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公认有三害——小害斗神帮马尾堂四十大盗、中害无法无天金丝猴、大害通天恶霸玄铁巨鹅。

龙女没想到这一下就碰上了俩害。

俏钟馗嘴里哼着方才“鹅鹅鹅”的调，溜达到善财童子身边，左手摁住善财童子的头，右手往树上招呼。

小金丝猴一溜烟下来，攀到俏钟馗肩上。

“轩轩首战告捷，干的不错嘛！”

这小金丝猴名叫轩轩，竟是俏钟馗的同党。

俏钟馗给轩轩递上一小块从大盛城买来的什锦切糕。核桃芝麻杏仁松子葡萄干用麦饴粘起，中间还裹着一颗蜜糖浸的大枣，甜香四溢。

轩轩赶紧抢过塞嘴里，嚼得津津有味，不忘把尾巴上卷着的甘露瓶交到飞鸿掌中。

俏钟馗把甘露瓶对着光仔细赏玩一番，只觉瓶子工艺精湛，薄胎的瓶身如羊脂白玉油润光亮，表面蚀刻有密密麻麻米尖大小凹陷的点。这些凹点比瓶身还要薄，从上到下整齐地排成列。

其时东土大棠帝国与西域交流频繁，民间流行浓墨重彩、炫丽奔放的审美趣味，甘露瓶这种不起眼又低调的装饰风格非常罕见。

-啵-

木塞拔出，俏钟馗把瓶子摇晃三圈从瓶口荡出味来，细嗅之下有点甜，跟大盛城天上阁招待客人的百花漱口水相差无几。他不敢喝，怕其中有什么门道。

把玩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便先收起，待迟些交给负责销赃的半月堂定价。

轩轩吃完切糕意犹未尽，又伸手扒拉俏钟馗衣服想要再讨一块，被俏钟馗打了手心。

“齁甜的东西吃多了烂牙，别指望我花钱给你补。去搜搜看她身上还有啥子值钱的。”

轩轩哼唧一声，不情不愿地摸到龙女身上，敷衍地掏摸几下。

使唤金丝猴搜身是俏钟馗常用的伎俩。

一千三百年前一位南赡部洲的得道高僧带着金毛猴西天取经，随后飞升登仙。于是朝廷下旨，将普天下长着金毛的猴子通通封成了御赐祥瑞供着，打不得杀不得还得好生伺候。

千百年来这些猴子无法无天，横行无忌。

俏钟馗下山抢劫常召唤金丝猴搜身断后，偶尔碰上功力高强的人就算打不过，也能在猴子的掩护下逃命，毕竟在御赐祥瑞前任凭多大本事也施展不开拳脚，谁嫌命长跟朝廷作对。如今二圣临朝，那皇后娘娘可是个言出法随的狠角色。

轩轩两手一摊，表示什么银两和值钱的首饰都没有。

“逗我咧，大姐你出门寻亲不带银子？你是准备缺钱的时候把自己这身腊肉按斤称了换盘缠呢？”

俏钟馗颇感失望，临近年关，他还没开到值钱的大单交差，除夕天山大会上免不了当反面教材，挨帮主一顿痛批。

西域斗神帮，一共四个堂口。

分别是祁连山马尾堂、阿尔泰山狮王堂、天山总部的将军堂、以及在各地主要城镇负责刺探情报和销赃的半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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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俏钟馗当上马尾堂堂主，祁连山分堂的业绩已经连续十年垫底，利润还赶不上胡人聚集的狮王堂。

帮主已经飞鸽传书放话，年终如果业绩还不达标，就直接卷铺盖走人，派遣新的首领执掌马尾堂。

这愁得俏钟馗本不浓密的头发又蹭蹭蹭地掉了一大把。

龙女继续瞎编，哭咽道：“我银镶玉本是大盛城人氏，十几岁就守了寡。前些年好不容易二婚嫁到肃州，谁知新夫君沉迷修仙，跑各处洞天福地拜山吃了闭门羹，回家还拿我撒气。我实在是被打得受不了咧，只好逃回娘家去。这白瓷瓶是我偷摸藏下来的嫁妆，其它钱银早让天杀的混蛋给败光。兄台你行行好，就把这瓶子还给我吧。”

“当老子卖菜的还能讨价还价？再多嘴就连命一块留下！”出门不能空手而归，好歹留点东西做彩头是行里的规矩。

俏钟馗左手翻出一把锋利的剔骨短刀，抵在善财童子的鬓边剐蹭，恐吓道：“至于你个碎瓜娃，我该咋处置呢？按道上的规矩得交代你一只手或一只脚。我本来想交代你的脑袋，但我方才观察了一下，发现你脑袋空空不够称啊。”

善财童子此时法力全无，保命要紧，忙道：“大哥，小弟大棒槌初出茅庐不懂规矩。像您这样的少……中年才俊，肯定不屑欺辱我这样的废物。不如大哥就收了小弟入山吧。小弟要能抱上您的大腿，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咧！”

善财童子想跟着俏钟馗找机会拿回甘露瓶证明自己的能耐，免得老是被龙女当成长不大的孩子。

“碎瓜娃嘴巴机灵得很。”俏钟馗嘿嘿一笑，手掌在善财童子背上拍击四下解开穴道：“成全你，把地上的这大姐抬起，跟你大哥走！”

龙女惊道：“你要对我做啥子？”

俏钟馗却眯起眼，对着自己的红胡子吹了口气：“你猜，猜中了放你走。”

最后掏出一块步将龙女的双眼蒙住。

俏钟馗骑着小毛驴在前面带路，善财童子驮着龙女跟在后面追。

一路上龙女听得耳边的水声从不间断，应该是跟着苦水河在走。她伏在善财童子肩上，感受着山路从高低起伏的变化，地势逐渐趋于平坦。天色

她本以为俏钟馗会将她俩带入深山老林山里，没想到竟是往开阔的戈壁滩奔去。

不知道俏钟馗的真面目是什么样的？

龙女独自想着心事，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耳旁苦水河的流水声早已消失。

戈壁滩的风声却变得诡异起来，断断续续又层层叠叠，其声如啸，十分凄厉。

行至一处停下，周围出现了多人呼吸踱步的声音，和火把点燃后爆油产生的吡啪作响。空气里还有股浓郁的香料味，猛地一嗅，浑身血气都舒张开来，缓解了寒意。

龙女被善财童子放下，摘掉了蒙眼的黑布。

她抬头四望，周围坐了一圈人，二三十个高鼻深目的西域胡人、也有几个东土人。估计都是和自己一样被马尾堂盗匪抓来的，几个上了年纪的悍匪正在埋头清点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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赃货，眼皮都不抬，丝毫不担心抓来的人脱逃。

极目远眺，黑洞洞的戈壁滩上全是密密麻麻奇形怪状的风侵岩石，从哪个方向上看过去都一模一样的景色。

在看不到月亮星辰的夜晚贸然出逃，只能迷失在无边无际的戈壁滩里，死路一条。

这俏钟馗的红胡子是真的染色的，还是假沾上去的？

龙女忍不住盯着看俏钟馗的胡子一直看。

只见一个身形似竹竿，又高又瘦，手长脚长的盗贼走到俏钟馗跟前：“报告堂主，一整队都是到大盛城参加万国来朝大会的。一共七箱货，都是些芝麻、胡椒之类的香料以及黄金十二两、白银七十两。”

竹竿的长手无需弯腰就能摸到自己的膝盖。

俏钟馗点点头，香料值钱得很，实在是天助我也。

最近大盛城举办万国来朝大会，商旅往来频繁，祁连山和阿尔泰山下是交通要道，确实是难得的创收良机。

他刚回过身，却发现龙女眼神暧昧看着自己，于是附身上前对龙女说道：“我知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更何况像我这样有男人味的大恶人。但是大姐，我劝你不要心存妄想。我不是嫌弃你年龄大，只是纯粹觉得你的姿色容貌配不上我。”

龙女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中年妇人模样，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这贼人并不馋自己的身子：“那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大哥您呢？”

俏钟馗神情严肃，送衣服里摸出一本《诗歌三百首》，想来是随身携带的宝贝。

他把这本年代久远，纸质早就发脆的书小心翼翼地抻大龙女眼前，生怕被风吹烂了：“看看这是什么？”

“诗歌三百首。”

“是的，这本书里的每一个字我都认得！还会写！”俏钟馗一本正经道。

龙女疑惑：“所、所以呢？”

“所以说我不是文盲，是文人啊。”俏钟馗再把他的红胡子也蹭到龙女面前，“这胡子怎么样？纯天然红熊猫身上薅下来的，手工一根一根扎起团再捋顺咯，然后用铁砂掌烫得这别致造型，你看看这质感这配色，高级不？我告诉你，我不仅仅是个文化人，更是个艺术家，匠心独运的审美领先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太多了。”

他捋着腮帮子上的红毛，站起身得意地说道：“你说，我将来的老婆要不是美若天仙，又怎么能配上我这样的人中龙凤呢？”

龙女和善财童子听了俏钟馗这番话，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那副样子，好像是认真的？

俏钟馗不再理会龙女，收起《诗歌三百首》，施展轻功飘移到空地中央，对着地上被绑的众人朗声说道：

“咳哼！大家不要紧张，这不是打劫，只是强买强卖。各位远道而来，祁连山马尾堂众兄弟自是要回馈些本地土特产，提前送上冬至的祝福，方能显得我们东土民风质朴、待人厚道。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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