

“丫头，一边去！叔找你爸有事。”

这时候他二哥已经在书房门口看过来，皱着眉，一脸的不爽。曲爱军赶紧就一本正经了，正准备转身朝书房走去，突然想到了什么。

“丫头，你知道遇见奶茶吗？”

“知道呀，遇见奶茶现在是整个京城所有大学休闲时的首选，也是除了各学校图书馆以外最好的复习功课的去处，甚至有的奶茶店有专门的外语角，音乐沙龙，诗词沙龙等等。”

“这个遇见奶茶店有多少家？”

“具体不清楚，应该有个百八十家吧，反正所有的大学旁边都有，我还在西单那边也看到了。怎么了四叔，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

这时候曲爱军的二哥，曲爱民有点不耐烦了:“老四，有事就赶紧过来说事。”

“二哥，这事有相关性，要不让丫头也进去听听？”

曲爱民的书房也不是什么禁地，曲晓晴有时候也经常进去帮忙倒个水什么的。老四打电话说有事商量，既然他觉得这是自己闺女可以听，那就一起听听吧。

“丫头，你们学校有个王宏你知道吗？”

王宏······当然知道了，并且还可以说很熟的。就是不明白四叔怎么会问起他。

见曲晓晴愣神，曲爱军还以为侄女是不知道这人。看来你那个王宏应该不怎么显著······按说不应该呀，那辆本田cbr也够显眼的。

“你不知道？他有一辆本田cbr400，很张扬的。”

“四叔，你说范天泽那辆cbr是王宏的？”

“丫头你认识王宏？”

“当然认识。四叔，你是怎么知道王宏的？”

叔叔和侄女两人的对话，让曲爱民糊涂了:“你俩说什么？老四，这跟你说的事有关？乱七八糟的。”

“二哥，还真有关。”

接着，曲爱军就开始平铺直叙的说起了今天他接待王富贵的具体情形，很详细，就是王富贵吹嘘他侄儿的情况也说的很详细。

曲爱民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就喊来一人:“查一下长荣医疗器械、好友文具、战友联运以及遇见奶茶，还有王宏这个人是重点，梳理出王宏跟这些企业的关系！”

然后，三个人就呆坐在书房里，等着信息反馈。

曲晓晴的脑子完全宕机了，根本无法接受这些消息。可基于范天泽跟王宏的关系，寒假期间范天泽使用那辆cbr又仿佛告诉曲晓晴，这就是事实。

可是······这也太惊人了吧？王宏比自己还小一岁，还是个在校生，虽然···似乎有点多才多艺，可怎么都不敢相信他居然名下有怎么多的产业。怎么可能？

接近凌晨了，曲爱民也没有赶曲晓晴走，曲晓晴强忍着困意，打着盹，硬熬着等着消息。

别看王宏在京城已经尽量低调了，冀北省的产业也没有在京城有过显摆的经历，甚至当初王富贵在涞县宾馆吹嘘，真正相信的人也没几个。

对于曲爱民而言，也就是两三个小时的事，很快就有人送进来几张纸。

别说是王宏名下的产业，就是他从高二开始，每一次的成绩都不缺，至于他那篇敢为天下先更是重点标注了。

整个上大学之前的资料事无巨细的都在这几张纸上，至于上大学以后，那是京大，又是周六，没那么及时。

“看来是真的。”

首先感慨的是曲晓晴，她记得当初学院篮球队队服的问题，也就是说，那时候范天泽就知道王宏是遇见奶茶的出资人。

“丫头，你真的认识王宏？”

“嗯，认识，很熟。他写的一手馆阁体的毛笔字，几乎冠绝整个京大，他刚入学就被我挑选进板报组了。对了，爸，你还记得那篇自由之限制的短文吗？是王宏随手写下的，只不过他有点小家子气，不敢署名······”

曲爱民打开一个档案盒。里面是因为那篇短文而引起的争论文章，所有报纸关于那篇短文的争辩他都裁剪下来收集着。

曲爱军仔细看了那篇短文，又看了那些争论和反驳，几乎都是声名显著的大家:“丫头，王宏那不是小家子气，那是自我保护，并不是谁都能在这样的漩涡中存活。”

“就这篇文章所引起的舆论漩涡，即便是京大也不一定能护得住他，也就你爸这样做了，换个人未必能扛得住。”

“老四，说说你对战友联运的看法。”

曲爱民似乎对王宏不怎么在意了。

曲爱军这才把自己的理解和想法说了说，王宏所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二哥，我再考虑是不是深度介入？”

“没必要，这个孩子非同一般，过度介入未必是好事。另外，从他做事的经历可以看得出，他似乎不太喜欢收约束，或者说，我感觉这小子性情洒脱，虽然家国大义不缺，却不想背负太多。”

若王宏在场，肯定会紧紧抓住曲爱民的手喊一声:知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