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了胡子的中年男人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后才施施然道:“你院子里那些人总不可能是你自己打晕的，且得知你失踪时，为父便派人去所有铺子里问过，确定那日无人见过你。胆敢在天子脚下入朝臣府宅劫持内眷的，来历必然不凡，为父虽有心问一问你那日都发生了什么，可你不愿说，为父也不逼你。”
宁红叶有些愧疚。
“并非不愿告知父亲，只是事情已经过去，红叶也未受什么伤，不想因为这个让父亲忧思而已。”
况且她很清楚，父亲在家事上虽偶有糊涂的时候，可在外很是维护自家人，若是知道背后之人乃熹贵妃，一纸诏书弹劾后妃，这罪名落下来，并非宁家可以承受的。
鸡蛋碰石头的事情，她不会去做。
这说法是要讨的，不过不是现在。
那小厮成功被顾沧澜忽悠得满心都是鸡和蛋，拿着个树枝在雪地里画来画去的思索。顾沧澜见他半响也说不出个答案来，便嬉皮笑脸的跑到宁红叶身边来，往她嘴里塞了个剥好的鹌鹑蛋。
“小叶子，你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宁红叶慢条斯理的下着棋，待棋子落定了，这才有空闲回他。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再多忽悠两个下人纠结这个问题，今晚咱们晚膳都吃不上你信不信？”
一听这话顾沧澜笑得更欠扁了。
“那不是能吃到小叶子亲手做的饭菜了！”
“滚！”
晚膳过后，好不容易将顾沧澜连同顾家那些伪装成寻常百姓、守在侍郎府周围的侍卫一并“客气的”送走之后，宁红叶才算松了口气。
“世界终于安静了。”
没有顾沧澜在她耳边嘀咕个不停，她才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天空又开始飘起雪花，宁红叶揉了揉自己的脸，只觉这触感有些不对。
“冬天干燥，这皮肤都没前些时日好了，再这么下去这张脸都要没眼看了......”
宁红叶说得夸张，杏儿自然是要反驳两句。
“小姐的皮肤比那青葱尖儿还嫩，哪能说这样的话！不过这几日接连下雪，寒风伤人，小姐无事还是别出屋子了，有什么需要的，奴婢们去取便是！”
宁红叶揉了揉她的圆脸。
“还是杏儿对你家小姐好！”
主仆两个高高兴兴的进了院子，一抬眼便见如今忙得难得回府一次的小买。
“小姐可算回来了！分店的掌柜今日送来了账本，有几处我看着像是有些问题，拿来请示过小姐才好做处理。”
看她一脸的笑，便知道账本上的数字必然好看，不然也不能如此高兴。
“外面雪大，进屋里说。”
宁红叶才说完，便听身边杏儿有些惊讶的向着院外唤了一声。
“大姑奶奶？”
众人转头看去，那独自一人撑伞站在院子外面的，可不就是宁青霜！
梨花木制成的桌案上放着十数本账本，香炉中有袅袅轻烟升起，火炉中的银丝炭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杏儿泡了热茶端给宁青霜，这茶喝下去，她整个人才觉回了暖意，这手指也不复先前那般冰凉。
“我记得我上一次便同姑姑说过，姑姑不该用已逝之人来玩笑，看来姑姑并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宁红叶的语气不算坏，却也绝对算不上好。
宁青霜见她还是不信，着急得恨不得将自己一颗心挖出来给她看看，也好证明自己说的都是事实。
“那时候你年纪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可这些事母亲都是清楚的，她不愿告诉你罢了！杨氏想要这当家主母的位置，便让人买通了医女送入府里来为你娘治病，你若还是不信，找了当年的那些医女来一问便知！”
宁红叶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的笑了。
“姑姑的意思是，我母亲明知道有人在她汤药里下了毒，却依旧每日都将那毒汤药喝下去？况且，若当真是杨氏所为，她必然不会留下把柄，我又去何处能找到那些医女？”
世间哪里有如此痴傻之人？
宁青霜张了张嘴，最后语气中都带着一丝无奈。
“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被那汤药伤了五脏六腑，纵是停了药，人也没能熬多少时日便去了。”
至于那些医女，宁红叶说得确实不错，杨氏做事仔细，早就将那些人送离盛京，她找了是鼠年都没找到，眼下要宁红叶去将人找来，确实有些不现实。
宁红叶好奇。
“若事实真如姑姑所言，姑姑在这府里低调过活这十数年都没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为何如今来同我说呢？”
宁姜氏死了少说有十年了，同在一个屋檐下，宁青霜有无数次机会同宁红叶说这些事情，可从前没说，现在为何又要说出来？
宁青霜看了看宁红叶，又是犹犹豫豫的，说一句都要思量半晌才愿意开口。
“你同从前......不太一样了。从前你胆小懦弱，遇事犹豫不决，没什么主见，纵你父亲偏着你些，私下里你也时常被宁青澄欺负，那时候告诉你这些事，便是要害你。”
但凡有点血性的人，知道自己亲娘是被人害死的，怎么说都是要报仇的，可从前的宁红叶没有那个胆量，也没有那个能力。
可如今......
“我虽不知你这三年去了何处、经历了什么，可我看你同从前完全像是两个人。杨氏有如今的下场全是她咎由自取，可若没有你将那些事实摆在你父亲面前，你父亲也不会轻易处置她。”
“如今你有能力报仇，我自然是该将这些事情告诉你的。”
宁红叶眸子透彻，看谁都像是能一眼将人看透一般，她只看了宁青霜一眼，便叫宁青霜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宁青霜也是有私心的，靠她自己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扳倒杨氏，可这个侄女儿手段凌厉，身后又有顾家小侯爷帮衬，这样的人要杨氏一条命，还不是动动手的事儿？
宁红叶拿着一截熏香把玩着，半晌没说话，叫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