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吞噬黑暗之人

第一章幸存者

如果从蒸汽飞艇上俯瞰伦尼迪恩，就会发现这是一座被雾气笼罩的城市。

城市的四周被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水所环绕，透过高空云层所投下的寰宇光芒奋力照耀，像是一张油画，蒙着历史的尘埃。

远处天幕下，铂金宫的穹顶直插云霄，那是王权的最好象征。

庞大的蒸汽锅炉被制造出来，它们结构复杂，臃肿不堪，却能够给城市带来巨大的动力。

每当泄阀时，大量的水蒸气喷涌而出，随风飘散，最后变成淅淅沥沥的雨落下，回到泰晤士河的怀抱。

正是如此，伦尼迪恩的天气往往难以琢磨，就像是那些穿着华贵，正在约会中的女士一样。

阴冷潮湿的角落里有老鼠爬过墙头，叫醒那些在黑暗中沉睡的人。

昆兰对于昨天傍晚发生的事，记忆有些模糊。

见鬼的是，他的后颈像是被高速运行的“中庭之蛇”无情碾压过一样，无尽的疼痛感从灵魂深处传来。

脑海中浮现出那辆钢铁巨兽的模样，昆兰深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道是对伟大的蒸汽发明心生敬畏，还是希望用冰冷的空气刺激自己的神经。

足足过了数分钟，昆兰才慢慢适应了疼痛感。

阴暗的环境让他的双眼无法捕捉到准确的周围信息。

整间房屋充满复古的美感，简约的棱角并不需要过多的装饰。

墙壁看上去是用坚硬无比的大理石整体堆砌，严丝合缝，哪怕是蚂蚁都逃不出去。

墙壁上还有两根金属管道，隐约可以看到那些连接卡扣有些松动，部分蒸汽逃逸出来，给房间里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头顶上照射下一缕橘黄色的光芒，像一个倒扣的碗一般，汇聚在昆兰的身前。

仔细观察，昆兰发现这竟然是一只煤油蜡烛，火焰像团朦胧的影子，让人心神不宁。

“这是哪？

我不是在回家的列车上么？”

再次习惯性的深吸一口气，蜡烛的味道、霉味，包括一丝铁锈味冲进鼻腔，这让他完全清醒了过来。

昆兰的脸颊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冰冷的椅子上。

他想要站起身来，却被庞大的力量拽回椅面，伴随而来的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

双手被黑色的皮带紧紧束缚在椅子后面，一用力就会勒出青紫色的淤痕。

自己这是遭遇绑架了么？

不过不应该这么倒霉吧，这才刚开始新生活，还没攒够钱娶老婆，幸福美满的梦想就要破灭了？

毕竟这可是伦尼迪恩，希望和绝望并存。

随着雨水冲刷，所有秘密都会被冲进下水道里。

昆兰怀念起烟草的香味，尤其是加入一些风茄草，那是黑市上的劣品医生常用的简单麻醉剂。

幻想带有宁神作用的烟雾环绕着自己，昆兰需要冷静一下。

他的视野里不仅仅有着身下的椅子，还有一张钢制的桌子。

桌子被牢牢焊死在地上，昆兰这才意识到脚下踩着的是块厚实的钢板。

没有那些廉价长靴走过的泥点散落。

倒像是克罗港那些大型游轮的集装箱。

面对面的家具布置，加上桌上摆着的烟灰缸，即使里面打扫的十分干净，也能让人猜到这是在哪。

如果没有猜错，隐藏在不远处黑暗中的应该也是金属材质，预留了三分之一的大小，用来装上那种特制玻璃。

单向折射的原理已经很好地应用到许多场合，为了隔绝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昆兰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喉咙渴的像一块烙铁在烧。

这是治安厅的审讯室！

“难道这么快就有人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不过至少说明现在自己还算比较安全。”

昆兰仿佛在和空气对话，就像虚无中还有一个“他”存在一般。

顾不上胡思乱想，昆兰感到呼吸急促，心跳声就像是大本钟整点报时一样，在寂静的黑暗中回响。

“有没有人呀，快放我出去，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我是一个好公民，郁金香王国忠诚的纳税人，遇到行车都会让行，遇上老人都会搀扶，更不用说我每周都准时去祈福！”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带着激动的语气，昆兰再次试图站起身来，但是依然无法挣脱束缚。

不过似乎他的喊叫起了作用，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连贯而又短促。

厚重的墙壁上突然打开一道大门，伴随着刺眼的光亮，昆兰只看到一道瘦长的影子。

来人按下特定的按钮，昆兰头顶的蜡烛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通透无比的光线将整个房间照亮。

站在眼前的人穿着黑色马甲，里面是件干净的波纹衬衫。

像是一团烈火，鲜亮的红色卷发搭配上深邃的眼眸，衬托出超越常人的自信感。

挺拔健壮的身形魁梧有力。

没有警帽，甚至也没有穿统一的制服，要知道执勤人员必须按规矩着装。

那么这个人极有可能并不是普通的警员。

不是警员却能在治安厅配有枪支？

昆兰的余光捕捉到了对方别在腰间的枪套，上面还雕刻着镂空花纹，被厚重的风衣掩盖了一半。

“您好，亚哈斯·昆兰先生，很抱歉将您带到这里。

请注意，我是劳伦斯·特纳，现任郁金香王国伦尼迪恩市治安厅下审讯官，依法使用铂金第二十三号政令的审问权。”

低沉的声音慢慢响起，昆兰有着一肚子的疑问，却不敢贸然提出。

从衣着和神态都可以看出对方不同于常人，甚至可能是有着深厚的背景。

“放轻松，我只是想简单地问几个问题，将你束缚起来是按规矩行事，稍后就会给你松开。”

“水…”近乎干涸的喉咙沙哑着挤出来一个字，“我想喝点水。”

昆兰打着小算盘，这算是一个小小的试探。

假如对方同意自己的要求，那么从态度上可以看出对方比较和善，如果拒绝的话，那么自己就得好好斟酌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稍等一下，姜茶如何？”

显然是早有准备，特纳表现出无比的耐心，缓步走回隔壁的观察室。

再回来时，手中拿着一壶白瓷茶水，倒好姜茶递到昆兰的嘴边。

“这实在是不方便，能先给我松绑么，我也跑不到哪里去。”昆兰局促不安地问到。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特纳并没有反驳这个冒犯的请求。

将茶水放在昆兰的面前，松开了他的双手。

昆兰连忙道谢，活动了下酸痛的双手，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姜茶微微有些凉意，用来解渴恰到好处。

不等昆兰继续道谢，特纳打断道：“昆兰先生，鉴于此次审讯的特殊，涉及到超凡案件，所以上面委派了一位特殊的审讯员。”

昆兰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超凡案件？”

“昨天傍晚，你乘坐的气动列车发生了严重事故，经过现场勘察后，发现里面所有人都被撕成了碎片。

现场的惨烈让精通收殓的清道夫们都忍不住呕吐出来。”

“什么？我怎么不记得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故。”

“所以说希望您配合我们的调查。毕竟有一件事十分可疑。”

昆兰扶住额头，似乎陷入激烈的回忆中。

“我想应该是涉及我的事。”

“没错，我们在一堆残骸中发现了你，略微有些皮外伤，呼吸均匀。

我想你也发觉到哪里不对劲了吧。”

像正常人一样，昆兰感到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我是唯一幸存的人。”

特纳从风衣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铁盒，里面装着从神秘东方进口而来的卷烟。

轻轻拿起其中一只，特纳抬头望向昆兰：“来点烟草？稀有物品。”

昆兰点了点头，毕竟烟草能够帮助自己显得从容。

烟雾朦胧，特纳并没有急着回答昆兰，平静地看向地面。

似乎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低吟：

灾厄从地狱中诞生，

你在地狱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