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铎真是气得够呛，唐苏合思的脑子就像被僵尸吃了一样，她怎么敢跑到一个节度使的书房中去捉迷藏？

从迁走了还就没人管她们了！她就不怕自己将她赶出卢龙去？

他一路从官衙后街走到了城东头的军营才缓过神来。

来都来了，干脆进去看看。

赵铎虽然是燕平军军使，但平时是不练兵的，营中庶务都是阳惠元一并管了，自从刑君牙担任平州防御使之后，他手上的平卢军就一并编入了卢龙军中。

阳惠元又从北平郡郡兵，乡勇和玉田难民中挑了些身体健壮的，凑够了四千人。没被他选中，又想当兵的则被编入燕平军，担任辎重兵，同时学习队列和号令。跟着赵铎出燕平的那两百人，有好几十人是钱吴冯三家的亲属，还有些是燕平其他小户人家子弟，都读过些书，这部分被挑出来充到了平州各地做了文吏。

那些不识字的和后来陆续送下山的后生，则被充入赵铎的亲兵营。亲兵营共有一百人，每天除了正常的操练以外，还要跟着燕轨学射术，再跟着卢易学搏击，每隔三日还要被刘武拉到马上去练一番。

每十日考核一次，没能达到标准线的，便退回普通各营，另挑人补上。

且不说做节度使的亲兵前途更加光明，待遇更好，但就说被退回去这一条，就让很多人受不了，越是年轻男人，越是要脸啊。

那拼命练习的劲头，连刘武都啧啧称奇。

赵铎很赞成郭子仪的说法，将没有训练过的士卒送去打仗，那跟杀了他们没有区别，但想要跟阿史那家那两万胡骑作战，单靠卢龙一地还是远远不够。

兵力已经到了上限，即便他们能招募更多的人，也没有足够的武器和甲胄武装他们，另外还有粮和御寒的衣物。冬日出征不同夏日，没有满地的马料和水源，也不能就地扎营，随便弄一下就睡觉。

十月底的草原是能冻死人的。

那阿史那家的后勤补给线又在哪里呢？

檀州和妫州吗？

还是他们在草原上还有自己的势力？

赵铎正想着，街边的茶舍里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一抬头，就看见段有德和他两个跟班太监坐在茶楼里喝茶。他本想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但段有德的跟班太监动作很快，忙不迭跑上前来请安，还顺手替他也叫了一碗茶。

看着店中娇娘捧着精细的茶具和一大堆调料跪在案几前，赵铎的脑袋瞬间清醒，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监军使，我还有事，茶就不喝了！”

“赵家大使莫要着急啊。”段有德笑道，“老仆观大使从营中出来，心中可是已有了成算？”

赵铎站住脚，觉得了解一下段有德的想法也不是什么坏事：“嗯，有些想法。若我等不救，无论成败，我朝都将失去草原上的人心。人心不可见，易失却难得。我不想将来中原平定，却又要与草原为敌。不知监军使又是如何以为的呢？”

“老仆乃刑余之人，靠着大使才能日日清闲，哪能有本事指点军政之事啊。只是那突厥人有两万胡骑，卢龙连辅兵一共才六千人，其中只有八百骑兵，老仆想不到该怎么打罢了。”

“可柳城还有六千平卢兵，辽东还有六千安东兵啊。”

“也不能尽数去救饶乐吧。柳城以北还有室韦契丹，安东以东还有靺鞨高丽，若他们趁机作乱，却又该如何？况突厥两万胡骑皆为骑卒，我三地之兵多为步卒，步卒与骑卒战，守城尚可，野战又如何能胜？”

事不可为吗？

赵铎叹了口气，抿唇跪坐在坐榻前。

他知道自己的短板，不熟悉冷兵器时代的大规模正面战，如果敌人不吃计谋，坚定不移的要跟他莽，就比谁更能死得起人，他手里的本钱就不够看了。

“罢了，不说这些扫兴的。”段有德忽然又扭转了话题，“老仆来时便听闻赵家大使心思活泛，在燕平能借大户之力斩逆贼，又借伪燕内部争权和燕平百姓之力败了阿史那家的小子，杀李归仁借刘公和已故薛公之威名，乱檀州又是靠离间民户与乡老，后来收复卢龙更是把奚人公主和徐知昧那叛贼玩弄于股掌之间。小小年纪便有名将之风，老仆跟着你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赵铎愣愣的看着他，总感觉这段商业吹捧还有言外之意。

借力！忽悠！

自己是干社区工作出身的，不是干作战指挥出身的，要是不靠借力和忽悠，他坟头草都三丈高了，既然这是自己的长处和优势，那为什么不努力发扬，而非要去跟人硬刚呢？

“多谢监军使指点！”

赵铎脑子里灵光闪过，兴奋的站起来，茶也不喝了，扭头就走。

段有德那双老眼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伸手接过了那店中娇娘的茶碗，微微一笑，甩了一把钱在她的案几上：“赵家大使是个聪明的，你们卢龙没有女子配得上他。他要不走错路，就连公主一样娶得！”

赵铎一路小跑到了官衙，让刘武去把李守言喊来。

“李公对契丹，室韦，靺鞨，高丽四族可有了解？”

李守言烧鸡吃到一半，嘴上油都没抹干净：“了解谈不上，道听途说的倒是有些，你问这个干嘛？”

“你先说。”

“嗯，那先说契丹吧。契丹有八部，原本以大贺氏为尊，大贺氏向来与唐亲善，除了万岁通天年间的李尽忠和孙万荣作乱之外，其余契丹王皆尚郡主或县主。但大贺氏自李尽忠之后就没什么人才，一直被权臣可突于胁迫。开元十八年，可突于杀其首领，立遥辇部首领屈列为可汗，依附突厥。现在可突于是死了，遥辇部却还在汗位上，现在的胡刺可汗明面上依附大唐，被封为恭仁王，松漠都督府都督，但其实从未去过长安面圣，其心也不安分就是了。”

“嗯，那大贺氏可还有后人？”赵铎抓到了关键点。

李守言想了想：“这就没打听过了，或许老祖知道得会多些。”

赵铎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室韦离得远，还在契丹东北。按理说正是该平卢节度使节制，只是他们太乱了，统共几万户人，就分成了三十多个部落，想要找个说了算数的人都不容易。当年薛公做节度使时除非他们闹事闹到榆关城下去，否则也是不管的。”

“室韦人战力如何？”

“比你新招那些百姓强上一点吧。他们日日渔猎耕种，身体倒是强悍，但不通冶炼，用的只是角弓，木矢，亦无骑兵，若不是所居之地本身就苦寒贫瘠，或许早就亡族了。至于高句丽……”李守言皱着眉头想了想，“你是想问高句丽遗民还是高句丽旧土上的新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