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铎和刘武躲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一边瞅着院子里的局势发展，一边听周围百姓的议论。这次对乡绅出手，跟在妫檀二州不同，他要注意在百姓中的影响。

槐树镇的老百姓对解家好感不多，对朝廷却更加无感。相比较之下，舆论甚至更加偏向与他们熟悉亲近的解家，大家交头接耳在问“张大石”是谁，又在说法司一定是搞错了，解家人飞扬跋扈是真的，但却绝不可能为了三百钱杀人。

“报韩参军，前院没有异样！”

“报韩参军，偏院没有异样！”

“报韩参军，里院没有异样！”

……

士卒们鱼贯而入，又陆续跑出来，却没什么发现。

解旭脸上的得意之色越来越浓，他瞄了眼卢易：“易哥儿，这些人不会是你找来的吧？就为了个寡妇与老夫撕破脸，你三叔没教过你什么是长幼尊卑？还是说你做了节度使的亲兵副将，便不把卢龙的长辈们放在眼里了？不瞒你说，那张氏确实是个可人，配张大石浪费啦！可她现在不在解家，你就是翻破了天，也甭想把人带走！”

卢易捏着拳头，强迫自己不要去听解旭的废话。

“韩参军，我们在解家仓房中，发现数百石应在近日发给百姓的种子粮！忽然，院子里跑出来一个人，他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韩生那颗悬了半天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脸上掠过一阵狂喜，端了半天的气势到底还是没能端住，大喝一声：“连人带粮给本官押出来！”

”等等！”

解旭一愣，脑中划过一丝不祥，没等他抓住，那人已经跑走了。他皱了皱眉，顾不得挤兑卢易了，也跟着追了上去。

很快，一百个大麻袋被背了出来，整整齐齐码在地上。

粮食背后还跟着一串子瑟瑟发抖的人。

唐二抬起头，瞳孔猛然缩到一起：“是他们，参军，就是他们抢了我们的种子粮！这些种子粮是卢家借给我们的，是我们的！”

解旭背后冒起了冷汗，他大声反驳：“哪来的田舍汉，莫要学犬吠！这些是我解家准备来春耕的种子粮，跟你们有何关系？你这小子一会儿说老夫杀了张大石，一会儿又说老夫的粮是你的。天见可怜，我解家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要如此抹黑老夫？”

唐二站起来，把今天被抢粮一事说得清清楚楚，说完之后还单手指天立誓：“槐树镇的乡亲们作证，我唐仲耘若在此事上说谎，便天打五雷轰！”

“一派胡言！这些混混是来约我家老大赌钱的。乡亲们都知道，老夫看见他们打他们一次，怎么可能还与他们有所勾结？”解旭这会儿算是回过神来，查什么张大石是假，查他们抢粮一事才是真。

韩生“啪”一声将手中的沉木拍在木门上：“不要争执！究竟怎么回事，本官自会明察。绝不会放过一个作奸犯科之辈，亦不会冤枉好人。解家公，本官问你，若这些种子粮乃是你家所备，为何袋子底下会有仓司的官印？”

什么玩意官印？

解旭有点懵，这事儿他干了好几次，倒还从来没留意过袋子上有什么玄机。他定了定神，这小子肯定是在诈他，若是卢家的粮打了什么官印，卢顺德不可能不告诉他。

“什么官印，老夫不知！”

两个士卒将粮食口袋拎起来，韩生举着火走过去，周围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在袋子底部一角确实印有一方小印，旁边还有几个奇怪的符号。

“前几日，法司接到状告，说是有人买凶在山上劫掠百姓所借种子粮。所以，我们在卢家和阳家发放的粮食口袋上做了记号，除了仓司的官印之外，旁边还写有出库日期，用的是只有节度使才会的天竺数字。解家公，你如何解释？”

解旭只觉得口干舌燥，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好几圈：“这……这是卢家暂时存放在我家的，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将这些春耕粮和我家的种子粮放混了。此事都是卢司户的主意，卢……卢易也知道的。卢易，你知道吧，你叔父将卢家的春耕粮暂存在解家的事情。”

他恶狠狠的瞪向卢易，用眼神告诉他，若他不帮着遮掩，便要将他叔父拖下水来。

卢易心里在流泪。

他抬起头，发现韩生，士卒们还有外面的百姓都在看他，人群中还有那道他最为熟悉和尊敬的目光。

“我不知道。”卢易开口道，“卢家粮乃良种，其粒略大于普通栗种，每年春耕时，进出往来皆有定数。卢家有没有在解家暂存春耕粮，请韩参军派人查一查这几日卢家的粮食进出，便可得知。”

“卢易！”解旭魂都飞了，“就为了个女人，你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卢易平静的看着他：“卢易不敢忘。卢易不但不敢忘记自己姓卢，还不敢忘自己是个卢龙人，是天子之民！”他说完，闭上眼睛，深深吐了口气，向韩生拱了拱手，扭头走出了解家，后面的事情他不应该再参与了，为了避嫌，他应该被关进牢里才是。

解旭玩玩没想到卢易这么狠，张口结舌之间，唐二已经悄悄绕到了那些混混身后，抄起不知从何处捡来的棍子，不由分说便是一顿好打：“强盗，恶棍，连春耕的种子粮你们也抢，真是良心坏透了，烂透了！只求节度使将你们一个个全都剥了皮，抽了筋，挂在城墙上被鸟儿啄食!”

被他打的混混早就被那些身着甲胄的士卒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此刻竟是嚎啕大哭，屎尿齐下：“解家公救命啊！我们都是听你的话才去做的，你说了上头不会有人查的。解家公，你不可见死不救啊！”

哗——

原本还有点疑惑的围观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人赃俱获，解旭就算是吹破大牛也将自己摘不出去。

对于老百姓来说，他杀没杀张大石，那只是茶余饭后的话题。可雇人抢春耕的种子粮，这就相当于要杀人全家啊！

槐树镇的百姓比老虎石，酸李子这些村子里的人要富有一些，可却也还是农户，他们或许没有窘迫到需要去借粮来种，但却也兔死狐悲，心里发寒。若是解家再这么张狂下去，抢到他们身上该如何是好？

不知道是谁先捡了土块，狠狠丢向解家：“解旭，你良心被狗吃了，老子咒你儿子都不是亲生的，孙子都特娘的没屁眼子！”

一大群义愤填膺的百姓开始捡石头，捡土块砸向解家。

“抓了这狗娘养的！”

“人在做天在看，那张大石定是被他所杀，现在又欺辱人家孤儿寡母。阎王爷都看不下去，特意把张大石放回来，来揪这混账的大罪！”

“韩参军，千万不要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