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花刀如风

《美人如花刀如风》

第33章夺命金铃叮当响妙计层出避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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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小天心知,如果码头上没有堵到他们二人,唐一菲与唐婉儿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一定会追过来的。而且方向上不会追错。一来川地再向西,就进入藏地,藏地是苦寒之地,行上十几天也可能遇不到人家,且有可能遇到狼群,落入狼吻,因此一路向西,要么饿死冻死,要么化做狼粪,形势如此,只能向东。二来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反应可能就是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去。辛小天带着温婉,用屁股去想,自然是要向着集庆去的。

想到唐门的手段,心中不禁惴惴不安,想着无论怎样,也要护着身边这个姑娘的周全才好。现在就是和唐一菲唐婉儿母女来个长为途赛马,若是自己与温婉先到集庆,这一局自是赢了。若是途中被抓住,那就是输了,只怕会输得很彻底,两个人的命都会搭了进去。

正想着,耳边忽地传来若有若无的“叮当”之声,回首看去,不是唐一菲与唐婉儿是谁?

二人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对方动作如此神速。原来唐一菲与唐婉儿在南市听了马闹闹一番话,立即就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当下断定二人不走水路,改走陆路,一定是向东而行,毫不迟疑的就纵马追来了。这时二人也望见前面骑在马上的二人,都欣喜若狂,一起策马冲了过来。

辛小天与温婉也催动跨下骏马,向东疾行,不一会儿就将唐一菲与唐婉儿远远地抛在身后。

温婉得空说道:“天哥哥,我看咱们胡乱买的马脚力都比她们的好,这一会儿功夫,把她们甩得人影都看不到了。”

辛小天说道:“也并非如此,一是她们一直在骑行寻找,马儿有些乏了,我们却以逸待劳,是以占了上风。二来她们骑的是川马,川马爆发力不强,但胜在耐力卓绝,若是一直奔跑下去,我们必输无疑。”

温婉听了,方才明白这个道理,心下顿时沉重起来。

万州,是重庆下游不远处的一个重镇。

作为万州的父母官,吉仁泰志得意满,感觉在自己治下,万州老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派祥和景象。当然这是他自我感觉良好,实则是路不拾遗,是路上除了牛屎马粪,也没什么好东西拾,夜不闭户那是家徒四壁,没什么给人偷的。

这位父母官,号称刚正不阿,两袖清风,常挂一句话在嘴上: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但是,事实上他也没这么刚,他也有他的软肋。他的软肋就是他的宝贝儿子吉祥宝。这位公子爷最大的爱好就是习武射箭,惹事生非。十二岁的时候带着家丁出去打猎,把山上农户家一头放养的黑猪当成野猪,不顾家丁的劝阻,追着赶着射箭,疼得人家的猪“嗷嗷”直叫,到处乱窜,他却追着不停手,硬生生的把人家一头半大的猪给射死了。然后让家丁抬回家向父母邀功。浑不知第二天这农户就来衙门击鼓告状,吉仁泰白花花的银子送了出去,方才把这事摆平。

吉祥宝如今已经十六了,不爱读书,只爱舞枪弄棒,不过吉仁泰倒是一向支持儿子,毕竟,蒙古人的天下,那是马上打下来的。

这天,吉祥宝带着众家丁,到万州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山上去打猎,你别说,练了这些年,箭法确实有所长进,半日功夫,也射中了不少野鸡鹌鹑,收获颇丰。不过这小少爷仍是不满足,非向偏僻幽暗处攀行,众家丁无耐,只得跟随,却不曾想吉祥宝“哎呀”大叫一声,屁股上多了一条蛇。紧随其后的一名家丁壮着胆子,抓住蛇尾想把蛇扔掉,不成想那蛇尖牙陷入肉里,竟然甩不脱。另一名家丁见状,拔出刀来,手起刀落,将蛇从七寸处一刀两断。纵然如此,蛇牙如钩子一样,仍然紧紧地咬住了吉祥宝的屁股。吉祥宝头脑一阵眩晕,站立不稳,从坡上滚了下去,幸好坡上杂树众多,他身子被树挡住,没有掉入深崖。众家丁围上去看时,不禁魂飞魄散,小少爷的脸已蒙上一层黑色,很快陷入了晕迷。

众家丁无法,只得轮流上阵,将他背下山来。

众人乱哄哄路过街道时,正好撞见辛小天和温婉骑着两匹高头大马经过,为首的家丁赵四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赶紧下马,这马老爷要征用了。”温婉奇道:“凭什么啊,这可是我们花了不少银子买的。”那赵四冷笑道:“凭什么,就凭我们老爷是万州的知州,现在他家公子被毒蛇咬了,必须立即送医,耽误了,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说着就上来抓住马的缰绳,大喝一声“还不下来,难道想让我们动手拖你们吗?”温婉还想争辩,辛小天给她使了一个眼色,说道:“好吧,马你们可以征走,但你们打的野味却需留下来。”那赵四心想:“几个野鸡鹌鹑能值几个钱,给他们算了。”当即丢下打来的野味,将吉祥宝放在马上,众人乱哄哄地向着知州府里去了。

温婉不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看着辛小天:“天哥哥,为什么我们拿马换这几只野鸡鹌鹑啊?这个买卖可不太划算。”

辛小天笑道:“我们饿着肚子,马也饿着肚子,等我们吃饱了,马也吃饱了,我们再去抢回来。”

温婉莞尔一笑,说道:“哦,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那咱们先去吃饭吧。”说着上前捡起地上的野味,与辛小天一起走向了街边的饭店。辛小天让厨子把野味一起烧了,另外又点了一条万州烤鱼。

温婉说道:“我们这是没有明天了吗?点了这么多。我怕我们来不及吃。不会饭刚做好,她们就赶到了吧。”

辛小天笑道:“来的都是客,如果赶上饭点,那就坐一桌子一起吃。”

温婉说道:“我看到她们那两张脸就没胃口,我可不跟她们坐一桌了吃饭。”说着生了气,脸沉了下来。

辛小天说道:“我是逗你来着,算下来她们至少还得一个时辰才能赶到这里,我们正好吃完。这万州烤鱼是用的清江鱼来烤的,浑身上下就一根主刺,肉极为鲜美。我说带你吃遍大江南北美食,我说话算话啊,这万州烤鱼也是一绝。”

温婉这才开心起来,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一柱香的时间,饭菜都已经上桌,只是此地的大师傅做菜喜欢放胡椒花椒,虽是又辣又麻,但两人吃得十分过瘾。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已暮,远远地传来铃儿叮叮当当的响声,唐一菲母女果然追到了。

辛小天拉着温婉,悄悄地摸进知州大人家的墙外,那墙有一丈多高,辛小天搂着温婉的腰,轻轻一跃,跳上了墙头,看清了方向,带着她轻巧巧地落了下来。

一间屋子亮着灯,几个人影影影绰绰的投在窗户纸上面,里面还有人在说话。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近,趴在窗户上,把食指在嘴里濡湿了,轻轻地在窗上捅了两个孔,却见那吉祥宝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两个医生正在搭脉,显是束手无策。其中一名医生说道:“知州大人,贵公子中了剧毒,只怕已无力回天了。”另一位说道:“若是咬在手腕,如能当即立断,壮士断腕,或许能保住性命,偏生公子是咬在了屁股上。现在耽搁已久,剧毒早已攻心,纵是华陀亲至,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旁边立着知州大人的夫人,也是吉祥宝的亲娘,一直在偷偷拭泪,闻两人如此一说,不禁大放悲声,哭天抢地起来。

温婉见状,当下推开门走了进去。辛小天生怕她有事,紧随其后。

那吉仁泰正心情烦躁,无处可发泄,突见有人闯入,当即大怒,大声喝道:“什么人?竟敢私闯内府,来人,与我拿下!”

他这一声喊,颇有官威,顿时三五个衙役冲了出来,为首一人,正是赵四,手持铁链,就要套人。辛小天闪电般的冲上前去,运指如风,将几人要穴点中。却见几个人或手持锁链,或扬手打人,全部定在那里,动也动弹不得。

吉仁泰大吃一惊,喝道:“你们是何方妖人,用的是何邪法?”原来他是官场中人,并不知世上还有点穴这一说。

温婉娇声道:“大人勿慌,我们是来此救人的。”

那吉仁泰看见一个黑小子,说话声音如此女声女气,娇娇滴滴,更加坚信他们是妖人。不过她夫人一听他们是来救人的,救子心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连连说道:“大夫,开开恩,救救我家儿子。”

温婉走上前一看,见吉祥宝脸色发灰,嘴唇发乌,再不施救,毒气攻心,马上就要驾鹤归西了。当下没有一丝一毫犹豫,一掌向他胸上灵墟穴上按去,运起唐顺教过自己的功法,将内力丝丝渗入。辛小天看她运功逼毒像模像样,不禁奇怪,一路过来,温婉都是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什么时候有内力了?当下有心试探,伸手抵住吉祥宝的膻中穴,顿觉一股汹涌的内力传来,直如长江大河,奔流不息。当下更是吃惊,这一身内力修为,就算从娘胎开始修炼,也不能练到这个境界啊?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知温婉这一身内力真的差不多就是从小就修炼的,别人练苦,就算再刻苦,终有懈怠的时候,她可不敢懈怠半分,因为她是运功逼毒保命。而且这种练法,本身进步就会很神速,算是捷径。只是太过凶险,千万人中,也没有一人敢这样尝试。不但需要胆量,还要天赋异禀,才能历经这九九八十一难而不死。温婉不过因机缘凑巧,才能活到如今。一身内力修为已颇为可观,只是她自己不知道,以为这内力最大的用处就是用来逼毒而已。就像一个六岁小儿,虽然财宝满屋,却是既不能吃,也不能喝,不会使用,空浪费了。假以时日,若是有人加以指点,什么平常的招式,在她手里,都可以发挥极大的威力。

辛小天内心虽然有些疑惑,不过眼下救人要紧,不方便询问,当即与温婉合力,将内力逼入。两股内力在吉祥宝体内互辅互助,逼迫毒气出体。一刻钟功夫,吉祥宝脸上灰气慢慢褪去,竟然有了血色。这下吉仁泰终于知道来的是高人了,赶紧吩咐下人上茶,准备一桌酒菜。还暗中叫夫人准备了一叠中宝钞银票。

再见自己儿子,只见脸上越来越红,竟有汗珠滚滚而下,再过一刻,辛小天与温婉两人同时收掌。夫人心急,又心痛儿子,拿了汗巾替儿子拭头上的汗珠,没想到吉祥宝忽地坐了起来,喊一声:“娘,我渴!”这小子已经昏迷了一两个时辰,竟突然醒了,还能开口说话,这下可把他娘他爹乐坏了,赶紧让人端茶过来。吉仁泰也过来跟二人施礼道歉,请求二人解了衙役的定身术。辛小天运指如风,在几人身上戳了几下,几人如同木雕泥塑注入了灵魂,这才能动了起来。那赵四满脸惭色,过来向辛小天二人赔礼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二位公子原谅,望大人不记小人过,那两匹马等下就喂好了牵来还给你们。”

吉仁泰这才知道还有抢马一事,狠狠地瞪了那赵四一眼,吓得赵四“扑腾”一声跪倒在地:“老爷,当时公子命悬一线,形式危急,小的们也是没有办法啊。请老爷原谅。”

那知州夫人也在旁帮着求情说道:“老爷,看在这小子忠心为主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吧。”

温婉插话说道:“令公子虽然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回来,但余毒未清,还需要吃几味药,让余毒排出,才算根治。正所谓治蛇不泻,蛇毒内结,两便不通,蛇毒内攻。”

那两位大夫听她说的在理,频频拈须点头,连声地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小兄弟小小年纪,医学造诣竟如此深厚,可是医学世家出身?”

温婉抿嘴一笑说道:“我是用毒世家出身。不过我会解毒,那是久病成良医,也没什么稀奇。”

吉仁泰瞪了赵四一眼,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笔墨!”那赵四一听此言,知道老爷饶了自己,如蒙大赦,连忙去了。不一刻,就将笔墨纸砚备好。温婉把袖子微微向上一拉,露出肌肤胜雪,提笔开药方子:寮刁竹、八角莲、七叶一枝花、三叉金、三步跳、土木香大叶半边莲、天冬、毛冬瓜、开口剑、半边莲、四叶对、瓜子金、青木香、蛇地钱、白花蛇舌草。

边上两位大夫一直伸头在看,她每写一个药名,两人都点一下头,觉得药性适合,同时也显得自己很懂的样子。

开完后,温婉说道:“将以上诸药各取三钱,加四大碗水,熬成两碗服用,早晚各一碗,最多连服两天,即可无事。”

到此地步,吉仁泰、夫人、大夫、赵四等衙役,早已将两人奉若神明,一连声的答应。

吉仁泰说道:“吉某感谢二位公子出手相救,大恩不敢言谢,在下已略备水酒,请各位一同前往用膳。”

辛小天道:“多谢吉大人,只是我二人已用过晚膳,烦请大人腾一间房出来,让我们二人歇息一晚即可。”

夫人一连声的答应:“小事一桩,赶间备一间干净的上房出来。”

辛小天说道:“那倒不用,我兄弟二人今天想到万州的大牢一住。”

吉仁泰心内虽有疑惑,但想着高人做事,都是神龙不见首尾,神鬼难测,那就照做就是,于是微一沉吟说道:“大牢条件过于简陋,这样吧,我让下人把细软饮食,一起打包带过去。”

于是万州牢房里的犯人们,看到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一幕,知州老爷带队,衙役们抱着崭新的红被子、雪白的枕头,还有几人端着用餐的案子,上面摆满了美酒佳肴,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着关押重犯、死刑犯的大牢而来。

到了最里面一个牢房的门口,吉仁泰转脸向赵四说道:“打开铁锁。”赵四与几个衙役面面相觑,那赵四额上冷汗都下来了:“回老爷,小的们忘记了带钥匙。”吉仁泰感觉今天在外人面前自己的人一直在现眼,不由得怒火上来了,大骂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养了你们一群废物,还不赶紧去拿!”

辛小天笑道:“不用如此麻烦了。”说着上前,掏出随身携带的开锁工具,三下五除二,就将那铁将军从门上卸了下来。除了温婉见识过他这神技,已不以为奇,其他人均吓得目瞪口呆,真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这一晚唐一菲与唐婉儿二人把万州掀个底朝天,闯入各个客栈搜人,直闹得鸡飞狗跳,天怒人怨。搜完客栈酒楼,这两人又去各个人家悄悄探查,知州老爷家也没放过,悄悄地过去踅摸了一圈。不过折腾了一夜,人累马疲,还是没有发现一点儿线索。任她娘儿俩如何聪明,也不会想到二人放着好好的客房不住,却偏偏会住在大牢里面。

在她们到处折腾翻找的时候,辛小天与温婉二人,正悠闲地坐在万州死刑犯的大牢里面,两个牛油红烛,放在摆满酒食的案上,照得牢房里亮堂堂的,照得绣了鸳鸯戏水图案大红锦被,有一丝暧昧的气息,竟让一间牢房,充满了春光。原来这锦被,是知州夫人为儿子新婚准备的,这次无以为报,拿了出来给儿子救命恩人来盖。反正儿子尚小,以后再做,还有的是机会。

烛光下,辛小天温婉二人相对而坐,二人对视一眼,举杯饮酒。温婉心里想道:“此处虽是牢房,在我心里,可真的跟新房一样呢。若能以后天天与天哥哥举案齐眉,此生真是无憾了。”

辛小天心中却想道:“想朱逸飞把宋秋桐从天工堡带出,惹出来多少腥风血雨,自己这次一时冲动救人,不要连累凤凰堂与唐门为敌,若是如此,免不了生灵涂炭了。”想到秋桐,心下一阵甜蜜又一阵伤痛,又想:“逸飞哥哥眼睛看不见了,此刻也不知怎样了?将来秋桐会不会嫌弃他?既然他已经说了让秋桐另寻新欢,那这个新欢可不可以是自己?”一念及此,觉得大大不该,有违兄弟之义。明知不该,却又偏偏忍不住朝这上想。

二人各怀心事,酒到杯干,不一会儿,一壶酒就见了底。二人酒意上涌,复又倦了,当即并头倒在鸳鸯红被中,沉沉睡去。睡梦中,温婉伸出双手找寻,直到双手勾住辛小天脖子,身子如小猫一样,蜷缩着,挤在他怀里,感受他身上男子雄浑的气息,内心这才安定,鼻息均匀,安心入睡。

若是此时吉仁泰前来,会看到一个黑小子粘皮糖一样搂着一个白小子,拱在他怀中睡觉,定又会大吃一惊,心中直呼奇人异士,睡觉也和常人不同。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辛小天与温婉就向知州大人吉仁泰一家辞行,那吉祥宝昨晚已吃了药汤,尿了几次,也便了几次,浑身通畅,非要亲自来谢救命恩人。与两人一见如故,直拉着两人的手,舍不得两人离开。

不过辛小天与温婉二人深恐多呆一刻,就多一分风险,还是硬下心肠,与一家人作别了。下人牵马过来时,才发现吉仁泰在二人马上各自绑好了一包东西,透着一股子肉香,显是略表一点心意。

二人不敢耽搁,当即飞身上马,向东疾行。

沿江而下,向东而行,如一切顺利,日暮时能赶到夔州城。

夔州城雄踞瞿塘峡口,形势险要,历来是川东军事重镇、兵家必争之地。夔州州治奉节历史悠久,奉节据荆楚上游,控巴蜀东门夔州,唐武德二年以信州改名,治人复县。天宝元年改为云安郡,乾元元年复为夔州。宋属夔州路。开宝中割云安县置云安军,辖境缩小。元至元十五年升为夔州路。夔州位于长江上游,历年以来是渝川陕鄂要道,水上交通繁忙,常有客货商船往来。

李白诗“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中所说的白帝城,就是在夔州奉节。若是从夔州坐船,那便是蛟龙入海,曾然有汗血宝马,也追赶不上了。

辛小天知道昨晚没被唐一菲与唐婉儿抓到,还有一丝运气的成分。不过这样跑下去,被抓是迟早的事,只有冒险赌一把,从夔州坐船,顺流而下,形势所迫,没有别的办法。

从万州至夔州,路程较昨日为短,但山路较多,速度快不起来,山路崎岖,遇到实在难走的路段,二人就下马牵行。就这样走走停停,眼见日上三竿,路程过半,腹中饥饿,却看不到人烟。二人当即打开吉仁泰相送的包裹,里面果然是风干的牦牛肉,还有奶干,都是非常抵饿的食物。翻到下面,竟还有一叠银票。

直到薄暮时分,二人终于赶到夔州码头。夕阳如血,映得西天一边通红,江水奔流,半江瑟瑟半江红。远远看去,几个持刀带剑的人在码头上盘查上船的人,边上一人拿着一幅卷轴,不时打开与上船的人对照。辛小天当即立断,调转马头向城中而去。温婉立即调转马头赶上,二人并辔而行。

温婉奇怪地说道:“我们也算马不停蹄的赶路了,他们消息怎么会这么快?竟然能抢在我们的前面。”

辛小天说道:“说来也没什么稀奇,他们多半是通过飞鸽传书来通信息的,受过训练的信鸽,可以不眠不休的飞上几天几夜,可比我们骑马快多了。我猜那人手中的卷轴就是我们两个人的画像,只要我们一过去,就会被捉。”

温小婉说道:“天哥哥,那你可以拿出人皮面具戴上啊,这样他们就认不出来了嘛。”

辛小天笑道:“问题就在这里,这人皮面具制作过程很是复杂,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平日行走江湖,也只会在身上藏一个,以备不时之需。这次果然就用上了。”

温婉说道:“啊,原来是这样,那人皮面具是怎么制作的呢?”

辛小天说道:“唉,你还真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想知道。也罢,反正闲来无事,我就跟你说一下。要想做这人皮面具,第一步是要用木头或石头,雕出一个人的头像。当然,也有人喜欢用粘土来捏,这个看各人的习惯吧,不过粘土不够结实,要将捏好的头像入窑烧成陶俑。第二步是用一种白色的树胶与粉底调均匀,涂在模型上。待干透后,用镊子揭起来,便做成了最后往脸上贴的面具。第三步也是最后一步,还要抛光、上色,粘上眉毛、胡须等。”

温婉听得一脸神往,看着辛小天,满眼都是崇拜的神色。

过了半晌,温婉又问道:“天哥哥,我们还是住到大牢里去吗?”在她心里,只要能和她的天哥哥在一起,就算在地狱里,也是西天极乐世界。

辛小天说道:“唐一菲不会那么蠢,今天在路上细想,多半就能猜到,我们要换个地方去睡觉。”

温婉好奇宝宝的底色又显露了出来:“那我们还能去哪儿呢?”

辛小天张了张口,尴尬地笑了一下,却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道:“这个嘛,先保密,等会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地骑了一会,进入了城中。这夔州城是个交通要道,又是个战略要地,常年驻扎许多军队,此时已月上柳梢头,因此街上很多酒楼都已张灯结彩,到处一片繁华景象。

这时马停了,温婉看见一个灯火辉煌的高楼,上面一块大扁,所书三个大字:潇湘馆。心中疑惑:“潇湘馆,这是一个什么所在?”

潇湘馆,这名字听着特别风雅,其实却是一个风月场所,是以当温婉问及的时候,辛小天犹豫了一下没有告诉她,怕她听了不愿意来。其实他真是想多了,只要是和他一起,哪怕是下刀山,下火海,温婉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他们两个尚未下马,早有眼尖的龟奴看见了,一见二人坐骑雄俊,二人青春年少,衣饰华贵,就知是来了贵客,赶紧一路小跑上来拉着马的辔头,让二人下了马,点头哈腰的引了进去。辛小天回头对牵马的小厮说道:“把马牵进后院,好生喂养。”说着,拿出一两银票,递了给他。那小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声道谢,牵着马去了。

两人还未上楼,那鸨母就从楼上走下来相迎,正好看见辛小天给牵马的小厮出手就是一两银子,心知是来了贵客,顿时眉开眼笑的迎了下来,上去就亲热的拉着辛小天的手说道:“哎呀,怪不得今天一起床喜鹊就一直在窗口叫,我道是什么原因,敢情是贵客要上门啊。”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摩挲辛小天的手,口中赞道:“哎呀,这位公子,手是又白又嫩啊,一看就属于享福命,什么活都不用干的人啊。”

温婉见那老鸨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鹅蛋脸,肤色白腻,虽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犹其一颦一笑,自有万种风情,拉着自己天哥哥的手不放,顿时心中老大不乐意,脸就板了起来。那鸨母是什么人物,察言观色,立即感觉到温婉生气了,赶紧上来挽住温婉胳膊,一边媚笑道:“这是哪家公子哥儿,长得凭般俊,等下莫把我这里的头牌都拐跑了。”

她斜眼偷偷打量温婉,见她虽然手臂在自己怀里,面上却是一副嫌弃的表情,内心不禁诧异。自己屡试不爽的一招,怎么到了这位少年这里,却一点都不管用了?她可不知温婉本来就是女孩子,兼之对她乱摸自己的天哥哥心存不满,哪里会给她好颜色?

那鸨母一边引二人上楼,一边问道:“二位可曾用过膳食?”她想着二人来得时间较早,多半还未吃饭。果然,辛小天答道:“还未曾用过。”当即鸨母将二人引入一个大房间,只见那房间陈设华丽精致,中间是一张檀木桌子,四个青瓷凳子排着围了一圈。再朝里是一张象牙床,床幔都是红色的,床上放着大红的蜀绵薄被。一呼一息之间,都是脂粉香混着檀香的香气。温婉看着那大床,想着今晚将与辛小天同床而眠,不知怎地,呼吸急促,羞红上脸,幸而戴着人皮面具,脸上仍然黑黝黝的,不见一点变化。

那鸨母一边连声的安排上茶上菜,一边说道:“不知二位公子可有相好的,我让她们过来相陪。”

辛小天说道:“我们初来乍到,不认识什么姑娘。”

那鸨母说道:“这个简单。”说完双手“啪啪啪”击掌三下,里面立即莺莺燕燕地走出十几个姑娘,个个环肥燕廋,各俱风情。

辛小天也是初次经历这种场面,顿时慌了,面对那些姑娘抛送的秋波媚眼,臊得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却是一句话也没有。

那老鸨见两人都不说话,以为没有入了眼的,手一挥,众女退下,再次“啪啪啪”三声击掌,换了另一拔十余个姑娘上来。老鸨热情推荐道:“这批姑娘好,有几个大同婆姨呢。”却见两人仍是无动于衷,不得已让她们退下。

到第五批的时候,老鸨无奈地说道:“两位公子还真是眼光挑剔啊,这可是我们潇湘阁最后一批姑娘了,再看不上就真的没有了。”

辛小天说道:“多谢妈妈了,我们只是来用膳睡觉,有没有姑娘作陪,倒是不大打紧。”

那老鸨听了眼珠子骨碌碌地直转,心里哪肯相信,心道:“你要是用膳睡觉,为何不到客栈去?难道是银子多了用不完,非要多花几倍的钱来我潇湘馆?多半是年轻人爱面子,两个人在一起,都端着,谁也不肯先放下架子,等下吃完饭,把他们分到不同的包间,方便各个击破。”

一念至此,当即在最后一批中指着两个年青好看的说道:“莺莺、燕燕,你们两个留下来陪客人端茶喝酒,其余人回去吧。”那两个人本来就眼馋这两人年少英俊,闻听此言,顿时乐开了花,忙扭着腰肢上来倒酒,其余姐妹虽然艳羡,但妈妈既然已经点名了,也只有恨恨退去。

两位姑娘花名一个叫莺莺,一个叫燕燕,两个长得确实都花枝招展,水灵白净。莺莺看上了辛小天,倒完酒后就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举着酒杯喂酒。辛小天哪里经过这场面,当即面红过耳,手足无措,说道:“你过去坐凳子上,好好陪我们吃就好了。”莺莺顿时撒起娇来:“不嘛,不嘛,那青瓷凳子又冷又硬,那是硬座,你的腿软软乎乎的,那是软座,当然是软座舒服啦。”

这边温婉却恚怒起来,起身上前抓住那莺莺臂膀,将她提起便朝凳子上一放,娇声说道:“叫你好好坐着吃饭,干嘛还死皮赖脸地朝人家怀里钻。”原来她一生气,自然就用上了内力,竟轻轻松松地将人提了起来,像老鹰抓个小鸡崽一样毫不费力。

那莺莺心下诧异,一是这黑小子怎么力气如此之大,二是他为何说话却如此娇娇滴滴。一转念想道:“是了,他定是怪我厚此薄彼,内心不快。”一念及此,当即娇声笑着:“哎呀,这位公子好大的手劲,把人家都弄疼了啦。”说着挽起衣袖,露出一条藕一样的胳臂,上面确实被捏红了。她一屁股坐在温婉的大腿上,说着:“我不干,你太粗暴了,你帮我揉一揉。”温婉无法,只得用一只手在那红印处揉了几下。莺莺趁机往她怀里靠去,却被温婉一脸嫌弃的推开。

莺莺也不恼怒,咯咯娇笑,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心道原来这黑小子是个女人装扮的。知道在座的两个人,无论勾引哪个都会惹火烧身,当下收敛仪容,一下子端庄起来,只是倒酒敬酒,偶尔下箸,吃一两个小食。抽空却跑了出去,留下燕燕一人伺候。

莺莺找到妈妈,把事情经过一说,也把老鸨乐得不行。乐完以后,老鸨一拍大腿,叹道:“哎呀,不好!”

莺莺奇道:“妈妈担心何事?”

老鸨说道:“你想啊,这客官自己带姑娘来逛窑子,自是不会再点咱们的姑娘,那岂不是很大一笔损失。眼见两只肥羊送上门,看得吃不得,岂不心痛?”

那莺莺实是老鸨女儿,从小在风月场上混,也是个小人精,她从温婉的反应上,猜出了一些事情,当下拉着妈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个计策。那老鸨一听,觉得可行,立时眉开眼笑,当下安排布置去了。

房间内辛小天二人并不知老鸨要算计他们,没有叨扰,二人落个清净,推杯换盏,各自尽兴。

待到二人吃饱喝足,莺莺走了进来,说道:“恭喜两位公子,贺喜两位公子。两位是我们潇湘阁第九百九十九位与第一千位客人,所以我们给你们准备了一些特殊的服务。”说着与燕燕各拿出一块红布,蒙在两人眼上。

辛小天与温婉都不知道风月场所的花招,当下竟然信了。辛小天问道:“什么服务啊?”

莺莺答道:“其实是一个游戏,如果提前说了就没意思啦。就像你故事听了一半,别人就告诉你结局,你还有兴趣再继续听吗?”

两人一听,似乎有点道理,也就不再追问。

当下莺莺扶着喝得摇摇晃晃地温婉出门,燕燕扶着酩酊大醉的辛小天出了门。出了门后,扶着辛小天的一队向左,扶着温婉的一队向右,就此分开。

燕燕带着辛小天走过一个回廊,停在尽头的一个房间,打开门,扶着辛小天走了进去,说道:“到啦。”扯下了辛小天蒙在眼上的红布。

辛小天四下一望,发现房间很大,中间是一个船形的大桶,里面已经盛满了热水,才知道是要先泡澡。那燕燕上来就要脱他的衣服,把他吓了一跳:“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几个姑娘一起笑了起来,一个说道:“哎呀,有什么难为情的。”另一个说道:“就是,我们看过的多了去了。”

辛小天说道:“不行不行,你们出去,我自己洗。”

于是众位美女就嘻嘻哈哈地出去了,还不忘贴心的把门带上。辛小天松了一口气,脱了浑身上下的衣服,露出一身雪白净肉,惬意地躺在了大木桶里。直觉得身体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舒服地眯着了。

泡了约一柱香的时间,门开了,一下进来四个姑娘,两个人抬着一个水桶,水桶里还在往外冒着热气。两个抬桶的姑娘开始用水飘朝大木桶里加热水。

辛小天吓得酒一下醒了大半,叫道:“出去,都出去!”大叫一声,跳到了房梁上。

四位姑娘在底下大笑,一起抬头看他,一个喊道:“快下来,别冻着了。”另一位就说道:“下来继续洗啊,大家玩的正开心呢。”第三个说道:“害什么羞啊,我们是女的,我们都不害羞,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第四个说道:“你在梁上我们不看得更清楚啊。”

辛小天听她如此一说,立即改变姿势,骑在梁上,对她们喊道:“你们快走,你们不离开,我就不下来。”

那些女孩嘻嘻哈哈,不停出口调笑,却是不肯走,辛小天像猴子一样骑在梁上不肯下来,舀水的女孩跳了几跳,想拉辛小天的脚,不过房梁太高,她们跳不动,当然够不到,双方就此僵持住。

门“吱呀”一声开了,原来是老鸨得到风声,赶紧过来解围。她一进来,就开始半真半假地骂几个姑娘:“几个小浪蹄子,玩得太过火了,看把人家公子吓的。以为人人都是像你们一样没羞没臊的啊,赶紧给我出去。”

几个姑娘这才嘻嘻哈哈的起身离开,片刻之间,房间人的人走的干干净净,再无声息。

辛小天赶紧溜了下来,在大木桶里涮了涮,生怕那些姑娘再冲进来,找自己的衣服时,发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红色的吉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穿上再说,光着身子在这里真是太可怕了,简直像小绵羊掉在狼窝里。刚推开门,发现几个姑娘都候在门外,一个姑娘不由分说,又用红布把他的双眼蒙上,众人簇拥着他前行,转了几转,停了下来,“吱呀”一声推开一扇门,燕燕上前把他眼上的红布扯掉。

辛小天吃了一惊,眼前的屋子布置得喜气洋洋,一对红色龙凤牛油大烛照得房间明亮亮的,床上挂着大红的帷幔,边上有一个胡桃木的梳妆台,镜子上贴着结婚的喜字,床上铺着鸳鸯交颈的大红被褥……

这时已有打扮成喜娘模样的姑娘把辛小天扶到床沿坐下。

辛小天环看了一圈,入眼的全都是红彤彤的,一派喜庆。

正在这时,外边丝竹管弦之乐齐鸣,乐声中一人声音清亮,唱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桃夭》是《诗经?国风?周南》里的一篇,是一首新婚贺歌,也即送新娘子出门的歌。伴随着乐声与歌声,走廊那头出现了一队姑娘,有的弹琵琶,有的打象牙板,有的吹洞箫……簇拥着中间一位女孩,头上盖着一块红蓬头,看不见面目,看着身材倒是袅袅婷婷。莺莺扶着她,慢慢前行,踏入了新房的门槛。

燕燕见新娘子来了,拉着辛小天与新娘并排站在一起。

老鸨大喊一声:“奏乐!”顿时丝竹管弦换了个热闹的曲子,一起再次响了起来,好不热闹。老鸨再次发号施令:“一拜天地!”

辛小天与新娘对着里面拜了一拜。

“二拜祖先!”二人姿式不变,再次拜了一拜。

“夫妻交拜”。二人面对面互相拜了一下。

这时莺莺、燕燕扶两人按男左女右坐床沿,这叫“坐床“。老鸨拿出一杆秤出来,用秤杆微叩一下新娘头部,而后挑去盖头的红布,这个叫“称心如意“。

辛小天偷偷瞟了一眼,立时呆住了。只见她大约十五六岁年纪,头上戴着焕彩凤冠,左右是一对凤凰,那凤凰翼下缀满细长的水灿滢钻金流苏,凤凰尾上,镶嵌着片片薄金,极尽富丽堂皇。淡妆丝丝晕开,衬得她一张瓜子脸儿白皙明艳,黛眉似弯月,眸如含春水,樱唇若朱丹。顾盼生情,摇曳多姿,一颦一笑,动人心魂,竟是一个绝美的女孩。心里叹道:“这么美的一个女孩,沦落到了青楼,实在是可惜了。”

一众姑娘见两人拘谨,坐的较远,就开起玩笑来,笑着把两人朝一块推,把新娘直推到辛小天的怀里,新娘雪白的脸庞顿时一片羞红,头垂了下来,头上一对凤凰羽翅振动,展翅欲飞。

辛小天一只手搂着新娘纤腰,鼻中嗅到少女的体香,顿时一颗心“呯呯”直跳,直疑是在梦中。

老鸨大喊一声:“合卺!”立即有个年青姑娘端上来两杯酒,分别递于二人,二人接过饮了。

老鸨笑道:“新人同饮合欢酒,相亲相爱到白头!好了,我们再待下去就显得有些不识实务了,大家散了,各忙各的去吧。”

众人于是笑着闹着出了门,老鸨走在最后,贴心的把门关好。

房间内只剩下了二人,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新娘就这样偎着辛小天,头埋在他的怀里,舍不得离开,辛小天仍保持一只手搂着她腰的姿式,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一片寂静之时,外面传来了金铃“叮当叮当”的声音。

辛小天吓得酒一下全醒了,突然想起了温婉,忙喊了一声:“温婉!”

怀中那个姑娘抬起头来看着他急切的眼,轻轻答应了一声:“天哥哥,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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