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夷军本是镇守妫州的边军，常年抵抗奚人和契丹，虽然军纪一般，训练得也拖沓，但在守城这件事上还是挺专业得。

只是另宋杭没想到得是，等了半天朔方军没来，先进攻得却是燕平人。

冯元高拎着两捆木棍，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

“兄弟们，清夷军都是缩头乌龟，既然他们不出来，咱们就攻进去，给老子冲上去打！”

说完，他抽出一根木棍，助跑几步，隔着壕沟，掷标枪一般丢了进去。

清夷军还没反应过来，冯元高身后那几十个小伙也是各自抱着长短不一的木棍和不知道哪儿揪得树枝冲了上来，薅掉叶子就往清夷军脑袋上扔，一边扔还一边喊：“全歼清夷军！”

没有丝毫缓冲，宋杭甚至来不及宣布投降。

转眼之间，树枝已经像雨一般飞向营地当中，劈里啪啦砸了那些清夷军一头一脸，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树枝倒是没什么杀伤力，但打在身上会留下斑斑点点的绿色汁液，而且那边越骂贼起劲，连陈年旧账都翻了出来。

宋杭他们驻守的军蓟门关乃是范阳南北得重要关卡，那些南来北往得商队行人没少被他们这些**子盘剥，燕平人对此清楚得很，骂的每一句话都直刺他们心口。

清夷军得眼神渐渐开始变了。

他们咬牙切齿，心中的愤怒不可抑制得膨胀起来，对面只是些贱民，撞了大运打退了一次范阳的进攻罢了，他们只应该在自己的皮鞭下叫唤，而不是在对面骂人。

宋杭脸也白了，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喝道：“不许出去！”

几个清夷军已经跨出了栅栏，被他一吼，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却依旧十分气愤：“校尉，我们不能干挨打吧！”

宋杭摇晃了两下，脸色严肃起来，冷哼一声：“他们是想要引诱我们出去，外面肯定有诈！”

清夷军可没有朔方军那么好的军纪，几个大兵恶狠狠的扬起了木棍：“校尉，你可别长他人威风，我们好歹也是大唐府兵，难道还不如一群刚刚拿起武器的农夫？”

这话音一落，便得到了一致认可，那些停下来的清夷军继续向外翻去，还拆了栅栏想要去填平壕沟。

这样一来，形势便逆转了，壕沟和栅栏成了清夷军的障碍而不是燕平军的。

冯元高他们根本没想到清夷军会如此冲动，差点忘了继续往上冲。城楼上观战的燕平百姓可急了，他们隔得远，看不清楚具体情况，但都扯着嗓子为自家子弟加油。

冯元高胸中涌起一股豪气，他发现虽然都是朝廷的府兵，但朔方军和清夷军就像是天上的云彩和地上的烂泥，或许不用县令的计谋，他们也能打得过清夷军。

“弟兄们，列阵，刺！”

他大喝一声，棍子一挺，如在城墙上刺枪一般，直直地点了出去，棍子一端撞在一个想要跃过壕沟地清夷军身上，他噗通一声，倒仰着栽回了水里。

而他身边地那些燕平军也条件反射地列成一排，棍子唰唰刺出，一下子便将好几人打落在了水中。

清夷军也开始骂起人来，各种乡村俚语，人身攻击，问候祖宗十八代的话从他们嘴里飙出，十分粗俗恶毒。。

宋杭的脸已经由白转黑了，他万万没想到燕平军如此不讲情面，也没想到自家这些手下竟然如此瞧不起燕平军，他们以为这些人还是那些被他们一鞭子抽在脑袋上不敢还手地贱民吗？

他忽然感到一种后怕，要是没有李怀光跟他吵架，没有这场约斗，他甚至都不了解自己这帮手下地心思，要是他们还像以前那样欺负劫掠燕平人，那岂不是要把护短地赵铎得罪死？

赵铎确实是被得罪到了。

他伏身在小溪里，叼着草杆不停的探头，脸上的表情也是精彩极了。他本来是打算声东击西，趁清夷军注意力在对面燕平军身上时夺取战旗或者斩杀宋杭。

却没想到清夷军的素质比他想象的还要差，整个局面乱得堪比泼妇骂街。

宋杭对他的手下并没有绝对的控制力，这些清夷军的战斗力比起山匪也强不了多少，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他们在关沟山口打退突厥人救了自己。

更重要的是，从他们骂人的那些话里便能听出，这些人已经烂到了骨子里，恐怕是不太可能被改造成一支作风优良，思想坚定的队伍了。

多少得防着他们一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得上是个收获。

赵铎冲燕轨使了个眼色，燕轨摸到岸边，一跃而起，拖住宋杭的脖颈大力甩向身后，宋杭甚至没来得及叫一声，就噗通一下子滚进了小溪里。

赵铎冲过去，先抓住战旗的旗杆，正准备伸手去扯他头顶的羽毛，那宋杭却自己一把将羽毛拽了下来，满脸堆笑道：“赵县令真是天纵英才，好一招声东击西，宋杭输了，输得心服口服，实在是佩服极了。

他说完，都不等赵铎答话，便主动从水里站起来，扯着嗓子大喊：“清夷军停手，胜负已分！从今日起，我们清夷军唯赵县令马首是瞻！”

赵铎看了看手中的旗杆，不由得心中冷笑。

这宋杭带兵带成这样，耍心眼子却挺熟练的，自己本来就已经胜了，谁要他假意卖个人情？

这李怀光情商确实不高，但若整个大唐都是宋杭这种高情商的家伙，这个王朝也就真的没什么希望了。

不过现在倒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

他从水里走出来，将手中的战旗交给燕轨，自己快步走到冯元高身边接过燕平军自己的战旗，高高举起，大声喊道：“燕平军！”

冯元高精神一振，也不跟面前的清夷军纠缠了，赶忙从树丛里拖出朔方军战旗，跟着大喊：“斩将！”

燕轨紧接着也举起了清夷军的战旗：“夺旗！”

燕平城上观战的百姓们隔着很远就看见了他们，方阵虽然不大，却像是一团火焰，朝阳已经完全跳出了山峰，万丈金光彻底击碎了暗蓝色的天幕。

赵铎高举着燕平军的战旗走在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土地上，脚下踏过血迹和尸骸，目光坚定而勇敢，他举起旗帜，高喊：“燕平军！”

后面的战士们举起朔方军的战旗，跟着高喊：“斩将！”

他再次举起战旗，战士们又举起清夷军的旗帜，大喊：“夺旗！”

他们喊了一遍又一遍，心潮澎湃，斗志昂扬。

燕平军胜了，打败了驻守军都关的清夷军，比还打败了那些从远处来的骑大马拿长槊而来的朔方军厉！

他们叫做“燕平军”，这是皇上亲自取的名字，用的是家乡的名字。

就为了这，他们也得跟范阳斗到底！

男人们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城墙上的百姓颤抖着俯身在土墙上，看着身披霞光的家乡子弟，不知不觉间已经噙满了泪水。

生在县城也好，生在城外也罢，他们是燕平人，这支军队叫做燕平军！

李怀光双手环胸站在人群后面，他心中的怒火还未熄灭，但又不得不承认赵铎这一手十分厉害，称得上一石二鸟。

没有什么比在父老乡亲面前出风头更加能激发子弟兵的士气，也没有什么比在自己的儿郎身上感到安全感更能稳定民心。特别是在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后，整个燕平都需要一些支持和激励。

但是，用朔方军当作垫脚的石头，你可曾想过会付出什么代价？

他冷哼一声，消失在街道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