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药温热了，琴姨娘端着碗的手早就一片通红，略微肿胀，都已经有些颤颤巍巍的模样了。

陆雅云浅浅的尝了几口，只觉得吓人的苦涩从舌尖一下窜到了喉头。

“你放着吧，喝不下了，”陆雅云揉了揉额头，“那边庄子里头，新送来了山货榛子，往常都是灵姐儿没事了帮着剥的，这会儿他正歇着呢，你去剥些吧。”

头现在还是一跳一跳的疼，就算是想要头风复发，之前也不应当吃那么多的药，这疼起来，当真是让人心烦意乱的很。

她要是心里头不痛快，就总喜欢吃些坚硬干香的东西，庄子里面总是会按照时节送来各种各样的干果。

平日里也确实是云晓灵剥的，不过为了她方便，英卉轩里头根据每一种干果都制了剥壳的东西，只是……琴姨娘可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那送来的榛子一个个的滚圆，看着就极为饱满，捏在手心里也是沉甸甸的的，只是瞧着就觉得里面的果仁儿一定十分的香甜饱满。

可就算如此，剥的人也不见得多么省心省力。

大概过了两个多时辰，琴姨娘一双细嫩的手，不过半天上头就起了两个晶亮的泡，那一碟子剥出来的榛子仁，陆雅云自然也没有吃，随手赏了下头的丫鬟去做点心了。

云元朝在府里面，这些事情也不是不知道的，可是就算如此，能够怎样呢？

为人父母者，大多是为子女计长远。

从前他也知道，琴姨娘许多无关大雅的事情都是逾矩了的，可就算是如此，因为他觉得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从来都没有加以制止。

如今想来，大约是因为这些事情，灵儿母女或许在这个府里，恐怕也没有少受委屈。

于是这么想着，大概也是出于弥补的意思，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派人去慰问，大有装聋作哑的势头。

服里面的人，虽然这些年都被陆雅云规矩严苛的管着，而看人下菜碟这样的做事方法，一直以来，都是勋贵侯爵之家一脉相传的美德。

除了第一日以外，陆雅云再也没有刻意为难过琴姨娘，只是一日日的，都是比较着那外头买来的姨娘，给琴姨娘立规矩的。

往往一整天下来，虽然只是简单的侍奉，可是琴姨娘一就是腰酸腿软。

偏偏府里面的人都是些墙头草，看见谁得势就往谁身边靠，这么些天以来，不只是她，就连薇儿，也觉得府中的人对自己不是从前。

云晓灵膝盖上面的伤一日日的被映秋和娘亲看着将养，早就已经好了，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却依旧赖在陆雅云的梨花橱里头睡，看着琴姨娘面色一日比一日委顿，心里着实畅快的厉害。

原来自己这个母亲也只是因为从前大度，所以才会被日日掣肘。

实际上也不是个不会拿捏人的。

云元朝这些日子以来，大概是为了给他们面子，每天大多都是早出晚归的，就算是偶尔有点时间，也是到正房这边来吃晚饭，一直都会在这边陪当母亲深夜，而后才回自己的院子里。

“我是当真想不到，夫人从前看上去就是个好性儿的，”府里面的婆子窃窃私语，肥厚的嘴唇翻飞地吐出瓜子壳，粗短的手指手舞足蹈，好不快活，“谁知道原来是个闷头闷脑干大事儿的人！这么些日子以来，看着那起子狐媚子的脸，就觉得心头痛快得厉害！”

说话的人是英卉轩的粗使婆子，在府里头，那些有头有脸的丫鬟在各自主子身边伺候，就算主子不对付，见到了也都是言笑晏晏的，看不出半分不喜的模样。

可是粗使的丫鬟婆子之间可不一样，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每日里都得碰见个两次三次。

主子之间不对付的，底下的奴仆难免也剑拔弩张。

从前琴姨娘在老爷面前得脸儿，就连他手底下的奴仆也一个个的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这会子，陆雅云终于被刺激得支棱起来了，琴姨娘又没有办法得到老爷的眷顾，从前那些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的琴姨娘那边的婆子们，这段时间也是夹着尾巴做人，好不解气。

“可不是呢，咱们夫人是世家勋贵侯爵之家里出来的，”另外一个刚刚留头的小丫鬟，和同伴一起手里翻着花绳，分明年纪还不大，说话却也是难得的一本正经，“从前不做为那是不跟琴姨娘计较，可不是不会或者怕了，要我说，大姑娘才是厉害的！”

这是府里的家生子，乳名叫二丫的，从小到大都是个伶俐的性子，大人们聚在一起说话也不畏缩，是个难得的直爽的性子。

云晓灵站在花树后面听了许，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心中莞尔。

“那你说说我是怎么个厉害法子？”

这是大姑娘的声音！

最开始说闲话的丫鬟婆子们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只有二丫还俏生生的站着，还冲着她笑，“二丫不知道，就是觉得大姑娘您也厉害极了，大姑娘您生气了？”

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可是却对人心敏感的厉害，之前的事情在府中已经压得快要没有了，可是却偏偏被一个小丫头误打误撞的给察觉到了端倪。

“你叫做二丫？”云晓灵蹲下身子，与她齐平，“今年是多少年岁了，哪家的，可分了院子？二丫这个名字不配你，我给你一个新名字，叫做净云可好？”

一个年纪略大些的婆子抬起头来一阵惊喜，“二丫，还不快快谢大姑娘恩典？”

又对着云晓灵作揖道:“这是我家的大丫头，您别看她身量小，实际上跟您是一般的年纪，能够在大姑娘你身边贴身伺候，这可真是这小妮子得不来的福气！”

府里的规矩，只有贴身的丫鬟，才能够让主子亲自赐名，那婆子以为自家闺女一辈子只能在外院伺候，哪里想得到会有这样天大的恩典？

“那她怎么……看起来不像是个大姑娘？”

这都是客气的说法了，净云也就是二丫毫不在意的一笑，“大概是娘胎里带出的毛病，我不怎么长头发，颜色也发黄得厉害，至于个子不高……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云晓灵上下打量了一下净云，冲着她笑了笑，“无妨，左右养得回来，府里传我性子不好，你可愿意跟着我去灵韵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