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

《夺荆钗》

第一百零一章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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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你跑的快!”

铁珍珊扛着砍刀,大刀阔斧地回到院子里,将砍刀随手扔下,“叮咣”一声,吓得刘琴打了个哆嗦。

这时候,擂茶也好了。

宋绘月提起一壶滚烫的水,冲进擂钵中,那一团糊状物在滚水中瞬间开了花,将水染成雪白颜色,花生和芝麻的香气“腾”的一下冒了出来,遍布了整个院落。

热气氤氲,宋绘月在这一团雾气后面冲铁珍珊招手:“来喝尝尝梅山县的擂茶。”

铁珍珊一步步走过去,莫名觉得自己是在走入一张罗网,罗网从宋绘月的身上撒开,捕捉自投罗网的猎物。

她忽然不想喝擂茶了,想追着谢舟狠狠揍一顿。

而谢舟小旋风似的逃命,见铁珍珊没有跟上来之后,才歇了口气。

“八爷?”侯二疑惑地看着叉腰驼背,大口喘气的谢舟,“您干嘛呢?”

谢舟摆手:“没事,我看闯进来的小老鼠要出来了,记得别下太重的手。”

他不敢真的坐冷板凳,只能自己找点跑腿的活干。

闯进来的小老鼠,乃是张旭樘的小卫。

他小心翼翼闯进来,带着小伤逃出去,风驰电掣的回到了张旭樘身边。

跪在地上,他将今日所见所闻悉数告知张旭樘,小到王府上有几个厨子,大到王府里今日来的两个客人,他不加挑拣,全都不落下。www.smrhm.com 幻想小说网

张旭樘仰面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这些鸡零狗碎。

在一片寂静中,他腿疼、手疼、脖子也跟着疼。

其他人都赶回京城去给张贵妃贺寿了,也把热闹一并都带了回去。

这些没心没肺的家伙,连少了人也不在意,只在意送什么生辰礼才能讨贵妃欢心。

送个皇后的位置坐坐贵妃才开心。

至于晋王,在他的心里和宋绘月一样,都成了一根刺,一种病,必须除之。

纲银被劫,牵连出官银造假,再到这次所有路连查,他想一切应该就是晋王在背后主使。

很多事原本存在心里,只觉得古怪,如今一有了结论,再回想起来,就全都说的通了。

比如那一夜,晋王从别庄匆匆出去,看着像是病重不治,后来又活蹦乱跳的去耍了一把大威风。

他以为晋王是故意要迷惑他,现在再想,很有可能晋王根本就不在别庄。

晋王不在,一定是去了鄂州,劫纲银。

纲银丢失,再到张家断腕似的撇清关系,然后又是假官银,引得朝廷上下人人自危——晋王真是好大的手笔。

晋王想要什么?

银子?

那两位贼人连带那许多水车湖藕,已经全都进了晋王府。

而且那些藕还很沉。

可以肯定,沉的不是藕,是银子,就藏在那间闹鬼的屋子里。

这恐怕不是第一趟运银子进晋王府,裴豫章在鄂州翻天覆地的找银子,结果银子就在他眼皮底下进了晋王的口袋。

兴许连裴豫章都是知情的。

至于官银掺杂黄铜一事,这一趟下来,张家一脉在各路要地的官员恐怕要倒下来好几位,正好便宜了倒张派。

他倒是不担心晋王的人上位,因为晋王远离朝堂十年,在朝中除了裴家,根本没有任何可用之人。

把牢荆湖南路这个山区又有什么用。

要不要趁着这次查验官银,逼出晋王府中猫腻?

可万一是个圈套?

外面寒意深重,他抓着张林和小卫陪着他在庭院里散步。

冷风一吹,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小卫劝他回屋子里去,他不为所动,坚持在冷风里思索。

每走一步,青石板上就传出轻轻的脚步声,脚步声再传到人耳朵里,人和声音全都显得很疲惫。

他走到了佛堂前面,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上回宋绘月杀他,他向佛祖祈求庇佑之事。

佛祖菩萨都很够意思,保住了他的性命,他也让老卫回京之后去给佛祖塑造金身,如今情形迷茫,不如再去求一求佛祖保佑。

他立刻走了进去,里面冷冷清清,香火几乎是没有,只有三根残香,不知是哪一年哪一月的,插在里面已经发了霉。

张旭樘看向小卫,小卫不明所以的回望他,两人看了片刻,张旭樘忍无可忍,呵斥他:“换个蒲团来!”

蒲团满是灰尘不说,同样也发霉了。

小卫连忙去换了蒲团过来。

张旭樘既然求佛祖保佑,那就很心诚,该上香就上香,磕头也不含糊,跪在蒲团上,他对着观音像在心中祈求:“法力无边的佛祖菩萨老人家,我有心去给晋王一个教训,可又觉得这是晋王给我设下的陷阱,还请佛祖指点我。”

观音低眉,并未开口。

张旭樘心想它就算真的有灵,也不会真的说话,兴许是在梦里给我托话。

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那神坛边,见上面有一本手抄的心经,便拿起来随手翻看。

这一翻正好翻到:“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看到这里,他忽然顿悟:“无挂碍就无恐怖,我爹是当朝宰相,我姑母是贵妃,无事让我挂碍啊,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个圈套,晋王难道还敢杀了我?我要是死在他的地盘上,那今上对他恐怕......”

想到这里,他兴高采烈地丢开《心经》,再次跪下,对着观音像又磕了三个头:“还是菩萨通透,指点我迷津,信徒这就安排人手,初十那日一到,就给晋王添堵去。”

观音无言地望着这位虔诚的信徒,面前还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丁点香火。

晋王倒是不信佛,只在初八的夜里,忽然悄悄地从荆湖北路回到了王府。

他风尘仆仆地到了竹林中,对闻讯而来的宋绘月苦笑一声。

这十年,他心里是艰苦忍耐,表面上却是喜怒不形于色,这回面对着宋绘月,他的笑里却带了泪。

他见着裴豫章了。

短短的十年,裴豫章的黑发就成了白发,身上的精气神全都消失殆尽,眼睛里的亮光只有在看到他的时候才重新亮了起来。

面对别人,他有千言万语可以说服,有无数的道理劝解,可是面对沧桑的老舅,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记得小的时候,舅舅回京,我看他的胡子又黑又长,还趁舅舅睡着,偷偷拔下来一根,”他对宋绘月轻声诉说,“现在全白了。”

原来十年间,不止是他的权利在被剥夺,就连他的亲人,也在无可挽回的走向衰败。

他忽然感觉到了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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