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花刀如风

《美人如花刀如风》

第1章月黑风高杀人夜天玄地黄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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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三更。

天工堡鲁班厅却灯火通明。

一条黑影倏的闪过。

一条狗“汪”的叫了一声,只叫了短短的一声,就再没一点动静了。

一个黑衣人,如鬼魅一样,无声无息的上了鲁班厅的房顶。轻轻地,揭起了一块瓦。立刻就有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那张脸蒙着黑巾,只露出两只炯炯的眼睛。

那两只眼睛,就顺着屋顶上的那个洞看进去。

屋内,厅柱上,绑着一个女子,十六七岁年纪,虽然衣裳不整,披头散发,但仍然难掩秀色,只见她长得明媚皓齿,容貌娟好。残破的衣裳处,露出羊脂一样的肌肤来,只是这羊脂表面有些血痕,像是一些擦伤。她头低着,不知是不是晕了过去。在她前面不远,几个人坐在一张大八仙桌前,神情凝重。每个人面前都摆着茶水,却没有一个人品茶。房间里安静的出奇。

突然,彭禧,这个银发银须的老人打破沉默:“你们说,这个秘密已经外泄了吗?”

边上的几位有的摇头,有的颌首。显然意见并没有统一。

彭和尚道:“这个丫头,来我们天工堡已经两年了,一直服侍着大小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一边说一边摸着光头叹气。

另一老者接话道:“若不是她深夜触动机关被困,我们究竟要被她蒙骗到何时?不知她隐忍了两年,居心何在?”

“那还不简单,让这小妮子尝尝老子的分筋错骨手,保证她什么都会说。”说话的这位身材高大,红色脸堂,须眉俱张,大概在四十多岁左右,一看就知道脾气暴躁。

对着大门而坐的,是天工堡的堡主宋吉亮,见他四五十岁年纪,形相清癯,丰姿隽爽。他皱眉道:“老沙,稍安勿躁,你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打算对一个小姑娘动粗吗?”

老沙,也就是江湖上出名的红魔手沙克,似对堡主有些畏惧,只是低声喃喃自语:“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么好?难不成把她娶回家当菩萨供着,就能把消息问出来?”

宋吉亮闻言微微一笑。

屋顶上的黑衣人听到此话,眼中如欲喷出火来,将一片瓦无声无息的捏成粉末,从指缝中如沙漏下。

宋吉亮却信步走到边上,拿了一支毛笔过来,说:“大家看,这是我们新做的毛笔。”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宋吉亮把毛笔在桌上一顿,一道细细的银光直飞屋顶而去。原来这笔杆里装了强力的机簧,这一顿,板机打开,藏在里面的钢针就直飞目标而去。

房顶上的黑衣人促不及防,额头中针,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叫,即飞掠出去。只听“嘭嘭嘭”之声连响,鲁班厅的窗户和门均被撞碎,屋内人都追将出来,只有宋吉亮一人稳坐钓鱼台。

过了片刻,人马陆续回来。俱都表情尴尬,两手空空。

沙克咕哝着:“这他妈的也太快了,这个究竟是人是鬼?”

宋吉亮说:“人。因为他也会受伤。”

彭和尚道:“这种轻功,江湖中也没得几人,查起来应该不难。”

彭禧接着道:“看他轻轻在屋顶一点,人立刻像一只夜猫子一样飞了出去,真是诡异。”

“难道是鸱鸮?”另一老者脸上露了惊惧之色:“难道本次结上的梁子又是凤凰堂?”

宋吉亮摆摆手:“来人,把这丫头押至地牢。”随着他一声令下,鲁班厅内涌进来一批带刀的庄丁,将那姑娘拖走了。

又转头向彭和尚道:“你请的人到了没有?”

彭和尚道:“按说此时应该已经到了。”

突然有庄丁进来禀报:“堡主,有位姓徐的客人求见!”

宋吉亮大喜,手一挥:“赶紧引进来!”

须臾之间,那位徐姓客人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鲁班厅,只见他身高八尺,气宇轩昂,容貌堂堂,一望而让人生成崇敬之心。他一开口,声音宏亮:“徐寿辉深夜来拜,万望宋堡主谅!”宋吉亮拱手行礼:“客气了,坐下叙话。”

徐寿辉并不客气,施施然坐在厅中摆好的主座上,清一下嗓子,开口道:“当今天下,苦元人久矣。俗话说官逼民反,起事的可谓是层出不穷。远的不说,至元三年,四月,合州大足县民韩法师起事,称南朝赵王。惠州归善县民聂秀卿、谭景山等造军器,拜戴甲为定光佛,与朱光卿相结起事,称为大金国。至元四年六月,袁州民周子旺起事,称周王。漳州路南胜县民李志甫起事,围漳城。至元五年,十一月,开封杞县人范孟反,伪传帝旨,杀河南平章政事月禄等人。”

众人听他如数家珍,一一道来,不由得频频头。宋吉亮道:“先生所言之事,距今已近十年之遥。而且起事之人,已大多被杀。无一成功者。”

徐寿辉道:“堡主所言极是,但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不做一番惊天地泣鬼神之雄图霸业,何苦来这世间走上一遭?”此人说话,极富感染力,堂人众人都为之热血沸腾。

徐寿辉接着道:“至正七年,在淮西。四月,临清、广平、滦河、通州等处贫民群起为盗。十一月,沿江盗起。剽掠无忌,元官莫能禁。至正八年,海宁州、沭阳县等处盗起。台州方国珍起事,聚众海上。至正九年,冀宁、平遥等县曹七七起事。当今天下,群雄并起,元之一朝危若累卵,覆亡只是迟早的事。”

宋吉亮道:“宋某家大业大,当此时,断不敢以全堡老小之身家性命犯险。”

徐寿辉道:“驱除鞑虏,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此是万古流芳之事,此乃民族大义之所在,为何堡主瞻前顾后,为小家而舍大家?”

宋吉亮:“天下大事,自有天下人去办,多我宋某人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徐寿辉道:“天工堡善于造物,若是宋堡主首肯,义军自是如虎添翼。”

宋吉亮面有得色,显然对方这句奉承话很对他的胃口。哈哈一笑:“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先生美意,不过此事非同小可,等我与众人商议后再行确定。”手一挥:“送客!”

徐寿辉知道性急喝不得热粥,当下拱手告辞。

送走客人,宋吉亮与众人商议。众人七嘴八舌,莫衷一是。其中彭和尚、沙克等是极力赞成,而银须老者彭禧等老成持重,希望偏安一隅,过安稳的日子。

彭和尚道:“我观此人,仪表堂堂,相貌不俗,一望可知非池中之物,当下烽烟四起,我们天工堡制造之术,天下闻名,怀壁其罪,就算我们想独善起身也断无可能。古语道良禽择木而栖,不如我等早投明主,好一展身手。此举利国利民,天工堡将来彪炳千古,载入史册!”一袭话说的宋吉亮不由怦然心动起来。彭禧见状,赶紧献言道:“此事非同小可,是灭九族之大罪!将置全堡上下上千人口,命悬于一线之间。如小姐正当二八年华,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为何将此等危险强加于她。万一事败,世间将再无天工堡矣,我等岂不成为千古之罪人!”宋吉亮晚来得女,甚是宠爱,听他谈到自己女儿,内心又踌躇起来。见一时半会意见难以统一,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回家休息片刻。我们下次再议!”

于是众人起身离去,回去的路上仍是争吵不休。

宋吉亮待众人走后,也离开了鲁班厅。

只是他没有回到住的地方,反而是七绕八绕的,到了宋家的祠堂。难道半夜三更的,他要向列祖列宗请安?

他轻轻晃开火折子,点燃一根蜡烛。举着它缓缓走过历代祖先的画像。突然他在一幅画像前停住了,四顾看了看,轻轻的掀起画,露出里面的五个按钮。他脸上突然露出了奇怪的微笑,轻声的哼起一首儿歌来:“摇啊摇,娘的乖宝,满天星星闪,月儿静静照,娘的乖宝就要睡着了。”

一边唱,一边按上面的五个按钮。歌刚唱完,那地方忽然“喳喳”作响,露出一个洞口,升上来一只黝黑的箱子。原来上面的五个钮分别代表着“宫商角徵羽”五个音调,他唱这首歌的同时,按这首歌的音调在暗钮上“演奏”了一遍。只有所有音符全对,暗门才能打开。更为惊奇的是,这机关还可以随时换歌!所以就算你知道一次,第二次也不一定能打开,说不定就被乱箭射中。

宋吉亮没有急着伸手进去,而是在那黑盒子的两角,分别又掀了几掀。这才放心伸手进去。没有这几掀,贸然伸手进去,会有利刃弹出,将手掌全部切下!

宋吉亮拿出的是一个檀木盒子,盒子温润油亮,显是把玩很久的老物件。烛光下清楚地看见盒盖上镌刻着一幅精美的图画,画上一人正在大江上横槊赋诗,这人当是一代枭雄曹操,画风简洁大气,气势雄伟,左边配诗一首:“一入世间万物摧,天地变色草木悲。江河呜咽山惊悚,天下风云入我辈。”他凝视半晌,却一直没有打开,反而喃喃自语:“众人所图,难道是这个东西?只是此物一现世间,免不了生灵涂炭、白骨如山了。”

离天工堡几十里外的林子里,黑衣人靠在一棵树上喘息。恰好这时月亮从云里出来,透过稀疏的枝叶,露进来的月光,照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黑亮的头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的眼中乌黑的眸,反射着月光,削薄轻抿的唇,修长的身材,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在树梢上轻快无声的滑行时,宛若黑夜中的一只猫头鹰。这时的他已经拿掉了面巾,月光下看去,他果然就是凤凰堂的四小灵童之一:鸱鸮朱逸飞!凤凰堂有四小灵童,灵童者,幼年即显露某种天赋,少年时已成名,平均年龄也就在十七八岁上下。分别是毕方萧十一,鸱鸮朱逸飞,灰隼龙腾冲,青鸾辛小天。号称一飞称天。

朱逸飞伸手到额上一摸,竟是一手的血,温热、粘乎乎的弄得一手都是。他用手去摸额上的钢针,发觉就在眉骨上。要是再往下半寸,一只招子势必就废了。“他奶奶个熊!宋老儿,老子跟你没完。”他恨恨的骂了一声,伸手去拔钢针,但是那钢针射入实在太深,就露一点点在外面,他用手捏了几次,不但不能拔出,反而有越弄越深的趋势。他停止了徒劳的尝试,用面巾扎住额头,防止血流进眼睛。眼前又浮现出慕纱被绑住的样子,低低的吼了一声:“慕纱,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吼声惊起了一只夜游的枭,它桀桀怪笑着,飞远了。

东方逐渐有了亮色,不久,阳光的金箭慷慨地射向大地。

不过阳光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享有的,比如说昨夜被押至牢内的慕纱,她低垂的头慢慢抬起,吃力的转了转脖子,扫了一下周围。这是天工堡关押犯人的地方,天工堡按“天、工、开、物”为序,设置了一些关押人的牢房。自己何其有幸,被当作重要人物关进了戒备最严的“天”字牢房。

慕纱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卧薪尝胆的使命,想起了两年来所受的委曲——那个脾气刁蛮的大小姐,可没少给她的气受。没想到在最后的时刻,自己却功亏一篑,误触了机关,跌入了陷阱。那时铃声大作,很多人已闻声赶来,印象中好像看到小姐鄙夷的眼神。最后,一些白色的粉末撒下来,自己知道不能吸,便屏住气,但又能憋多久呢?最后还是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她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思索着逃生的办法。守卫都在瞌睡,身上的穴早就解开了。只是绑在身上的绳索,看似不粗,其实混编了生牛皮、细钢丝,别说自己,就是内力深厚的高手也崩不断的。她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尝试。于是又想起几天前偷偷出府,在联络处留下了自己要行动的信息,不知本部的人有没有收到。想到本部,眼前就不由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来——朱逸飞,那个从小青梅竹马的玩伴,得知自己被俘会怎样呢?想起他那棱角分明而又黝黑的脸,虽身处险境,脸上竟露出了甜蜜的微笑,雪白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

这时脚步声响,打断了她的遐思。厅里一下多了很多人,正中的一位,意定神闲,正是宋吉亮。宋吉亮向她点点头,微笑拈须:“你醒啦?”竟似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慕纱将眼皮垂下来,没有说话。自从她被捉的那刻起,她已经打定主意不说一句话了。宋吉亮并没有生气,反而接着问道:“你是凤凰堂的人吗?本堡和凤凰堂渊源极深,中间一定有些误会。你如实说来,立获自由,本帮绝不会伤你分毫。”

“渊源极深,应是冤怨极深吧?这话哄鬼呢。”慕纱心中暗想,话虽没说出口,但是嘴角还是轻蔑的撇了撇。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急响,有人冲了进来:“堡主,不好了,不好了!”

宋吉亮微愠道:“什么事这般大呼小叫?”那人急道:“小姐不见了!”宋吉亮“啊”地大吃一惊,再也顾不上风度与从容,大踏步向小姐闺房而去。

原来宋吉亮老来得女,自不免百般宠爱,平生视如掌上明珠一般,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掉了,女儿一日未曾离开过自己视线。突然听说失踪,竟像一个晴天霹雳一样,再也镇定不下来。

来到小姐房中,却见丫环失魂落魄一般站在一边发抖,老妻坐在床头拭泪。小姐人影全无,而雪白的墙上,却用鲜血写了一个大大的“易”字!

见到鲜血,宋吉亮的心猛地颤了几下,一时天悬地转。宋夫人赶紧上来扶住,一时二人面面相觑,俱都以泪洗面。宋吉亮定下神来,仔细看那字。字迹潦草,笔法拙劣,横不平竖不直,全无章法可言,而“易”字的几撇,如刀如匕,疾刺而出,可见对方是惯于舞枪弄棒、粗通文墨之徒。“易”字何意?是交易?还是炫耀进我堡掠人如探囊取物?交易是以人易人,还是以人易物?若是此人等待交易,必然不会走远。想到此处,宋吉亮大声传令:“分派所有人手,全力搜寻小姐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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