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警官看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半了，他关了电脑，换了一身便装，骑着摩托去了梁栋家。在小区楼下，还不忘买了两袋水果。他想着要撬开梁栋的嘴，是不能以警察办案作为理由的，梁栋肯定会抗拒到底，况且他还是个有抑郁症的病人，自杀的意图很强。
“咚咚咚！”毕警官敲了敲门，见没人应声，又敲了几下。
“谁呀？”门后有人问，一个中老年男子的声音。
“噢，我来看看梁栋，他以前高中的班主任韩老师让我过来的。”
门打开后，只见男子满头白发，面容枯瘦，未老先衰。他笑着迎道：“您是毕警官吧？欢迎欢迎！”
“毕叔叔，您来了！”梁栋打开房门，向他点点头。
“你韩老师啊，不放心你，特意派我过来的，本来她想自己来，又怕见着你后让你难过，就买了点水果，让我替她。”
“哎哟，谢谢韩老师，谢谢毕警官，工作这么忙，还让你们挂心上，实在对不住！快坐快坐。栋啊，快泡茶。”梁父亲客气地招呼着，请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毕警官扫视了一下屋子，见家具陈旧，但也收拾得井井有条，墙壁上有些黑色的霉斑，上面挂着各种奖状，都是梁栋曾经挣回来的。侧面立着一个半人高的柜子，上面摆着一副女主人的黑白遗像，前面供着几个水果和一个香炉。
“这是梁栋的妈妈？”毕警官问。
“哎！走了八年了，撇下我爷俩，过得日子不叫个日子。”
毕警官起身，在柜子上拿了一根香点燃，举过头顶，虔心拜了三拜，插到了香炉中。
“谢谢。”梁栋在一旁捧着茶水轻轻说了声，红了眼眶。
毕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力搂了搂：“你是个好孩子！我和韩老师都相信你。你瞧你，跟毕涛一样大，看着这么憔悴！”说着捻起他的头发，闻了闻，故意扮个鬼脸笑道，“头发这么长，也不洗一下！你妈妈看见了，要骂你的！”
梁栋尴尬地低下头，心中泛起阵阵暖意，他没想到毕警官如此和蔼，要是真嫌弃他的头发，便不会凑上去闻了。“我晚上就洗。”
“哎哟毕警官，您可别说了，我一辈子的心血都给了他，哪知道变成这个样子，让出去找工作也不找。我还要上班，还要管他，又当爹又当妈。万一哪一天我找他妈去了，留下他一个人可怎么办！”
“别说这种话，他会振作起来的，你放心！”说着朝梁栋笑了笑，“他是你儿子，任何时候都要相信他，不要在家里过得唉声叹气。”
听这话，梁栋啜泣了起来：“我对不起韩老师的栽培，她以前怎么就不舍得揍我，她要是揍得狠一点就好了。”
毕警官轻轻抱住了他，用手拍着他的后脑勺，任由他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脖子。“韩老师也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不听话了打两下，又怕打疼了，哪个父母真的对自己的孩子下得去手。你是一直是她的骄傲，她说你是她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
梁栋猝不及防忽然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像是要把心中无尽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他很久不曾这样放肆地哭过了。梁父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毕警官向他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别打扰，让他发泄一下。
“我也不想……我也不想这个样子，不是我不想去找工作……”梁栋更咽道。
“没事的，毕叔叔今天过来只是来看看你，不是催着你找工作的，更不是来调查的。”毕警官轻轻拍了拍他。
梁父揉了揉自己泛红的眼睛，递过来纸巾，给儿子擦擦眼泪，又给毕警官递了一张纸：“别站着了，坐下来吧。我问他什么也不说，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大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收到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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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令退学通知书，写得也不明不白。”
毕警官道：“孩子不想说，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别追着问，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我就不坐了，回去还有事。梁栋，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毕叔叔愿意倾听。你相信我，我是人民警察。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想办法解决，就看你自己够不够勇敢，愿不愿迈出现在这个囚笼。”
梁父道：“哎呀，这就要走啊，水都没喝一口。”
“谢谢您，毕叔叔，刚才失态了。”梁栋低头道，“请您以后不要过来再打扰我了，我一切都好。”
“你说的什么话！毕警官亲自跑来看你，这是什么态度！”梁父气得把儿子拉到一边。
毕警官定眼朝梁栋脸上一看，只见他向自己使了个眼色，朝大门看去，那眼神里有惊慌和恐惧，好像是在催着自己快走。毕警官立即警觉起来，莫不是这屋子里还藏着别人？于是佯装笑道：“好好，我不打搅你了，我和韩老师随时欢迎你来家里坐坐。”说着便自行开了大门。
“实在对不起，这孩子一直都这样，拒人千里。”梁父赶过来赔礼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我理解！不用送了。”
回去的路上，毕警官回想着梁栋最后那句话和他的眼神，他知道这孩子是故意这样说的，如果家里当时只有他们父子俩，他说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他父亲刚一提到被勒令退学的事，他的脸色立刻就不对。这是他的逆鳞还是这个事涉及到背后黑手？
他为什么故意说让自己不要再过来了？他的话能被谁听见？毕警官摸摸腰上的话机，习惯性地将耳机塞到耳朵上，忽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梁栋知道自己被监听监视了！
他哭着说不是不想出去找工作，定是有苦衷，是因为监视他的人警告他不许离开那个屋子？不许和警方接触？那上次刺伤他的人为什么又要主动打自己的电话和120呢？
毕警官迅速赶回了单位，本想着查一下梁栋大学里相关负责人的电话，以警方的名义问清楚他退学的原因。却看见派出所里今天热闹非凡，一排穿着暴露的失足女蹲在了问询室。警员小李见他过来，忙开门道：“老大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回事？”毕警官用嘴巴指指失足女。
“在‘枫林晚’查到的。”
“不是说去‘江枫渔火’么？”
“所长路上临时改变主意，去‘枫林晚’了。说不用通知你，让你今天好好休息。”
毕警官笑而不语，这招声东击西还是他告诉所长的。“休息不了，我还有事要忙。你们审快点，不用问那么细了，都是假话。给她们找点毯子披上，看哆嗦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男的也八个？”
“六个，两个双飞。”小李噗嗤笑了，“你还在查梁栋？”
“是，他可能被监视了，难怪不敢说话。你明天下午找他们的物业，装成煤气管路检查的，去他家窗户对着的房子查一下，楼上楼下可疑之处都查，别打草惊蛇。”
“老大，我们是派出所，不干这事，那是便衣的事。除非案情严重，能申请刑事侦查，让我偷偷摸摸去不是滥用职权吗？知法犯法。”
毕警官一拍脑袋：“哎呀，是呀！我怎么忘了，在刑侦队待习惯了。怎么派出所里啥权限都没有啊，太不像话了！”
小李笑道：“大案子不归派出所管，您在这是屈才了。”
“怎么？赶我走啊？我这个位子你想上啊？”毕警官瞪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去，给我冲杯咖啡来。”
回到办公室，毕警官哈欠连天，他破了一辈子疑难案件，此时却有种无处使力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人，费劲吧啦地要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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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抑郁症患者，怕他说出了什么秘密？是要用这种方法，来把他囚禁在一个无形的牢笼里，把他逼到彻底放弃对生存的眷恋？
毕警官不禁心中感叹道：“梁栋这个事情要想理清来龙去脉，还得从十年前周向荣跳楼的真相查起。时间太久了，不是我想查就能查得了的。即使梁栋愿意作证，还原了楼顶他们吵架的真相，也最多只能判那个罗士杰侮辱罪。周向荣的死经过法医的权威鉴定，自杀是不容置疑的。难道十年后，还能找出他是被罗士杰推出去的证据？那李福来和梁栋要收罗士杰多少的封口费，才愿意做伪证？这可是谋杀，伪证罪可大着呢。”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来了条短信：毕叔叔，我是梁栋，这是我爸的手机，我被监控了，在家里不能乱说话。我是被罗士杰陷害的，我要是向警方透露任何信息，都会发生比死更可怕的事情。我被拍了不雅视频和照片在他手里，我只要一出门，小区的地上就会出现我的裸照。家里的摄像头我也不敢拆，我爸都不知道。
“果然如此！原来他真的受到了胁迫。”毕警官一拍桌子，从昏昏欲睡中立刻清醒了过来，迅速回了消息：“你什么都不要怕，我也不会有什么动作，装作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陷害你？”
“他害死了周向荣，我帮他说了谎，他要拿住我的把柄控制我。”
看到这个消息，毕警官越来越激动，果然一切如自己所料，看来行刺梁栋的那个人也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用极端的方法，让自己和梁栋搭上线。他忙回复道：
“是他推下去的吗？”
“不是，他没有动手，但他故意用了世界上最难听最恶心最侮辱尊严的话，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逼着他跳下去的。”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合理与你见上一面细说。你注意安全，一定要好好活着。”
“谢谢你！毕叔叔，我没有抑郁症，也没有精神病，我是装的。”
毕警官看着手机，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这孩子的确机灵，装得还挺像！知道这样才能保护自己。
理了几天的案件，终于有点眉目了，毕警官胸口堵了的那口痰，好像终于咳出来了。如果梁栋所说属实，他被罗士杰控制了，那郭怀良和徐志强的事是否也是他所为？但根据当年的口供来看，他俩当时并未在楼顶，未曾亲眼见证周向荣跳楼的前因后果，只是在上完厕所后才在楼下看见周向荣的尸体。这件事与他俩没有一点关系，为什么也会一个死亡，一个入狱？天下哪有这样巧合的事。他再仔细一想儿子那天发来的短信，罗士杰一个月前出了车祸，至今还躺在医院里，还有那闲心去监控梁栋？毕警官马上给儿子发了条信息：
“罗士杰的确出车祸在医院里吗？”
毕涛马上就回了消息：“是的，我和几个同学还去医院看他了，离我住处不远。”
“他家境怎么样？人品怎么样？”
“土豪，讲义气，同学跟他借钱就没有不借的，人很热心肠。爸，你问这个干嘛？”
“不干嘛，我问你的任何事情，都不要在你们同学群里说。”
毕警官感觉胸口刚刚舒畅的一口痰，还没五分钟，又堵上了。梁栋可能被误导了，如果罗士杰为了隐瞒当年在楼顶的真相，他只用对李福来和梁栋动手，并不需要冒险涉命案，去害郭怀良和徐志强。为了让梁栋闭嘴，他大可以用金钱收买，没必要害他退学，如果梁栋知道是罗士杰在背后策划的，肯定会反扑，这对罗士杰并没有好处。为什么梁栋会一口咬定他呢？这背后肯定有人在误导，会是那个报警人吗？他的目的是什么？
毕警官越想越头大，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脑袋不灵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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